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經常思考的一個問題，我的出生給我的家庭到底帶來了什么？是苦難還是快樂？思考的本身并無任何含義，因為我已經出生了，生活在這個世界上30年，與我的父母爭吵、歡笑了30年，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爭吵。在任何人眼中，我都是一個傳統觀念上的乖孩子，從小學習好、不參與任何團體、不抽煙、不喝酒、不打架、不罵人、在家孝順長輩、在外團結朋友、工作積極認真、有責任心、有文化、心理素質好等等等等——除了結婚晚一點之外——我可以說是鄰居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同事口中的模范同事，朋友口中值得信賴的良師益友。

有一年春節，我們同屆的很多男生女生在一起聊天，我幾乎不會參與他們的任何活動，他們也自動把我屏蔽掉，因為我是一個好學生，不能受到他們的污染。期間很多男生都開始抽煙，說話帶著頭口語。好幾個女生同時對我說：你可別學他們幾個，你在我們心中還是那么單純善良，別被他們帶壞了。我在心中苦笑，怎么說我都25、6歲了，見過的世面比你們多，遇到各式各樣的人也比你們多，甚至對著罵街你都不一定是我的對手。這些話居然還用的著你們告誡和囑托。

這就像我在上文說道的那位小學同學一樣，他在小學時學習成績并不好，可他考上了一所很不錯的大學。固本觀念對個人的影響真的很大，認為一個人是什么樣可能一輩子也就是這個樣子。

這就跟人之初性本善或性本惡之爭，我從來都不會認為人性是善良的。人是群體動物，脫離了群體這個最基礎的范圍，無論是惡是善根本沒有意義。

被同學帶入傳_銷組織的那一次，在那我認識了一個河南女孩兒，組織真正變成傳_銷后，她也被迫回家，回家之后我在QQ上我問她怎么樣了，她說家里的錢讓她跟她哥哥兩個人一起用掉了10萬左右，現在家里唯一解決困難的辦法是讓她趕緊相親結婚，這樣負擔還小一點。她說10萬塊錢完全讓一個農村家庭的經濟倒退20年。

好多年沒有聯系，前幾天她忽然給我發信息問我還記不記得她，出于防備心理我沒怎么過度的寒暄。她倒是挺熱情，問東問西，工作如何，是不是結婚了，最讓我無法接受的是張口就要我的照片看看現在樣子變了沒有。我忍著煩躁的脾氣跟她搭話，已經顯示了我良好的修養。她說以前的你特別靦腆，現在是不是變了？我告訴她，對一個人的刻板偏見并不代表是那個人的本性。我翻了翻她朋友圈和照片，看起來一切平靜且幸福，她從十年前的事件中擺脫出來我也由衷地替她高興。

回到小城市生活，大家衡量一個人是否成功的標準只有一個：在合適的年齡成家并有孩子。以我跟我女朋友來說，年齡都已經很大了。我鄰居發小都已經有兩個孩子了，都是兒子。他媽每天吃過晚飯面帶微笑的推著嬰兒車走街串巷宣誓著她的成功，在農村這就是每家每戶的榜樣。在我看來兩個兒子未必是好事兒，老大跟我外甥女一般大小，已經11歲了個頭還沒我小外甥高，大家都心知肚明，孩子的個頭長不大了。隨后既響應了國家二胎政策也為了自己家庭留了一手，老二順利出生。他們現在還小，心智并不成熟，等到年長幾歲，我不敢想象他們家現在宣誓的成功會如何收場。老二的出生會不會成為老大心理上更解不開的癥結？老二的出生也昭示著這個家庭對孩子的取舍。這單純是從老大的成長環境考慮的。

我的出生從現實意義上講是對我母親十月懷胎的解救。我出生那年轟轟烈烈的計劃生育運動如火如荼得展開，每天都有被墮胎的事情發生。我母親為了能順利生下我東躲XZ，躲在我姥姥家的豬圈里，躲在我小姨家，每天我姥姥拿著泔水桶去喂豬，里面還揣著給我母親帶著干糧。每次我姥姥提起我的出生，總是要歸功于她的鄰居，那天鄰居著急忙慌的跑來告訴我姥姥趕緊讓我母親跑，村干部就要來了，再不跑被抓住了孩子肯定就保不住了。當天下午我母親住進了醫院，晚上順利生下了我。

幸虧當天下午去了醫院，在那天只要有懷孕的，村干部就挨家挨戶的抄家。抄家形式都是一致的，家里有家具的拉走，拉不走的砸爛，家里沒家具的刨樹，刨了樹拉走。我們那條胡同抄了好幾戶，剛到我們家，樹還沒開刨，滿天的烏云就飄了過來，他們拿起鋤頭剛刨了兩下瓢潑大雨就下了起來，隨后那些村干部就走了。我奶奶形容說那天電閃雷鳴、烏云密布、狂風大作，瓢潑大雨就跟傾倒的河水一般，我怎么聽怎么像在鬧妖精。第二天凌晨我就順利出生了，出生后大人孩子都安全了，按規定交了罰款也就沒事了。

歷史課上，大家都學到過如此場景，皇帝誕生之日，高空上五彩祥云飄蕩，空氣中彌漫著花香，天下普降甘霖等等祥瑞之昭。在我很小的時候，我沒有聽過神話傳說也不知道西游記、封神榜等名著，可我覺得自己是一個下凡的神仙，總有一天我會重返仙界。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總能在我枯燥的童年生活中尋找到一絲樂趣。

那時候我家就希望添一個兒子，當時做彩超還能透露性別，我父親得知我是個兒子很高興。可能這是唯一發生在我身上不會讓我父親看著不順眼的事情。

我很羨慕我姐姐，她的生日是農歷初一，也就是春節當天。每年根本就不需要特意過生日都會有好吃的，好吃的是其次，我主要是羨慕她每年都會在春節那天過一天正統意義上的生日。而我幾乎沒有任何過生日的回憶。

我年幼時，最深刻的記憶是一次給我表弟過生日。他是正月初五，那天大家齊聚一堂，我舅媽還特意囑咐他在雞蛋上扎上幾個小洞，幾歲生日就扎幾個，寓意著長心眼。雖然他智商和情商都有所欠缺，可他的生日也會感受到快樂。

我幾乎沒有任何過生日的記憶。我父母的生日他們從來不會主動說，更不會讓我們給他們過。所以我們家每年都會缺少三個很重要的日子。我很少對我母親說起生日的事兒，有一年我商量著對她說：要不你們倆就過一次生日，年年都不過也不像回事兒。母親告訴我，我父親今年在他快過生日的時候提醒我母親，讓我母親記得當天給他做一碗面或者買點肉吃。我聽了很欣慰，他們至少可以在那天安安心心的給自己過生日，忘掉每天都記掛的我，我也能從心里有點解脫。

我在17歲生日那天選擇輟學，回到家的感覺很復雜，我母親坐在胡同口乘涼，我輟學的驚嚇完全沖淡了她對我讀書一事的渴求。那天覺得我像個罪人一樣，如果我能預想到當天的情況，可能我會在我母親的肚子里再撐一天，隔一天再出生，所有的事情是不是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

上初一那年，同學們之間流傳起父親節、母親節一事，上晚自習的間隙我給母親打了個電話，祝她母親節快樂。母親在電話的那頭樂得合不攏嘴，笑著說我們每天都快樂。

我們總是不習慣表達出內心的歡樂與家人分享，尤其是愛這個字眼，我們并非不愿意說，不想說，只是橫亙在孩子和父母之間的種種代溝阻礙了愛的表達，這種代溝也許是成績不理想、也許是無緣無故的爭吵、也許只是內心的煩悶無處發泄。可如此種種怎么會跟家人之間的愛扯上關聯。我們并不是在犯錯誤之后以表達愛的方式懇求大人的諒解，我們所說的愛僅僅是想表達對父母的愛罷了。久久而之，這種愛變得世俗，失去了愛的本質。

相反我就特別喜歡我舅舅一家的相處方式，他們會在孩子生日時大方的說出孩子生日快樂，并讓他們許愿、吃面條、吃蛋糕，凡是該有的流程必然不可缺少。

我表姐25歲的時候，一天晚上半夜3點多忽然發燒的沒了力氣，給一墻之隔的她爸打電話求救。第二天我舅舅把這件事當成個笑話說給了我母親聽，我在旁邊聽完并沒有注意到他們往下的聊天內容，只是想如果我出現如此情況，肯定會偷偷忍到第二天再偷偷的吃點藥，能瞞過去就瞞過去。

我始終無法忘記，上初一那年的正月十五。我從11歲開始就因為種種原因得了慢性腸胃炎，每天跑肚拉稀都已經習以為常。嚴重時還會惡心嘔吐、吃不下任何東西。那天晚上我母親問我想吃什么，我告訴她我胃病又犯了，特別惡心，想吐。

我始終記得我母親的態度，她忽然掄起巴掌使勁兒的扇了自己兩巴掌，眼里留著淚，指著我罵：你媽了個X的，我是造了什么孽啊，年我都過不好。

從那天起，就算偶爾的胃出血我都沒再開口向任何人說起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