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還不會就想著跑?我看你是跑還不會就想上天!你才學了幾年醫就想給人看病,我看你是先去黃泉路上給你治的病人提前描個地圖吧!”
張乾顯站在門口怒氣沖沖的訓斥道,眼睛惡狠狠的瞪著剛說話的張仁。
他穿著一身麻衣,做讀書人打扮,雙眼犀利明亮,兩眉入鬢,背著一筐藥草,隱隱聞得到藥草的香氣與泥土的腥氣,頭上巾帽整齊。
他是村子里唯一有些學識還能治病救人的,因此十分受尊重。
但是,如今樗里村外的世界,已經視醫者為卑賤…
“爹,我錯了…莫揍莫揍…”張仁連忙告饒道。“先生還等著看病呢,晚上再清算好不好?”
張乾顯敲了幾下他腦殼,這才向閑漁子道:
“您就是前些日子來村里的那位先生了吧?聽聞您博學多才,通曉道術,在下近日比較忙,還沒上門拜訪,未嘗想到您竟自個兒來了。”
“不知是哪位有疾?勞累先生來請不才。”
他看閑漁子雖然姿態慵懶,倚靠在門扉上,卻不像是有傷的樣子,有傷的應該另有其人
閑漁子向他點點頭,神色淡泊:“謬贊了。”
“前些日子我順手從河中救了個人,那人身上有些外傷,估摸著有些嚴重,將養幾日沒有好轉。那人身上有傷,打扮不凡,恐怕不是池中之物,我救人本出于善心,也斷然不會因為自己的善心替村子招惹禍患,已給他施了讓他離村便忘記村子位置境況的法子,請大夫放心醫治。
我手中并無余財,不知閑來垂釣上的江魚可否換作診金?”
閑漁子放下魚簍,里頭有七八條活蹦亂跳的江魚。
這些江魚是她用網撈上去的,拿來做診金用
張乾顯點頭道謝,卻并不急著要魚,反而道:“我醫術鄙陋,不確定那人能否治好,不如與你一并先去看診,開了藥方,再計診金?”
閑漁子應允了聲,轉身領路,繞著繞著,就不知道繞到哪兒去了。
她微微嘆一口氣,以手加額。
“抱歉,我迷路了。”
她能找到張乾顯的門都多虧了村民的熱心指路,就這她還找了一個時辰。
張乾顯無語,拿上藥箱帶著閑漁子向江邊去。
他聽陳長安道,村中新來的閑漁子住在江邊的茅屋里,順著江走總能見到。
“對對對,多謝張大夫指路了,就是這兒。”閑漁子跟著他左走右走到了江邊,順流而下找見茅屋后連忙謝道。
二人進了屋,張乾顯當即奔到榻前,向王澤打聲招呼,搭上脈,驗過傷,心中一算,暗暗嘆了口氣。
張乾顯露出有些凝重的神色,打開藥箱,請閑漁子回避后替他清理開傷口。
“大夫,我這傷如何?”王澤急忙問道,聲音顯而易見的虛。
“如果好好將養是無大礙,我看你雖然有傷,元氣卻還不錯,只是你這傷泡了水,處理的手法也不夠專業,有些感染…”
張乾顯道:“你這是利器砍傷吧?砍的很深,有些地方感染了腐爛掉了,我得給你剔出去才能長好。我調配的傷藥只夠你最近幾天換用的,還有內服的藥也缺了些,回頭我煎了藥給你送過來。”
“多謝了…”他話未說完,眼前一黑,又昏睡過去。
張乾顯手在他額頭上試了試溫度,面色一凝,趕忙開始處理他身上的傷口。
礙于他現在有些發燒,張乾顯也沒有直接給他剔去死肉,只是取了銀針定在他幾個穴位上,取冷水浸潤帕子給他降溫,又讓閑漁子去跑一趟,向村中人換些粥水喂下去
這么一遭弄下來,他氣色又好了不少,張乾顯讓閑漁子回避后開始給他去死肉。
閑漁子也不走遠,就在屋子不遠處垂釣。
未到一個時辰,他就從屋中出去,向閑漁子微微頷首,走上前來。
“他沒事吧?”閑漁子順口問道。“我聽見你在里面說似乎有幾味藥缺了。”
她已經給王澤折騰的心累了,救人這種麻煩事,果真不適合她。
“是,幸好最近村民托我帶的東西多了,我回頭整理出來個單子,可以提前出去一遭,看看外面有沒有賣的就是了,這附近采不著這幾味藥,上次在外面買的不大夠,我一個人出去也帶不回來多少東西,村里也只有我一個識字懂輕身功夫。
不過如今外面境況未明,如果碰上打仗,可能會很危險,我也帶不回多少東西來。”
張乾顯皺著眉,心中略微有些焦躁不安。
鬼知道現在外面打成什么樣了,他自從半年前出去打聽到兩國把主戰場安在外頭后就沒出去,如果外頭那兩國沒打完,就他那三角貓功夫和隨身帶的藥,指不定什么時候被卷進去弄死。
閑漁子噙著笑,抬竿釣上條魚來,云淡風輕的問道:“不如你帶我出去一趟?我袖中有乾坤,恰好幫你帶些東西回來。”
她老早前就答應廣莫居要去給他買凡酒嘗嘗了,總不好失信。
張乾顯這才想起眼前這道人非同一般,當即謝過閑漁子,說定次日來找她一并出發后回去收拾東西了。
閑漁子揮別張乾顯,給了鄰家小孩不少吃食,托他在她不在時照管下王澤。
把事情都整好后,閑漁子把躺椅搬到茅屋外,眼睛一閉,昏昏睡去。
她成功正是用行為詮釋了,什么叫做能躺著就不坐著,能睡著就不醒著。
直到半夜,明月高懸之時,閑漁子被張乾顯叫醒。
她翻身起來,把竹躺椅折疊起來,打個響指把它縮小后扔進袖子里。
張乾顯雖然好奇但也沒有多問,只是恭敬道:“先生且等我一等,我漏了些東西。”
他這才想起來昨日閑漁子告訴他袖里有乾坤的意思,有現成的條件,不利用他就是傻瓜。
他話罷便跑走了,挨家挨戶敲門拿東西,過了沒多久就哼哧哼哧的拉來一大車子東西。
“先生…聽說得道的高人袖中能吸納天地之萬物,不若替村人把這些東西送出去,換了銀錢再買東西?”
他平時出去只能給村人帶些最基本的必需品,量也十分有限,村人給他的東西也不多,時常不夠
如今有了閑漁子這個人形快遞車,這次恐怕能把村人一年的必需品一次性換完了。
到時候,外面再戰亂也不關他們的事,更沒必要每次提心吊膽的出去了。
閑漁子無語。
“…你把我當快遞了嗎?”閑漁子凝噎半晌,最終道。
“我這人吧,最怕麻煩,本來你們村樗神非得要我替他帶酒,我當時喝的腦子昏昏沉沉,莫名其妙就應了,應了吧也不好毀約,我也沒有這兒的銀錢……”
閑漁子的聲調微微拖長,意味不明,顯得她形貌越發倦懶。
“我明白了,這都是小事,自然不會讓先生出錢。”張乾顯先是有些疑慮,接著恍然大悟。
閑漁子見他上道,也不多說什么,一揮袖就把東西全收進去了,眉毛一抬,示意他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