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般的月被山巒托著,向林間灑下清輝,照得平凡的隱者居所都帶了幾分光華。
廣莫居一邊用腳趾頭摳地,一邊敲著木屋的門,口中呼道:
“陸周陸周,我聽說你也是外頭來的,有沒有酒喝。”
陸周無可奈何的開開門,迎接這位不速之客。
陸周脾氣不好,沒好氣的說道:“我沒有酒!還有麻煩您尊重下鄙人的職業!!”
“什么職業?”廣莫居一臉不解。
陸周道:“我隱居山中斫木為生,與云月為伴,自然為友,你一棵樹能不能有點自我保護意識大晚上還來找我,我給你砍了信不信?”
“我得遂了田園之樂,也沒能睡得人間飯熟時,本就不堪俗人侵擾你還大半夜來吵我,你是不是欠砍?”
“我又不是人,所以我可以來打擾你啊。”廣莫居道。“你遂的也不是田園之樂啊,你瞅瞅你有田嗎?你要是會種田,難道還至于獨身住在山上砍樹換吃的嗎?”
陸周聞聲更生氣了,提起靠在門口的柴刀,沒好氣的比劃著說道:“您是棵俗樹行了吧?回您本體去曬月亮吧,您再找我討酒喝,我就砍了你當柴燒。”
他隱居前也是世家子弟,官運雖然不怎么樣,卻沒吃過多少苦,自然不會種地,隱在山林里,起先無論如何嘗試,田地偏不給他面子,野草野花蹭蹭長,禾苗豆苗死活不長。
后來他就被迫改砍柴砍樹為生了。
“你知道我為何要當神樹嗎?這也是我保全自己的一種途徑啊。你有本事砍,我保證村民立馬摸上山找你家砍了你。”
“你即便是會些道術又如何呢,一個人打的過一村人嗎?”
廣莫居笑瞇瞇的說道。
“行行行,您老請便,要酒沒有,要命一條。”
陸周扔下刀,坐到一邊去。
他也通曉一些粗淺法術,跟樗神有幾分交情,不過這些交情淺薄的只夠讓廣莫居允許他住在這附近和村民交易,平時也不怎么與他見面
直到昨晚,廣莫居找上門問他有沒有酒。
他哪兒有酒,隱居這么些年光砍柴看書修道了,過的開心是開心,但也沒錢買酒,自己也不會釀。
他如實說了后,廣莫居又不知道去哪了。
今日他去拜訪閑漁子后剛回來,就又碰上這廣莫居來討酒喝。
這人腦子是個榆木疙瘩嗎?怎么這么不開竅?他白天光去請教閑漁子了,又沒有出村,怎么可能變出酒來
不對…他本來就是棵樹,缺心眼正常。
“喲,你倆都在?我過來呆一晚上不介意吧?”閑漁子踏著月光穿過樹林道。
她晚上遛彎,溜達著溜達著就溜達到這兒了。
“不介意不介意,我著實被你的酒饞著了,不如……”廣莫居眼巴巴的瞧著她。
“原來你不敢到閑漁子手中拿酒來欺負我!我非得把你劈了當柴燒!”陸周又氣又無奈,舉起刀比劃了兩下,隨手往一旁一扔。
那刀卻沒有落地摔壞,仿佛被一股無形的氣流托了一下似的,緩緩落到地上
“我不是說了,改日出去給你帶嗎?”閑漁子對這個啥都不會只會茍的樹神也沒轍,只能無奈的道。
“真的?半個月后小張說要出去一趟打聽消息,我不能出去,不如你替我去一趟吧,我這有仨木心,對修行很有用的。
你不用擔心小張不帶你,我這就給他托夢去。”
廣莫居自從發現自己生出不止一顆木心后就開始慌了,這東西對修士有大用對他卻宛如沒受,精的雞蛋于老母雞。
但他卻有可能因此生出禍患,這種東西他才不要。
閑漁子看著他手中三個寸余長栩栩如生的翠綠小人,可恥的饞了。
那小人晶瑩剔透,隱隱有一股果木的清甜香氣。
為神馬這玩意看起來這么好吃…
閑漁子接過木心放入袖中,義正言辭,風光霽月的說道:“朋友嘛,互幫互助是一定的。”
廣莫子大喜過望,連忙出去托夢了。
他剛走,閑漁子掏出來木心,一口咬了一半木心去。
嘎嘣脆,汁液四濺,清甜可口。
“味道不錯。”閑漁子滿意的點評道。
“咕咚。”陸周不由得吞了口口水,但并沒有厚著臉皮討要。
“先生,那什么…剛才你說…要在這呆一夜?”
閑漁子點點頭,她晚上睡不著出來遛彎,不知不覺溜達到這兒,幸好她沒有迷路,要是晚上在外面迷了路,她一定自己找不回去。
她看見這屋子里有火光才進來的,沒想到正好遇上的是白日那人的屋子,便尋思著借住一晚,第二日隨他下山
白天跟他叨叨那么多浪費她時間,晚上借住一晚也沒什么吧…
陸周:沒什么!當然沒什么!
“先生請入敝廬,在下還有諸多問題請教。”陸周激動的把閑漁子請入屋內,二人坐而論道了很長時間。
不得不說,陸周確實是一個很好的聽眾,自身的見解也足矣讓閑漁子另眼看待。
學霸就是隱居去砍柴了也是學霸。
二人這么一說,就說了倆晚上一白天,直到陸周撐不住起身去找餅子吃時,閑漁子才意識到了時間。
臥槽!茅屋里還留了個病號呢!她不知道給他留下的食物夠不夠啊!餓死了咋整?
閑漁子連忙托陸周帶路下到村子里,用之前釣上的魚跟人換了些粥,端著粥直奔茅屋去。
“姑娘…你終于回來了。”王澤的聲音略微低沉虛弱,食物幸好還沒有被吃掉多少。
閑漁子放下心來,點頭道。“近些日子有些忙,疏忽了你。你住在這,也不大方便,所以就沒有回來。”
“我念及你傷勢未愈,恐怕不能吃餅子,用魚與村中男女換了白粥,你喝些罷。”
“多謝了。”
男子確實咬不動餅子,掙扎著坐起來試圖喝粥,但因為胳膊僵硬,差點把粥扣臉上。
閑漁子眼疾手快的扶住粥碗,嘆口氣,一勺一勺的喂了過去。
她怎么就撿回來個麻煩精呢?
“姑娘大恩大德…”王澤不待說完,閑漁子就聽的不耐了。
就會說這一句話了是不是?
“你先好好休息,傷也休拖了,今日我去村子里問問有沒有大夫能給你看看,畢竟我不通醫術。”
閑漁子無可奈何道。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世道不易,出門在外能存一分善心,就存一分善心。
王澤點點頭,眼中全是感激之色。
閑漁子沒注意到,徑直去找村民打聽村中醫者的居所。
這個村子在此處扎根了上百年,自然不可能連個大夫都沒有,當初跟著逃難的就有位行腳大夫,死前把一身醫術都教給了徒弟,就是那位張乾顯。
張乾顯住在村子最外頭,早年喪妻,跟兒子張仁住一起,年少學醫時讀過幾本書。
因為村里時常缺少一些治病的藥材,他除了農余外上山采藥,讓張仁上山采藥,托陸周砍樹時順便采藥外還得去外界添置。
他會調制一種人聞了就會暈的藥粉,出去時保命特別管用,村民們也都相信張大夫的品格,每次出去都給他些糧食什么托他換必需品。
閑漁子打聽到他居所后卻并不急著去拜訪,反而拿著釣具去釣了一筐子魚再到他家去。
“先生!”她剛敲開門,門里就撲出個半大小孩,張仁驚喜的喚了聲,捧著書上來求教。
“先生您來的正好,阿爹不在,我這有些問題需要解答,請先生教我。”
閑漁子溫和的解答完問題,接著道:“令尊不在嗎?我是來求醫的。”
張仁聞聲,驚訝的把閑漁子上下打量了一遍:“先生您沒事吧?哪里受傷了?我粗通醫術,要是不重,也能給您看看的。”
閑漁子笑著搖頭,正想謝絕他的好意,身后就炸響一道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