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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鴉片戰爭和外國資本主義勢力的侵入

第一節 兩次鴉片戰爭對中國獨立主權的破壞

一、第一次鴉片戰爭對中國主權的破壞

中國嚴禁鴉片的吸食和入口,對英美侵略者來說,不單單是這一次損失若干鴉片的問題,而是鴉片貿易永遠地被終止、鴉片走私的巨大收入即將成為泡影的問題。以獲利最大的英國來說,“東印度公司在鴉片戰爭以前,半世紀內從事對華鴉片貿易,為數達50000萬元,60%是利潤”孟祿:《中國的演進》,122~127頁。。這項收入已經變成英印財政系統中的組成部分。鴉片專賣收入在孟加拉省財政總收入中,到19世紀的第26年度,占到11%,第27年度占到12%。鴉片收入在印度財政總收入中所占比重也很大,1829年—1830年,政府從鴉片專賣中所取得的收入超過100萬英鎊,約占全年總收入的1/10。參見丁名楠:《帝國主義侵華史》,第1卷,18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在鴉片戰爭前幾年也達到7.41%的高度。參見《中國近代經濟史統計資料選輯》,25~26頁。

這樣大的剝削利益,英國資產階級當然是不肯放棄的。到這時,英國資產階級紡織利益集團和鴉片集團完全合流,共同向英國政府提供情報、呈獻對策、列舉要求條款、積極策動戰爭。有些資產階級甚至露骨地說:中國的禁煙運動“給了我們一個戰爭的機會。這對英國是很有利的,因為這可以使我們終于乘戰勝之余威,提出我們自己的條件,強迫中國接受。這種機會也許不會再來,是不能輕易放過的”《鴉片戰爭》Ⅱ,661頁。。但是,英國的巴麥尊政府到底還不好馬上公然發動戰爭,因為為鴉片而戰畢竟是不名譽、不道德的事情。

他們正在極力尋求另外的戰爭借口。很快,這個借口就被他們找到了:這就是中國政府在1840年下令停止中英貿易。于是,他們就向中國發動了保護“鴉片貿易”和突破中國門戶的侵略戰爭。

中國人民對英國發動的侵略戰爭曾經進行了堅決的抵抗,但是由于清政府的動搖、昏庸和投降派的賣國,終于使戰爭遭到了失敗。1842年8月29日(清道光22年),清政府被迫簽訂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不平等條約——中英《江寧條約》(即《南京條約》)。

《江寧條約》共十三款,其中比較重要的有:

(1)中國割讓香港。中國永遠割讓香港給英國,由英國“常遠據守主掌,任便立法治理”。從此以后,香港就成了英國在遠東的軍事和商業基地。這就給了英國進一步深入侵略中國以極大的方便。

(2)開放五處通商口岸。中國開放廣州、廈門、福州、寧波、上海等五個通商口岸,在這些通商口岸,準許英國人攜帶眷屬自由居住,派駐領事等官,并可自由進行貿易。

(3)賠款。中國共賠款2100萬元給英國,其中煙價600萬元,商欠300萬元,水陸軍費1200萬元。

(4)協定關稅。英國進出口貨物納稅,“均宜秉公議定則例”,即中國海關增減進出口貨物的稅率,必須雙方共同議定。這就是協定關稅的開端。從此中國便失去了關稅自主權。條約中還規定:“英國貨物自在某港按例納稅后,即準中國商人,遍運天下,經過稅關,不得加重稅例,只可按估價則例若干,每兩加稅不過某分。”這就是說外貨運入內地不能任意增加內地稅,這樣,外國貨便享受了比中國貨還要優越的條件。依靠這種特權,英國貨便可大批深入內地,吮吸中國人民的血汗。

(5)取消行商制度。過去英商來華貿易,只準在廣州與清政府指定的行商(亦稱公行)進行。《江寧條約》規定,英國商人在各口岸可以自由和中國商人交易,不必通過行商。從此,外國侵略者便可直接挑選和培養為自己利益服務的買辦商人。

《江寧條約》對于英國在華特權,還只是作了一般的規定,關于開埠通商、關稅稅率未作詳細規定,所以到1843年7月和10月,英國侵略者又強迫清政府訂立了《中英五口通商章程》和《五口通商附粘善后條款》(即《虎門條約》),作為《江寧條約》的補充。

這兩個“附約”,有以下幾點重要的補充:

(1)規定了極低的關稅。英國在五口通商章程內,將中國關稅率極力壓低。大體上規定在5%~6%左右。當時尚未明確規定“值百抽五”原則,但這個稅率已經相當低了,較以前粵海關實征稅率,降低了58%(如棉紗)到79%(如二等白洋布)。如表2—1所示。

表2—1 1843年中英協定關稅前后幾種主要進口貨物的新舊稅率水準(從價%)

資料來源:《中國近代經濟史統計資料選輯》,59頁。

此外,內地通過稅“照舊輸納,不得加增”。19世紀50年代馬克思曾說過,這是世界上最低的稅率。中國海關既不能自由調整海關稅率,又不能增加內地稅,因此就失去了保護本國工商業發展的作用,而成為便利外國資本主義向中國推銷商品和掠奪原料的工具。

(2)開設租界。《虎門條約》中規定,在五處通商口岸,“英人攜眷赴五港口居住,或租基地建屋一條。英人與家屬所住房屋準予何處租賃,何處建造,尤應各就地方民情,先行議定,彼此出于兩愿,方可相安。”以后外人紛紛以這一條為借口,要求在中國開設“租界”。

(3)領事裁判權。凡中國人和英國僑民交涉訴訟,英國領事有“查察”“聽訴”之權,“其英人如何科罪,由英國議定章程、法律發給管事官照辦”。這是破壞中國司法主權的領事裁判權的開端,它成為一切外國侵略者在中國販毒走私、逞兇肆暴的護身符。

(4)最惠國待遇。中國將來如“有新恩施及各國,亦應準英人一體均沾”。這是一條片面的最惠國不平等條款,根據這個條款,任何侵略者在中國取得特權,英國同樣可以享受。

《江寧條約》及其補充條約是屈辱的條約,是英國侵略者強加在中國人民頭上的第一重枷鎖。英國侵略者通過它強占了中國的領土,破壞了中國的主權,打開了中國的市場。從此以后,外國資本主義對中國的侵略一步一步地加深,中國也一步一步地變成了一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因此,鴉片戰爭和鴉片戰爭后所訂立的第一個不平等條約——《江寧條約》就標志著中國從一個獨立的封建社會向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轉變的開始。

在中英《江寧條約》簽訂后,美國和法國十分垂涎英國的既得利益,于是紛紛跟蹤而來,向中國進行敲詐勒索。

美國本來是一個僅次于英國的大鴉片販子。在英國侵華活動中,它更是主要幫兇。在戰爭期間,它不但給英國偷運商品,而且派加尼率東印度洋艦隊來中國給英國助威,并乘機脅迫廣州當局強索25萬美元左右的賠款。英國侵華得逞后,美國立刻派專使顧盛到澳門,要求清政府訂立條約,并派艦隊到中國海面上示威。清政府在美國侵略者的恫嚇之下,1844年3月在澳門附近的望廈村簽訂了中美《望廈條約》。

中美《望廈條約》共34款。這是中美第一個不平等條約。美國依據利益均沾原則,在條約中除了取得英國在《江寧條約》中奪取的一切特權外,還增加了16項以上的有利條款,更進一步明確了協定關稅原則,擴大領事裁判權的范圍,肯定所謂“利益均沾”的最惠國待遇和條約的固定年限,并創立洋貨轉口免稅制度等等。如條約第二款規定,“倘中國日后欲將稅例更變,須與合眾國領事等官議允”。根據這一款,中國海關稅率就由《江寧條約》所規定的“秉公議定”的原則,變為“須與合眾國領事等官議允”,這樣中國的關稅主權就完全落到“合眾國領事等官”掌握之中。中國的關稅主權完全喪失了。再如在領事裁判權方面規定,不僅美僑與中國人或美僑之間的民刑案件,中國官員不得過問,甚至美僑與任何外籍僑民在中國發生訴訟,都由美國領事審訊,“中國官員均不得過問”。這樣,中國的司法權完全被破壞了。此外,條約還規定了美國享有最惠國待遇的特權:中國“如另有利益及于各國,合眾國民人應一體均沾,用昭平允。”這樣美國侵略者就可以隨時隨地援用“利益均沾”的條款,在中國攫取到其他國家所取得的同等權益。此外還規定美國兵船可以到中國沿海各港口巡視貿易及在五口建立教堂醫院等特權。這樣外國兵船可以在中國沿海自由行駛,就破壞了中國的領海權。

中美《望廈條約》比中英《江寧條約》更進一步地把枷鎖套在中國人民的脖子上,中國的主權和獨立進一步被剝奪,中國的門戶進一步被打開,外國侵略者可以更加肆無忌憚地擴大對中國的侵略。所以顧盛在條約簽訂后曾得意忘形地說:“美國及其他國家必須感謝英國,因為它訂立了《江寧條約》,開放了中國門戶。但是,現在,英國和其他國家也須感謝美國,因為我們將這個門戶開得更寬闊了。”[美]詹遜:《美國外交史》,488頁。

繼美國之后,法國也乘機向清政府進行訛詐,于1844年10月強迫清政府簽訂了中法《黃埔條約》。《黃埔條約》和《江寧條約》《望廈條約》同樣,除規定了法國享有的權益外,又規定:“倘有中國人將法蘭西禮拜堂、墳地觸犯毀壞,地方官照例嚴拘重懲。”這就強加給了清政府保護教堂的條約義務。根據這項條款,法國又要求清政府取消1723年(雍正元年)頒布的天主教的禁令。1844年12月清政府宣布弛禁天主教。這樣,外國資本主義侵略者在中國就取得了傳教的特權。從此西方的傳教士就和商品、鴉片一道源源侵入中國,他們披著宗教的外衣,對中國進行侵略活動。

除英、美、法之外,許多資本主義小國,如葡萄牙、比利時、瑞典、荷蘭、西班牙等也都紛紛要求和清政府訂約,清政府一概應允,于是都獲得英、美、法所享有的特權。這樣,經過第一次鴉片戰爭,中國的大門不僅向英、美、法幾個資本主義大國開放,而且是向整個資本主義世界開放了。

由于以上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的簽訂,資本主義侵略者獲得了五口通商、協定關稅、領事裁判權和片面最惠國待遇等掠奪中國的特權。鴉片戰爭前,中國是一個獨立主權國家,鴉片戰爭以后,中國的領土完整和主權獨立開始遭到破壞,在對外關系方面,實際上喪失了獨立國家的地位。從此,外國侵略者即以不平等條約為依據,逐步擴大對中國的侵略,把中國由一個獨立的封建國家,一步一步地變成為一個半殖民地半封建國家。

所以,1840年第一次鴉片戰爭,是中國由獨立的封建社會走上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開端。

二、第一次鴉片戰爭后外國資本主義對中國的經濟侵略與第二次鴉片戰爭

第一次鴉片戰爭以后,外國侵略者脅迫清政府簽訂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于是他們就憑借從這些不平等條約中所獲得的特權,加緊對中國進行經濟侵略。

這一時期外國侵略者的主要目的是推銷商品、掠奪原料,把中國變為他們的殖民地市場。所以他們首先是打破清政府的閉關政策,要求開放通商口岸。《江寧條約》中頭一條就是要中國廢除過去只許在廣州一口貿易的限制,開五口通商。但是,通商口岸雖然增加了,英國商品在中國的市場,并沒有比以往擴大多少,英國侵略者所企望解決的市場問題,并沒有能馬上得到解決。

在《江寧條約》簽訂之后,英國資產階級被可恥的勝利沖昏了頭腦,簡直是歡喜若狂,他們一想到和3億或4億人開放貿易,大家好像全都發了瘋似的高興。代表英國侵略者簽訂《江寧條約》的璞鼎查,回到倫敦后在國會上帶著醉意地宣布說,他已為他們的生意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這個世界是這樣的廣闊,“傾蘭開夏全部工廠的出產也不夠供給她一省的衣料的”嚴中平:《英國資產階級紡織利益集團與兩次鴉片戰爭的史料》,載《經濟研究》1955年第2期,118、121頁。。還有人說,“只消中國人每人每年需用一頂棉織睡帽,不必更多,那英格蘭現有的工廠就已經供給不上了”嚴中平:《英國資產階級紡織利益集團與兩次鴉片戰爭的史料》,載《經濟研究》1955年第2期,118、121頁。。于是他們把大批的棉織品和其他工業品運到了中國。

但是,實際情況卻和英國資產階級想象的恰恰相反,事實上他們對華商品輸入所能打開的市場是極其有限的。在《江寧條約》簽訂后的頭幾年,貿易額確實比鴉片戰爭前有所增長,但是從1844年以后,就出現了回落現象,后來就停滯下來,1852年才又開始回升,不過直到1856年也還沒有達到1844年的水平。從統計表2—2中可以看出第一次鴉片戰爭后到第二次鴉片戰爭前整個英國對華貿易的情況以及對華輸出棉紗棉布的情況。

表2—2 英國輸華貨物價值統計 單位:英鎊

資料來源:嚴中平:《英國資產階級紡織利益集團與兩次鴉片戰爭的史料》,載《經濟研究》1955年第2期,118頁。

可見,《江寧條約》簽訂后的頭幾年,貿易額一度有較明顯的增長,但從1844年以后,就下降了。所以馬克思分析中國當時的情況時,也曾指出:“1842年的條約在促進英國對華出口貿易方面,沒有發生絲毫影響”《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1版,第13卷,602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62。。“1843年的條約,不是擴大了美國和英國對中國的出口,而只是加速和加深了1847年的商業危機”《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584、602頁。

英國對華貿易額沒有增長,可是中國對外出口卻在迅速增加。“中國市場的特點是:自從它根據1842年的條約開放以來,中國的茶葉和絲向大不列顛的出口額不斷增長,而英國工業品對中國的進口額,整個說來卻沒有變化。”《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584、602頁。這種情況從中英貿易關系統計上看得十分清楚,如表2—3所示。

表2—3 英國對中國的貿易情況 價值單位:鎊

資料來源:同上表。

中美貿易的情況也與中英貿易差不多。“在簽訂1842年條約以后的一個時期中,美國每年平均得到200萬英鎊的中國產品,而輸往中國的美國商品則只有90萬英鎊”。

這時,那些一時被市場美景弄得昏頭昏腦的英國資產階級商人也開始清醒過來,他們發現他們運到中國的貨物并不像想象的那樣受歡迎,而是銷售不出去,堆積了起來,因而大虧其本。那些宣傳推銷棉織睡帽的人,卻沒有想到“遠在英格蘭人知道有棉織物的許多世紀以前,這三億居民的祖先從來就決不稀罕這種東西”嚴中平:《英國資產階級紡織利益集團與兩次鴉片戰爭的史料》,載《經濟研究》1955年第2期,121、124頁。,結果是,“產生停滯……最后形成了虧本生意,照小組委員會的意見,‘公平地說,虧本35%~40%'”嚴中平:《英國資產階級紡織利益集團與兩次鴉片戰爭的史料》,載《經濟研究》1955年第2期,121、124頁。。另外一些人說:“在一八四三年和一八四四年,當北方口岸(指廣東以北)剛剛開放,英國人興奮若狂。西菲爾特的一個著名的商號曾運去一大批刀叉,并宣稱他們準備供應全中國的需要。但是中國人不懂得刀叉的用途,而是用筷子扒飯,他們對這些上等器物連看也不看。……另一個倫敦的著名行家,托運了一大批鋼琴到中國銷售……但是中國人仍然熱愛自己的鑼鼓,不能接受這種‘美意’……”《中國近代手工業史資料》,第1卷,493頁。結果是刀和叉的賣價,“還抵不上運費”。這種“厄運”,鋼琴也遭受到,價錢可以想見,不會太高,即令是棉、毛織品“也同樣地遇到了,不過沒有那樣顯著罷了”《中國近代手工業史資料》,第1卷,493頁。

所以,《江寧條約》簽訂以后,通商口岸是增加了,由一口擴展至五口,但并未引起市場的相應擴大,只不過“使貿易逐步由廣州移到上海”《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624頁。而已,別的方面并沒有發生顯著的變化,這確實是一種“奇怪的現象”。1852年英國駐廣州的代辦密切爾曾經這樣說道:“經過和這么一個大國家開放貿易10年之久,并且雙方都已廢除了一切獨占制度,而擁有如此龐大人口的中國,其消費我們的制造品竟不及荷蘭的一半,也不及我們那人口稀少的北美或澳大利亞殖民地的一半,趕不上法國或巴西,趕不上我們自己,不在西印度之上,只比歐洲大陸上某些小王國如比利時、葡萄牙或那不勒斯稍微多一點點,這好像是一個奇怪的結局。”

這個“奇怪的結局”究竟怎樣造成的呢?分析起來,有以下幾種原因。首先,是中國封建社會中的小農業和家庭手工業相結合的自然經濟結構對外來商品的抵抗。馬克思指出:“除了鴉片貿易之外,對華進口貿易迅速擴大的主要障礙,乃是那個依靠著小農業與家庭工業相結合的中國社會經濟結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601頁。又說“因農業和加工制造業直接結合而起的巨大經濟和時間節約……曾對大工業產品提出非常頑強的抵抗”同上書,374頁。密切爾的報告中,也談到了這一點。他說:“英國布在中國推銷的最大障礙,可以綜述如下:第一,中國人牢不可破的勤勞節儉的習慣……第二,勞動的經濟利用,使每一農民都成為制造者,換言之,即農產品與衣著原料的生產密切配合,農民以農閑勞動用于這種衣料的生產;第三,土布中,不論粗細所含原料特重,而其生產成本之低,足抵制一切外來的嚴重的競爭……”(《中國近代手工業史資料》,第1卷,505~506頁)。。前面已經說過,在中國封建經濟中,小農業和家庭手工業相結合的自然經濟是占統治地位的。這種自然經濟結構在鴉片戰爭以后并沒有發生多大變化。在這種經濟結構下,人們幾乎完全自給自足,對市場的需要是十分有限的,人們的購買力也很小。這就給予英國以及一切資本主義國家的商品,首先是棉紡織品以極其強烈的抵制,使它們的機器制造品在這里難以施展它的威力。

其次是由于鴉片的繼續輸入。《江寧條約》的賠款中,有一項是“以洋銀600萬元補償”繳獲銷毀的鴉片。這就等于默許鴉片輸入為“合法”。“從1843年起,鴉片貿易實際上還是完全不受法律制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590、586頁。。而且,戰后鴉片輸入比戰前更多,如表2—4所示。

表2—4 鴉片輸入表

資料來源:馬士:《中華帝國國際關系史》,第1卷,626頁,北京,三聯書店,1957。

鴉片輸入這樣大量的增加,在購買力有限的情況下,中國人不能同時既購買毒藥(鴉片),又購買商品。1847年英國下院專門研究中英貿易的小組委員會認為:英國對華貿易不振,“既非因為中國對英國貨物沒有需要,亦非因為有其他國家與英國競爭,唯一原因在于中國可以動用的現銀被鴉片所吸收,從而對于自英國進口的制造品,即缺乏支付手段”嚴中平:《英國資產階級紡織利益集團與兩次鴉片戰爭的史料》,載《經濟研究》1955年第2期,120~122頁。。有一個英國人曾問過上海道臺增進對華貿易的最好辦法是什么,那個道臺立即回答說:“別再向我們運送那么多鴉片,我們就能夠購買你們的產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590、586頁。

雖然鴉片貿易的擴大與合法貿易的發展兩不相容的事實已為某些英國資產階級認識到,但是,由于鴉片貿易的利潤甚為優厚,要英國資產階級放棄這筆生意,是絕對辦不到的。

以上兩點是外國工業品不能在中國暢銷的主要原因。

獲取高額利潤是資本主義的本性,是資本主義國家一切時期一切政策的出發點和目的。當它們用非戰爭的手段達不到目的時,就用發動戰爭的辦法來解決。因此,英國資產階級再一次向中國發動侵略戰爭是不可避免的了。加之英國于1847年發生經濟危機,1848年繼續不景氣,以及由此而引起的資本主義矛盾的尖銳化,就更加促使英國資產階級迫切需要向中國進行掠奪和發動戰爭。英國的資本家不斷地向首相上請愿書說:“解救(危機)之道,無疑地乃是進一步深入內地的權利”,“取得深入這個國家的更大自由”嚴中平:《英國資產階級紡織利益集團與兩次鴉片戰爭的史料》,載《經濟研究》1955年第2期,120~122、123頁。。1849年英國領事阿禮國(R.Alcock)無恥地發出戰爭叫囂,他說:“戰爭(指第一次鴉片戰爭)過去了,戰爭的時機又已到來。現在我們又再度在這樣的境地上,或者是承受已經擴張了的,但是還有限度的利益作為最后的結果,或者是我們的政策就是面向那些必然引起改變現狀的糾紛,制造那些糾紛,從而試圖獲得更多的利益。”嚴中平:《英國資產階級紡織利益集團與兩次鴉片戰爭的史料》,載《經濟研究》1955年第2期,120~122、123頁。于是,于1856年10月,英國借口所謂亞羅船事件,再次發動了大規模的侵華戰爭。“亞羅”號事件,完全是英國為了發動侵華戰爭,所制造的一個借口。1856年10月,中國水師在廣州附近停泊的中國船“亞羅”號上逮捕海盜,而英駐廣州領事則把該船說成是英國船(曾在香港領過登記證,事情發生時已經過期),并捏造船上懸掛英國國旗受到中國兵士侮辱,向中國提出交涉,繼而發動侵略戰爭,此即第二次鴉片戰爭的開端。馬克思在《英人在華的殘暴行動》一文中,對英國制造此次事端,進行譴責,揭露了事件的本相,批駁了對中國的誣蔑,指出英國發動的是一場“極端不義的戰爭”,是在“荒唐的借口下”發動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177頁)。

就發動這次侵略戰爭的根本原因和目的來說,與第一次鴉片戰爭相同,因此稱為第二次鴉片戰爭。參加這次侵略戰爭的還有法國。它和英國一樣,是懷著同樣的目的。它以一個傳教士被殺死為借口,與英國聯合武裝侵略中國。所以這次戰爭又叫“英法聯軍之役”。這次戰爭雖然是英法兩國出面作戰,但背后卻有美、俄在策動、斡旋。因此,戰爭實際上是英、法、俄、美四國合力演成的。

戰爭自1856年10月起,到1860年11月英法聯軍退出北京為止,共進行了四年。這時正是中國國內以太平天國為主的農民革命斗爭蓬勃發展的時候。農民革命的威力動搖了清王朝的統治,也嚴重地威脅到了外國侵略者在華的既得利益。太平天國雖然允許外國人進行正當的貿易,但對于鴉片則采取嚴禁的辦法。而太平天國所占領的又是長江流域的富庶地區,是絲、茶的中心,這正是資本主義侵略者極力要來擴張勢力的范圍。在這些地區內,鴉片不能輸入,商品傾銷也受到限制,這就給了英美等侵略者以沉重的打擊。另一方面,侵略者們完全知道要在中國施展他們的勢力,除了培養一些如買辦之類的人物外,還必須取得中國政權的合作和幫助,還必須扶植一個更大的但完全受它支配的社會政治力量,以便簽訂賣國條約和承認外國侵略者的種種特權而作為他們統治中國、進行掠奪的馴服工具。因此,他們更需要幫助清王朝來鎮壓太平天國革命,使得這個已經搖搖欲墜的封建政權免于最后崩潰。于是,清政府出賣了更多的國家主權給侵略者,侵略者幫助清政府鎮壓人民的革命運動,它們在這種罪惡的交易中由相打變成了相親的朋友,正式開始攜手合作起來了。

第二次鴉片戰爭的結果,清政府和英、法、美、俄分別簽訂了《天津條約》和《北京條約》。在這些條約里,中國又喪失了許多政治的和經濟的權益。其主要內容,我們將在下節中談到。

第二節 外國侵略者在中國攫得的經濟特權與外國資本主義經濟勢力的侵入

一、外國侵略者通過不平等條約所獲得的經濟特權

第二次鴉片戰爭之后,1858年中國與英、法、美、俄分別訂立了《天津條約》,1860年中國又與英、法、俄分別訂立了《北京條約》。

在不足20年內,中國被迫簽訂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條約。每簽訂一次條約,外國資本主義的侵入就加深一次,中國半殖民地化的進程也加速一次。不平等條約的內容非常廣泛,除了割地賠款等直接的搶劫外,更重要的是外國侵略者由此獲得了他們在中國所要獲得的許多政治的、軍事的和經濟的特權。關于這一點,前面曾經說過一些,這里我們再將其中對中國國民經濟危害最大的幾端,詳述如下。

(一)協定關稅和海關行政權的被攫奪。《江寧條約》中規定:英國商人“應納進口、出口貨稅、餉費,均宜秉公議定則例”。這一規定使中國海關喪失了自主權,變成一種“協定關稅”。第一次“協定稅則”是1843年3月簽訂的。我們前面已經談過,這個稅則規定的進口稅率,大體上在5%~6%上下,比鴉片戰爭前大大降低了。1858年中英《天津條約》訂立后,明文規定了值百抽五原則,主要進口貨物稅率比1843年稅率又降低了13%~65%。具體情況如表2—5所示。

表2—5 1858年中英重修進口稅則前后幾種主要進口貨物的稅率水準(從價%)

資料來源:《中國近代經濟史統計資料選輯》,59頁。

由表2—5可見,1858年重修稅率不僅比1843年大大降低,而且許多貨物的稅率還沒有達到5%的水準。如上表中的斜紋布(美)、印花布、袈裟布、棉紗等就是這樣。另外,在表2—5中沒有列入的,還有許多種貨物的進口稅率沒有達到5%,如漂白市布只有2.6%,印度棉紗和日本棉紗,只有2.8%,印度標布只有4%等。參見《中國近代經濟史統計資料選輯》,60頁表3。

外國侵略者為了使中國全面地成為它們的商品銷售市場和原料供給地,他們不僅使海關關稅成為“協定”的,連中國的內地稅——子口稅,也使之成為“協定”的了。這在《江寧條約》中就埋下了伏筆:“……今又議定,英國貨物自在某港按例納稅后,即準由中國商人遍運天下,而路所經過稅關不得加重稅例”。中英《天津條約》(1858年6月)中,對中國內地稅作了嚴格的限制:“……英商已在內地買貨,欲運赴口下載,或在口有洋貨欲進售內地,倘愿一次納稅,免各子口征收紛繁,則準照行。此一次之課其內地貨,則在路上首經之子口輸交,洋貨則在海口完納給票,為他子口毫不另征之據。所征若干,綜算貨價為率,每百兩征銀二兩五錢”。

這就是說,洋貨進入內地或洋商從內地收購土貨出口,只需要交納一次2.5%的子口稅,就可“遍運天下”,不必像中國商品一樣“逢關抽稅,遇卡抽厘”了。從此以后,外商可以“免各子口征收紛繁”,而中國商人則仍處于層層關卡的苛征重負之下。針對這種情況,當時就有人指出:“洋稅則值百抽五,華商則抽厘數成,而且層層設卡,處處抽厘,任意增加,毫無定額,不顧商人之血本,不顧市價之輕重,徒令貿易皆為洋商所奪”(《皇朝經世文編》,李培禧:《整頓商務條》)。又有人說:“即如關稅,洋人僅完厘半,而華人則勒索數成,盤查則洋船不敢誰何,華船則百般恫喝,以至華商人人氣短,而有不能自保之勢矣”(鐘天緯:《擴充商務十條》,載《晚清文選》)。

為了使子口稅推行得更徹底,1872年英國侵略者又逼迫清政府承認中國商人販賣洋貨,也得享受只完子口稅,免征其他任何捐稅的待遇。這樣自然大大有利于外國侵略者對中國的商品輸出。

在“協定關稅”既已嚴重損害中國權益的基礎上,外國侵略者又進一步攫取中國的海關行政權,侵占中國關稅收入的支配權。

以英國領事為首的上海外國領事們,在《江寧條約》以后,一直在陰謀攫取中國的海關行政權。英領事曾于1850、1851年故意將兩只漏稅的英國商船加以追究,想利用“合法貿易”和“協助中國海關”的幌子,來騙取清政府對它的信任,乘機侵占中國海關。1853年上海革命團體“小刀會”響應太平天國起義、占領上海縣城時,也占領了上海海關。上海英領事阿禮國乘機提出了外國人參與管理海關的主張,美、法領事表示贊同。于是三國領事與上海道臺吳健章議定:“茲因關監督深知難得誠敏干練熟悉外國語言之人員,執行約章關章上一切事務,唯有加入洋員,以資襄助。此項人員,應由道臺慎選遴委。道臺亦應予以信任事權,俾資改良一切。”馬士:《中華帝國對外關系史》,第2卷,24頁,北京,三聯書店,1957。吳健章照他們的意見,于1853年7月12日成立了有英、美、法各派一人組成的稅務司。外國侵略者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把這一重要港口的海關拿到了自己手里。

第二次鴉片戰爭后,《中英(中美、中法)通商章程》第十條中,有“任憑總理大臣邀請英(美、法)人幫辦稅務,并嚴查漏稅……”的規定。由于英國的勢力大,英人李泰國(H.N.Lay)于1859年被委任為“中國總稅務司”,他當年就按照上海海關的一套辦法,在廣州組織海關稅務司。1860年至1863年,又設潮州、寧波、福州、鎮江、天津、九江、廈門、漢口、煙臺(東海)等關。往后1863年至1907年英人赫德繼任總稅務司期間,更設關30余處。

至此,中國的海關行政權完全落到了英國侵略者的手里。這等于外國侵略者奪取了中國大門的鑰匙,可以任意進出中國的大門,對中國進行劫掠。

(二)沿海貿易權的喪失。在任何獨立國家的領海內,外國商船只限于在一定的口岸進行貿易,而不能作沿海口岸之間的轉口貿易。

《江寧條約》訂立后,我國沿海貿易權開始喪失。《江寧條約》第二款規定,允許英人在五口“貿易通商無礙”,即含有允許英國船自由航行于五口之間的意思。后在中法、中美《天津條約》中正式承認了外國商船可以自由在各通商口岸轉口,而不重復課稅。1861年上海總稅務司制定的《沿海貿易法》更明文規定:外商在一口納稅后,即可進行沿海貿易、自由出入。而中國商船,反不能享受此種便利。

(三)內河航行權與內地通商權的喪失。內河航行權與內地通商權也是一切獨立國家不容侵犯的主權。這種主權的喪失,由中英《天津條約》開其端。《天津條約》第十款規定:“長江一帶各口,英商船只俱可通商。……自漢口溯流至海口各地,選擇不逾三口,準為英船出進貨物通商之區。”開放沿江口岸,本是英美等侵略者發動第二次鴉片戰爭的主要動機之一,名義上自漢口以下只開三口,實際上沿江各處城鎮均可上下客貨,并且還可以從議定口岸前往內地各處游歷通商,如中英《天津條約》第九款規定:準英人“前往內地各處游歷、通商”。中法《天津條約》也有相同的規定。這些條款訂立后,根據“利益均沾”的條款,其余未訂約國家也同樣享受。

關稅自主權和沿海貿易權的喪失,使中國敞開了大門,而內河航行權和內地通商權的喪失,更是“引狼入室”,從此外國侵略者的勢力便跨過了大門,一直深入到了中國的腹地。

(四)商埠的開放與外國在中國領事裁判權的攫得。鴉片戰爭以后,中國與外國每締結一次條約,必增辟若干商埠,至第二次鴉片戰爭止,中國被迫開辟的商埠,沿海沿江計有廣州、汕頭、瓊州、福州、廈門、臺灣、寧波、上海、煙臺、天津、營口、鎮江、九江、漢口十四埠,陸路上新為俄國開辟的有伊犁、塔爾巴哈臺、喀什噶爾、庫倫、張家口五埠。外人在這些商埠不但經常往來通商,而且租地蓋房,自成一特殊居留區。這種權利,開始于《江寧條約》,后又進一步具體規定于中英《天津條約》第十二款:“英國民人,在各口并各地方意欲租地蓋屋,設立棧房、禮拜堂、醫院、墳基,均按民價照給,公平定議,不得互相勒。”這些外人居留區,因有領事裁判權的保護,都成為中國法權不能行使的特殊區域,后來又發展為萬惡淵藪的所謂“租界”。這不但嚴重地破壞了中國領土主權的完整,而且成為外國侵略者對中國進行政治和經濟侵略的根據地。外國侵略者在中國確立了租界制度后,租界內土地價格不斷上漲,1869年上海英租界的土地價值670萬兩,美租界增值到135萬兩到1899年。英租界土地增值到2330萬兩,美租界增值到1430萬兩。租界的土地也成為外國列強在華投資的重要方面。參見吳承明:《中國資本主義與國內市場》,39頁,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

領事裁判權開始于《虎門條約》。在中法《黃埔條約》、中英《天津條約》中都作了具體的規定。中法《黃埔條約》中說:“佛蘭西人在五口地方,如有不協爭執事件,均歸佛蘭西官辦理。”中英《天津條約》中說:“英國民人有犯事者,皆由英國懲辦。”后與美國亦有類似規定。

由于有這種特權,外商來華貿易時,就有超出中國法律以外的保障。外商鴉片販子及其他罪犯,更可走私舞弊,胡作非為,橫行無忌了。

領事裁判權,嚴重地破壞了中國法制,是一種政治性的侵略;同時也是外國侵略者攫取各種經濟特權和鞏固各種既得經濟利益的重要手段。尤其是在這種治外法權庇護下的“租界”,更無異乎“國中有國”,不但對外國人的非法活動,中國法律不能加以制裁,而且國內的逃亡地主、地痞流氓亦多以此為藏身之所。

(五)最惠國待遇。中國在歷次不平等條約中所訂立的最惠國條款,完全是一種對外國侵略者的片面的優惠,即當某一國家向中國勒索到一種權利時,其他各國即援例同樣享受,而且其范圍又是無所不包,不專限于貿易。不管中國和哪一個外國訂約,其他各國均同樣適用,名之曰“利益均沾”。首開其端的是中英《虎門條約》,其中規定:中國將來如“有新恩施及各國,亦應準英人一體均沾”。后來中美《望廈條約》、中法《黃埔條約》,都有類似的規定。

最惠國待遇的范圍無所不包,外人借以攫取的政治經濟特權也就越來越多,而且進行這種攫取時,也不必由某幾個國家同時出面,而可以輪流索要,因為名義上雖然只與一國訂約,實際上等于與全體訂約。60年代以后,這個條款的適用范圍又擴大了,竟連中國本國也包括在內,即中國政府如對本國商民有何優待時,外國人亦一體均沾。這種情況成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怪現象。

總之,經過兩次鴉片戰爭,外國資本主義侵略者通過一系列不平等條約,在中國獲得了許多政治上、經濟上的特權,給中國人民套上了沉重的枷鎖。從此,一切大的和小的、老的和新的資本主義國家,都對中國展開了肆無忌憚的掠奪。如果說在第一次鴉片戰爭以前中國封建政權對于外國侵略者還起過一點自衛作用的話,那么,在經過兩次鴉片戰爭,簽訂一系列不平等條約以后,在封建統治者和外國侵略者為了共同鎮壓太平天國革命而開始勾結以后,腐朽透頂的封建政權就再沒有什么自衛作用,而變成外國侵略者手中的工具了。

二、外國資本主義經濟勢力的侵入

19世紀中葉,外國資本主義還沒有發展到帝國主義階段,它們向海外進行經濟侵略的方式,主要是商品輸出。這時外國對中國的經濟侵略,也是以商品輸出為主。

兩次鴉片戰爭之后,外國資產階級憑借攫取到的種種特權,對中國積極展開了以商品輸出為中心的侵略活動,把中國當做產品的銷售市場和榨取原料的基地。

(一)外國資本主義對中國的商品傾銷和原料掠奪。直到第二次鴉片戰爭爆發,外國資本主義掠奪中國的市場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決。只是在第二次鴉片戰爭以后,特別是在外國資本主義侵略者和中國封建勢力共同鎮壓了太平天國革命以后,外國資本主義憑借著種種政治經濟的特權才得以占領這個市場,資本主義國家的商品輸出、商品傾銷才得以逐步實現。這一點從表2—6海關貿易冊的統計中可以看出。

表2—6 海關貿易統計表 單位:千海關兩

資料來源:楊端六,侯厚培等編:《六十五年來中國國際貿易統計》,第1表,北平,國立北平圖書館,1931。

如果不是鴉片走私,中國對外貿易長期以來一直處于有利地位,即是出超地位。這種情況,一直繼續到1864年,即太平天國革命失敗的那一年。1865年第一次出現了入超。嗣后,除了1872年—1876年這五年內曾經一度轉為小量出超之外,就一直是入超,而且越往后,入超的數字越大。這是因為進口貿易增加得很快,而出口貿易雖然也有所增加,但增長得很慢。

從進口貿易來看,在第二次鴉片戰爭前,進口貨物的數量增長不大;在進口貨中,鴉片輸入占很大比重。19世紀60年代—70年代以后,情況就有顯著的不同。首先就是輸入數量的激增,其次是輸入的洋貨中機器棉紡織品增加得特別迅速。洋紗、洋布輸入增加的速度,比鴉片輸入增加的速度快得多。洋紗洋布在整個中國進口貿易中的地位逐步提高。1842年,在中國常年輸入的物品總值中,以鴉片為第一位,占55.2%;棉花為第二位,占20%;棉制品居第三位,占8.4%。1867年,棉制品躍居第二位,占21%,鴉片仍居第一位,但比重已下降到46%。到1885年,棉制品已經以35.7%的優勢壓倒鴉片(28.8%)而居進口貿易的第一位。棉制品的這個位置,一直維持到20世紀的20年代。參見嚴中平:《中國棉紡織史稿》,8、9頁,北京,科學出版社,1955。

在進口的棉制品中,棉紗增長的速度又遠遠超過棉布。1872年棉紗進口量為5萬擔,到1890年增為1082000擔,為1872年的2164%。1872年棉布進口量為12241000匹,到1890年增為15561000匹,為1872年的127.1%。輸入棉布最多的是1888年,共計18664000匹,為1872年的152.5%。參見《中國棉紡織史稿》,38頁。

在甲午戰爭以前,向中國輸入棉制品的國家主要是英國、印度和美國。在棉紗方面,在19世紀70年代以前,中國的市場為英國所獨占。但是,從80年代起,中國各通商口岸的銷量,便以印紗為主了。印度距中國較近,運銷成本較低,中印兩國都是用銀國,匯兌皆以銀計算,比較穩定,同時中國對棉紗的需要主要是16支~24支粗紗,因此,從80年代起,輸入中國的棉紗便以印度粗紗為主。而細紗則仍以英國為主。

在棉布方面,英國輸華總值比其他國家多。美國貨總值雖較小,但增加的速度很快,尤其在粗布方面。因為中國市場上對棉布的需要,也和棉紗一樣,大都以粗貨為主,所以從80年代—90年代起,美國布就占了絕對優勢。而細布及雜類布方面,英國仍占優勢。

在進口貨中,除了大宗的鴉片、棉制品、棉花外,還有煤油、糖類、糧食、鐵和鋼,以及其他的裝飾品和奢侈品。可見,外國對華輸入的商品,不僅數量大,而且種類也是很多的。

從出口貿易來看,中國主要的出口物資一直都是農產品,其中以絲、茶為大宗。在整個19世紀下半期,絲、茶兩項占到出口總值的50%~90%。參見《中國近代經濟史統計資料選輯》,76頁表19。從19世紀后半期中國出口商品分類比例也可看出(見表2—7)。由于越往后出口物資的種類越多,還由于在國際市場上受到競爭,出口絲、茶的絕對值雖然也有較大的增加,但是在出口總值中的比重則逐漸降低下來,其中又以茶的比重下降得最厲害。由于英國在所屬印度和錫蘭(即現在的斯里蘭卡)培植了茶園,在英國市場上,印度和錫蘭的茶葉便打破了中國茶獨占的局面。印度和錫蘭的茶葉產量增長很快,到1889年便以12239.9萬磅的數量壓倒中國輸入英國的茶葉數量(9250萬磅)。到1894年,印度和錫蘭的茶葉產量增加到18663.2萬磅,中國輸英茶葉則下降到5437.2萬磅。就這樣,中國茶葉在國外最大的市場,被印度和錫蘭茶搶占了。參見《中國近代手工業史資料》,第2卷,181頁。

表2—7 19世紀后半期中國出口商品分類比例表(%)

資料來源:姚賢鎬:《中國近代對外貿易史資料》,第2冊,1060頁~1061頁,北京,中華書局,1962。

在美國茶葉市場上,中國碰到了另一個競爭者——日本。1874年—1875年,美國從日本入口的綠茶,就比從中國入口的數量要多。參見姚賢鎬:《中國近代對外貿易史資料》,第2冊,1198~1199頁,北京,中華書局,1962。因此,中國茶葉出口受到了很大打擊,它在國際市場上的地位削弱了。到1893年,中國茶的輸出量已由過去占世界市場的絕大部分下降到只占將近一半了。參見《中國近代經濟史統計資料選輯》,82頁。

絲的出口情況較好,絕對數量仍然有所增長,但是在整個出口貿易中所占的比重卻日益降低。19世紀末期,在國際市場上,中國生絲也遇到了日本這個勁敵。19世紀后半期中國絲類出口值及其在出口貨總值中所占比重見表2—8。

表2—8 19世紀后半期中國絲類出口值及占出口貨總值比重(5年平均)

資料來源:采用嚴中平《中國棉紡織史稿》9頁之表和楊端六、侯厚培等《六十五年來中國國際貿易統計》第1表之數字計算得出。

出口的貨物中,除絲、茶以外,還有棉花、豆類和糖類等。其中棉花和豆類增長得很快。如1871年—1873年輸出的棉花為8486公擔,豆類為57506公擔,到1891年—1893年,棉花增為290417公擔,豆類則增為760522公擔。參見《中國近代經濟史統計資料選輯》,74~75頁。這種增加是由于資本主義國家的工業,特別是日本的棉紡織業和化學工業的發展對中國的棉花和豆類的需要量大大提高所引起的。

進口貨物的激增,是資本主義國家憑借獲得的特權向中國進行商品傾銷的結果。出口總值的增加、出口商品種類的增多和各種出口商品比重的消長,則是適應于外國資本主義工業發展的需要,對中國進行原料掠奪和農產品掠奪的結果。

綜合進口、出口兩方面來看,在80年代以前,中國消費外國棉制品一直不多。絲、茶兩項出口貨,任何一種都足以抵償外國輸入的棉制品而有余。但是,到80年代,棉制品輸入激增,已超過了絲的出口值。90年代又超過茶的出口值,繼而又超過絲、茶兩項出口的總值。參見《中國棉紡織史稿》,9頁。這種外國棉制品輸入的大量增加以及壓倒中國絲、茶出口總值的形勢,充分說明中國對外貿易上的不利狀況。

以上事實說明:在第二次鴉片戰爭以后,中國的門戶已經打開了,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在中國已經開辟了自己的市場,中國已經成了資本主義世界市場的一部分。這是外國資本主義經濟勢力侵入中國和中國經濟半殖民地化開始的一個方面。

(二)伴隨著商品輸出而進行的初期資本輸出。外國資本主義向中國輸出商品和掠奪中國的資源的同時,還對中國進行資本輸出。據估計,在甲午戰爭以前,外國資本主義在中國的投資約有2億~3億美元。參見吳承明:《帝國主義在舊中國的投資》,35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數量雖不甚大,但是,對剛剛出生的中國民族資本主義近代企業卻是一個很大的壓力。

外國資本主義對中國的初期資本輸出的情況簡述如下。

1.銀行業。在中國,很早就有了外國銀行。在中國開設的第一家外國銀行,是1845年進入中國的英國的麗如銀行。麗如銀行又叫做英國東方銀行。從那時起到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為止,在上海設立分行的還有英國的有利銀行(1854年)、麥加利銀行(1858年)、匯豐銀行(1865年)、日本的橫濱正金銀行(1893年)和德國的德華銀行(1890年)等。此外,1896年沙俄在中國設華俄道勝銀行,1894年法國的東方匯理銀行進入中國。它們控制中國的進出口貿易,操縱金融,也是向中國輸出資本的樞紐。在1897年以前,中國還沒有本國的銀行,外國銀行便獨霸了中國的銀行業。

外國在華銀行還在各個通商口岸陸續設立分支行,勢力日益擴張。以英國的銀行來說,它們在中國的分支行數目,1870年有17個,1880年有19個,1890年有30個。其中以匯豐銀行的勢力最為雄厚,它在1880年,就十分確定地攫取到了在中國貿易中發號施令的地位,成為外國貿易洋行的庇護人。在甲午戰爭以前,從1875年—1886年,英國對華投資,絕大部分都由匯豐銀行經手,而這些投資,主要是對中國政府的貸款,其中最重要的就是1877年500萬銀兩貸款,指定廣州、上海、漢口三地的海關稅收作擔保。從此就開了把中國海關稅收作為外債擔保品的先例。

外國銀行還利用中國舊式金融業為其服務,特別是利用錢莊來為它們提供推銷洋貨、購買土特產的進出口貿易服務。因為外國商人不便與廣大中國商人直接接觸,也無法互相信任,在這里中國錢莊就起了溝通信用的作用。中國商人從錢莊取得“莊票”形式的商業信用,這種莊票為外國銀行所接受。這樣通過銀行與錢莊的信用關系,外國資本主義就能在中國順利地傾銷商品和掠奪資源。

2.交通運輸業。這時外國在華的交通運輸業以航運業為最重要。第一次鴉片戰爭后,中國喪失了沿海貿易權,外國船只就已經可以任意航行于中國沿海了。第二次鴉片戰爭后,外國資本主義進一步攫得了航行于中國內河的特權,于是便闖入了長江,直接侵入了中國廣大的腹地。

為了便于進行商品傾銷和原料掠奪,外國資本主義侵略者在港滬等地先后開辦了一些輪船公司,比較大的有:美國的旗昌輪船公司(1862年設立)、英國的太古洋行(1872年設立,1875年開始長江航運)和怡和洋行(1881年設立,同年開始長江航運)。

這些輪船公司很快就壟斷了中國的遠洋和內河的航運,勢力擴張得很快。從1865年—1894年甲午戰爭,外國在華出口的商船噸位增加了3倍以上。1877年,外國輪船的噸位占各通商口岸進出中外輪船總噸位的63.3%,1892年則占到77.8%。噸位實數,1877年是6727591噸,1892年增至22101633噸。參見《中國近代經濟史統計資料選輯》,221頁。在1872年招商局成立以前,中國自己幾乎沒有輪船航運業可談,在中國領海和內河里活動的輪船都是外國的。招商局成立以后,中國輪船的噸位雖然有所增加,但是外國輪船的數字增加得更快。直到20世紀20年代,中國領水里的帝國主義航運勢力,仍占中國各通商口岸進出中外輪船總噸位的70%~80%。

外國航運業中還包括一部分買辦資本。因為外輪在中國享有不負擔差課的特權,有的中國輪船就向外商納費,詭寄于外國洋行名下,依附于外國資本,這樣就助長了外國資本主義的勢力。

3.各種工業企業。第一次鴉片戰爭以后不久,外國侵略者即不顧中國的主權,擅自投資,設立工廠。其中絕大部分是為了發展他們在中國的航運業而辦的船舶修造廠和為了掠奪中國原料和土特產而經營的各種加工工業,如磚茶廠、繅絲廠、制糖廠、制蛋粉廠、軋花廠、打包廠等。還有為了在中國就地利用廉價原料和勞動力制造商品,就近銷售于中國市場而經營的一些輕工業,如火柴、肥皂、制藥、玻璃、造紙、紙煙、鐵器等工廠。在1895年帝國主義正式取得在中國的設廠權以前,外國資本在中國非法設立的工廠至少已有100多家。其中英商開辦的約63家,美商開辦的約7家,俄、法、德商開辦的約33家。英商開辦的如耶松船廠(1865年)、怡和絲廠(1882年)、太古糖房(1882年)、屈臣氏藥房(1850年)等一直到新中國成立前還存在。甲午戰爭前,外國在華投資情況見表2—9。

表2—9 外國對華投資情況表

資料來源:《中國資本主義與國內市場》,16頁。

由表2—9所列數字可見,甲午戰爭前,外資工廠企業在當時已經成為壓迫和阻礙中國資本主義發展的一種不小的勢力。

以上種種,就是外國侵略者對中國進行的初期資本輸出。其特征是:由于這時期外國資本主義尚以商品輸出與掠奪原料為主要的侵略方式,因此,這種資本輸出主要也是為商品輸出服務的。這是外國資本主義經濟勢力侵入中國和中國經濟半殖民地化開始的第二個方面。

(三)外國資本主義經濟侵略下中國買辦階級的出現。當外國商人來到中國進行貿易時,在一些通商口岸就已經出現了買辦。這時的買辦,其主要任務是代理外國商人推銷商品,買進貨物。如當時廣州,“遇洋船來,十三行必遣一人上船,視貨議價,乃偕委員開艙起貨。及貨售罄,洋人購辦土貨回國,亦為之居間購入。而此一人,當時即名之為買辦”徐珂:《清稗類鈔》,《農商類》。

當時的買辦除代理外國商人居間買賣貨物外,還管理外人商館內部的經濟和其他事務,如貿易賬目、現銀存款、文件與信件保管等等。1837—1842年的美國旗昌洋行股東亨德曾經說過商館內買辦的活動情形。他說:“在商館中,最重要的中國人是‘買辦’。他是由行商(十三行商人)作保,保證他們的行為與能力。凡商館中所雇用的一切其他中國人,自他自己的會計,以至仆役、廚役、苦力,都是買辦自己的人”;“買辦又管理這家公司的內部經濟,并外邊的商人、匠人與公司所雇用的買賣人,他由助手們幫助管理公司及職員們的賬目,他們監督開飯,并侍候公司代理及賬房們”;“公司的錢庫是由買辦管理”《鴉片戰爭》Ⅰ,273頁。

在鴉片戰爭后,壟斷進出口貿易的公行制度廢除了,外國侵略者可以自由地選擇其代理人了,買辦的性質發生了根本的變化。戰前買辦是受公行商人控制的,戰后則為外國侵略者所控制。

中國各地經濟情況十分復雜,貨幣制度、度量衡制度也很不統一,外國侵略者要在中國推銷商品、購買原料、創辦企業,特別是要深入中國內地,都不能不借助于中國的“買辦”。于是他們就在中國豢養了這樣一批人,作為他們的居間人和代理人,為他們在中國進行各項經濟侵略活動服務。因此可以說,外國資本主義侵略者在一般情況下,只有通過中國的買辦才能達到侵略和掠奪的目的,才得以吸取中國的民脂民膏。

第一次鴉片戰爭后,中外貿易中心由廣州移到了上海,上海遂成為買辦商人的主要活動場所。當時在上海的買辦商人在中外貿易中十分活躍。“滬地百貨闐集,中外貿易惟憑通事一言”。“滬城內外,近來設有絲茶等棧,所以招徠遠客,使有如歸之樂。貨物到棧,即有通事往覓售主,售貨歸銀,不煩客慮”《中國近代對外貿易史資料》,第2冊,1024、1008頁。。當時的吳健彰、唐廷樞、徐寶亭、徐潤等都是大買辦商人,如唐廷樞是怡和洋行總買辦,他幫助英國侵略者推銷鴉片、棉毛織品,收購茶、絲等產品。徐寶亭“賈于滬”,“為英商必里士所重”,1850年左右“業絲茶名滿中外……致富巨萬”徐潤:《徐愚齋自敘年譜》,93頁,臺北,臺北文海出版社,1978。。徐潤,徐寶亭子,為英商必里士的寶順行推銷鴉片,收購茶、絲,大發其財。此外如寧波籍的穆炳元、楊坊,錢塘人吳煦等人都是當時上海有名的買辦商人(當時“無論何人接有大宗交易,必央穆為之居間”《中國近代對外貿易史資料》,第2冊,1024、1008頁。)。

中國的買辦階級在幫助外國資本主義榨取中國人民血汗的過程中,也分得一部分殘羹余潤。由于外國侵略者在中國獲得了巨額利潤,因此中國買辦階級從中得到的好處也是相當可觀的。如王韜曾說過,在上海的這些買辦商人“頃刻間千金赤手可致”王韜:《瀛雜志》(小方壺齋輿地叢鈔)。。徐寶亭就是一個“致富巨萬”的買辦。

中國的買辦階級中有的人在政治上也為外國侵略者效勞。如1853年大買辦上海道臺吳健彰就親手把上海海關的行政管理權送給外國侵略者。在太平天國起義時,他們又勾結外國侵略者幫助清政府鎮壓太平天國革命。他們誣蔑太平天國革命為“盜賊蜂起”,對太平軍“心懷怨恨,其甚者竟希望洋人來代為保護”徐蔚南:《上海在前期太平天國時代》,載《上海道志館期刊》,第2年(2)。。吳健彰在這方面最為突出,他幫助清政府設法購買軍火,雇用外艦運兵,阻止太平天國進軍。他還聯合買辦商人粵董李少卿、閩董李仙云等籌餉組織團練,對抗太平軍。買辦商人徐寶亭由于“毀家助餉”,“積功擢游擊賞花翎”《徐愚齋自敘年譜》,93頁。。1853年小刀會起義占領上海縣城,曾把吳健彰捕捉囚禁起來,“吳傳信其美國友人,乃被救出城外”《上海道志館期刊》,第2年(2)。。1860年蘇松太道買辦商人吳煦與蘇松糧儲道買辦商人楊坊和美國侵略軍的華爾合作,招募外人,組織洋槍隊,1862年改名為“常勝軍”,由吳煦任督軍,華爾、楊坊任管帶。“常勝軍”的軍費大部分由吳煦和楊坊籌給。參見《近代史資料》1955年第3期,1~2頁。1860年太平軍圍攻上海時,吳煦邀請官吏商議向曾國藩乞援。李鴻章到上海時,淮軍的軍餉大部分也是吳煦等籌集的。徐潤還因為助餉有功,有轉輸勞,特地保加四品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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