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奔流東去,怒嚎著翻騰出雪白的浪花,夢想著做天邊的云。
每一朵浪花都奮勇爭先,竭盡全力去翻騰出最大的波瀾,但他們終只得嘆息一聲,隨后埋沒在后來者的夢想中。
水勢并非很湍急,只是因?yàn)橄嘤持鴥蓚?cè)崔巍入云沉寂無言的高山,才顯得有些活潑。
山水相映,最終沒入遙遠(yuǎn)的云端,飄渺若從天上飛瀉下的銀河。
耀眼的金光如同一把矛一般刺透層云,將江水照的猶如一條翻騰的金鱗巨龍。
女子一身麻衣,灰白長發(fā)不扎不束,散如她的性情。
她頭上扣著個斗笠,擋住大半張臉,懷抱魚竿,靠在身后的山石上,哪怕魚竿抖動的分外瘋狂,她卻依然安穩(wěn)如山的睡得賊香。
閑漁子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反正她醒來就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了。
她懷疑自己之前可能是個大人物,因?yàn)樗孟袷裁炊贾溃宜坪醵┓ㄐg(shù),心念一動就能控制周圍的物體,說出來的話似乎也有些預(yù)示的能力。
但她絲毫不想去運(yùn)用那些知識能力,不為別的,就因?yàn)椴幌搿?
她醒來時最強(qiáng)烈的愿望就是當(dāng)一條咸魚,隨心而為,想干啥干啥,不勞累自己的精神。
所以……
糾結(jié)這些干什么,還不如釣釣魚,釣的上來就烤了吃,釣不上來就回茅屋看書,轉(zhuǎn)悠轉(zhuǎn)悠,到哪天能找到出去的路了就出去,游山玩水,釣釣魚啥的,開心就好。
咸魚著咸魚著,她當(dāng)一條咸魚這強(qiáng)烈的執(zhí)念就沒了,因?yàn)樗?xí)慣了。
因此,她給自己取號為閑漁子。
“大爺,您的魚上鉤了。”清朗的少年聲從耳畔響起,驚走了她的睡意。
閑漁子聞聲慢騰騰的抬竿,沒想到竹竿太脆,嘎吱一聲折了。
漁人手中,只剩下半截竹枝。
另半截竹竿帶著魚線魚鉤還有魚都沒入濤濤江水之中,再無蹤跡。
閑漁子對著手中的半截魚竿沉默了半天,這才慢吞吞的站起身回頭看那少年。
少年十六七歲模樣,眉清目秀,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甚是靈動,長發(fā)束在腦后,穿一身青色勁裝,手里握一把長刀,看起來像個游俠,模樣卻秀氣得跟個書生似的。
“魚是上鉤了,我的鉤也隨著魚跑了。”
少年這才發(fā)覺眼前的人并不是什么大爺,一拍腦袋,忙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趕了一夜路眼神不大好,姑娘您花容月貌美如花貌美如花,絕對不是什么大爺。”
他趕了一晚上的路,餓得頭暈眼花時看見一身形瘦削滿頭白發(fā)的人在那釣魚,下意識認(rèn)為這是個漁翁。
畢竟這世道可不怎么安定,獨(dú)身女子在外總不會在外睡著。
“無事。”閑漁子站起身,收好半截魚竿,提起一旁的竹筐往茅屋里走。“此皆外物也。”
她神色淡漠,好像少年的話影響不到她分毫。
少年聞聲愣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呆了幾秒。
這大爺…啊呸,姑娘長得好看卻一頭白發(fā),獨(dú)自在荒山野嶺釣魚,不是妖怪,便是仙人。
看她仙風(fēng)道骨魚竿斷了都這么淡定的樣子…大概…是仙人吧?
反應(yīng)過來后,他趕忙追過去,一邊追一邊嚷嚷。
“在下姓楊名彥,跋山涉水來此處求仙,求前輩授我仙法!”
閑漁子頓住腳步,等他追到眼前撲通一聲跪下后,道:“能幫我修下魚竿嗎?”
她手中的竹枝讓不知情人來看絕不知道它有著做魚竿的這么一段過往。
楊彥看著它,心想這莫不是仙人給的考驗(yàn)?
他凝視魚竿半晌,為了自己的仙途,最終還是沒說出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這魚竿還有什么修的必要嗎?)
他其實(shí)是個穿越者,自從三年前現(xiàn)自己魂穿到此地的一個游俠開始,他就一直在尋找回原本世界的方法。
原世界有他的手機(jī),電腦,零食,WIFI。
后來,他聽說這個世界有仙人仙法存在,飛升可以前往其他世界,所以他就毅然決然的踏上求仙之道。
遇見了幾個神棍之后,他總算打聽到了有關(guān)于修仙的事情。
聽說東邊海上有仙山,有一個宗門,他們每十年都會招收弟子,只要有毅力尋到仙宗且有天賦通過考核就可以踏上仙途。
所以,他立馬背上包裹去求仙了,風(fēng)塵仆仆奔波了一路,眼見就要到地圖上指引的位置了,抬頭一看,臥槽!
你看這座山,它又高又寬,就像這條河,它又長又彎!
他怎么過去啊!靠游嗎?
閑漁子看著一臉懵逼的楊彥,心想他估計不會修,索性隨手把竹子扔在一旁。
“罷了,回頭待上游再漂下來一個罷。”
她抬眸看向少年:“說來,你方才說甚么仙法?”
楊彥更懵逼了,猶豫問道:“前輩…難道不是仙人?”
“什么仙人?”
閑漁子用極懵逼也極清醒的目光看向少年,看的楊彥更加懵逼。
她雖然失憶了,但依然對仙人有些印象。
她依稀記得仙人是指逍遙無為,不為物累的人…但另一些印象又告訴她,仙人只是一類人的名字,她們的德行達(dá)不到完滿,只有力量達(dá)到了某種界限…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人,她不知道自己的過去,也認(rèn)為沒必要去知道…因而沒法給自己下一個定義,告訴自己,自己是仙人或不是仙人。
楊彥見閑漁子一臉茫然的樣子,一顆心墜到了谷底,只得嘆一聲,再抱拳道:
“那敢問前輩可是此處船家?倘若是船家,求前輩渡我過河前往仙宗。”
閑漁子道:“我道號閑漁子,并非船家,更不是仙人,只是一介閑散山人,居于此地攖寧修道罷了。”
閑漁子搖搖頭,帶著他繞過江邊亂石雜草,到山壁陰影處找見了個殘破的茅屋。
她指指屋后一個比茅屋看起來還年代久遠(yuǎn)的竹筏道:
“這竹筏不知道誰的,順?biāo)聛斫o我撿到了…壞了,我不曉得咋修,你自己修吧,修的好就過去,修不好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閑漁子?這道號奇葩的可以啊,這前輩多想不開取個這道號?
楊彥心里雖然覺得求道跟修仙沒啥兩樣,但也沒有反駁,只希望能與閑漁子結(jié)個善緣。
畢竟深山老林高山大海是修真界大佬的標(biāo)配之一,哪怕這‘大佬’號閑漁子也一樣。
“多謝…前輩。”楊彥躊躇半天也沒說出閑漁子這個詞來,他怕他控制不住表情,冒犯了這位前輩。
他一邊從心里安慰自己大佬或多或少都有怪癖,當(dāng)條咸魚也應(yīng)該算在里面,一邊從屋子后面拖出七零八落的竹筏,深刻懷疑自己重新做一個是不是更省事。
至少這附近就有個竹林,新砍下來的竹子不會碎的這么奇奇怪怪參差不齊。
他在閑漁子閑的沒事的指點(diǎn)下成功把竹筏修成了正方形,接著又向她借了不知道從何處飄下來的竹篙。
“行了,下水吧。”閑漁子重新找個偏僻角落窩著看書,沒精打采的說道。
楊彥看看‘竹筏’,看看自己,又看看閑漁子,似乎有些遲疑。
終于,他把竹筏放下江,還不等上去……
船就順著江水東流一去不復(fù)返了。
楊彥正對著江水發(fā)愣,身后卻突然出現(xiàn)了些古怪聲響。
嘎吱……
像是什么被壓裂的聲音
他匆忙轉(zhuǎn)過頭去,手里還拿著那根竹篙。
閑漁子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茅屋就在他眼前被一艘船似的物體壓下去一半,四分五裂…
閑漁子就站在近前,神色淡然,雙眸無喜無悲,似乎…有點(diǎn)懵逼
那飛行物是一艘目測能盛放十來人的飛舟,緩慢地壓了下去,最終愣是把茅屋壓得看不到了。
這飛舟上閃著五顏六色的光,放著古古怪怪的音樂,宛如迪廳。
船的甲板上伸展出一條五顏六色,閃著五彩燈的梯子,下來了一個男子。
男子的頭發(fā)豎立著,綠色的長發(fā)中雜著紅色兒,體格干瘦,抹著紫色的眼影,穿著一身黑色的,掛著各種各樣鐵環(huán)的衣服,走起路來宛如行走的上課鈴。
楊彥看見那人容貌,驚的心臟都跳漏了半拍…
這人的穿著打扮,像極了他穿越前在街頭上遇見的殺馬特…
楊彥一時沒忍住,低聲驚呼:“殺,殺……馬特?”
“你這凡人算是有見識,來我殺馬特派干甚?”
男子容貌俊逸非凡,只不過配上這副打扮簡直…奇葩他娘給奇葩開門,奇葩到家了。
楊彥遲疑半晌,哆哆嗦嗦著道:“求…求仙…”
男子呵呵一聲,以手加額,與其略帶些憐憫:“你遲到了,本座便是送未錄取者回凡間的。”
在他眼里看來,楊彥是真倒霉,千里迢迢過來求仙發(fā)現(xiàn)遲到了。
“…”
楊彥長久的沉默了。
他簡直是個茶幾,上面放滿了悲劇!
先不說他能不能修仙,他就算能修仙,看著這殺馬特派的裝束舉止…他也會懷疑人生的。
楊彥越想越絕望,白眼一翻,恨不得挺過去。
“你忍忍先別暈,本座跟你指條明路,我們殺馬特派是不收徒了,但真元界第一宗門逍遙宗在一年后開山門收弟子,你若去的快,興許能趕上。
當(dāng)然你要是以凡人的腳程十幾年都去不了。你一路向南走,那邊有個修士城,里面也有凡人在,依凡人的腳程走個幾個月就到了,從里面賺取靈石坐傳送陣能趕到。
當(dāng)然,你要是找不到,那本座也沒辦法,說到此處已是仁至義盡了,你好自為之。”
他皺皺眉,說著話,順手打開飛舟的禁制,上頭的人垂頭喪氣的離去。
他看此人資質(zhì)不錯,雖然不適合練殺馬特派的功法,但若是去了其他宗門,想來是可以踏上仙途的。
既然如此,以此類信息換其一個感恩也無不可。
楊彥聽見逍遙宗這個名字才稍微好點(diǎn)了。
看來,修真界還是有正常宗門的。
“多…多謝…仙人指點(diǎn)。”楊彥磕磕巴巴的說著,作揖行禮。
男子微微一笑,心想楊彥果然是知恩的,你看,他都激動的話都說不完了。
“你二位的事情可了了?”
二人之間氛圍極其古怪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一道平淡清明的女聲,嚇了男子一跳。
以他金丹期的修為都不能察覺的人…這修為至少得金丹往上,說不定還高…
“了了了了!打擾了前輩修行,在下多有不對,不知前輩何事?在下這就去辦。”
剛才鼻孔朝天的殺馬特派修士聽見聲音,看見閑漁子后態(tài)度來了個托馬斯回旋轉(zhuǎn)。
此人靈力內(nèi)斂,氣度從容渾然一體,閑逸自然,定是個大能。
閑漁子嘆口氣。“且容我挪挪你的船,壓塌敝廬了。”
“啊?”岢殤〇懵圈。“這里哪兒有屋子?”
閑漁子拿著書卷隨便一指,靈舟晃晃悠悠的飄上天,靈舟下是茅屋餅,若是裹上面包糠,炸至兩面金黃,一定能饞哭隔壁殺馬特。
接著,靈舟落進(jìn)一旁的水里,濺起雪白的水花,接著…
沉了下去。
閑漁子本以為把靈舟放入水中不會有事,誰知道這世上還有只能在天上飄,不能入水的船…
當(dāng)真是萬事萬物都有所局限,也都有所約束啊!
所幸…道沒有…
因?yàn)榈罌]有,所以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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