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江汐月再沒見過葉千芊。
江汐月的生活似乎并沒有因此而打亂,她依舊在太學院念書,依舊每日被葉千庭找茬,只是每天被欺負時,她的拳頭攥得更緊,嘴巴閉得更嚴罷了。不難看出,她在極力的隱忍。
“翎,今日是元年幾月幾?”“丙辰月七日。”
“……翎,你明日陪我一同去祭拜我娘吧。”江汐月垂下眼瞼,微微側過身,試圖掩住眸子里粼粼的水光,但還是被翎覺察到了異樣。翎張了張嘴唇,欲言又止,最終沒有說什么。
翎是江汐月的貼身侍衛,本是江汐月的叔父,也就是皇上從小的伴讀——南陽候最得力的暗衛,卻被他發配來保護一個小丫頭片子。一開始他心中頗有微詞,可主公的態度不容拒絕。主公還吩咐到:“如若不是小姐遇到生命危險,你不可出手。”以至于每次江汐月被欺侮時,他便只能是暗處的魅影。
翌日
翎背著江汐月祭拜所需之物,左手始終搭在腰間的寒劍之上。他微側著臉,明明也不過十五歲少年郎,可那棱角分明的輪廓鋒芒凌冽。薄唇微抿,劍眉輕鎖,當望見那個嬌小的身影才有所動容,甚至在瞧見那小人兒被高高的門檻絆了一跤時,嘴角揚起一抹愉悅的弧度,星眸里也漾起了淡淡的笑意。
翎持劍站在馬車旁,周邊只有他一個侍衛,許是他的氣勢太過鋒利,以至侍女們只敢遠遠的觀望。可江汐月這個小丫頭不怕,邊上馬車邊問:“翎,你差人給太學院的師傅傳過話嗎?我可并非無故曠課。”
“嗯”一聲慵懶的鼻息便是翎的答案。惜字如金是他一貫的風格。
翎驅著馬車向郊外駛去,所過之處留下一片檀木余香。
八月天的時令彌漫著淡淡的桂香。馬車呼嘯,將地上的落桂碾入泥中;掀起陣風,揚起周邊的桂花,而后又飄然零落。
江汐月掀起車簾,明亮的鵝黃映入她的略帶憂戚的瞳孔,引出一片氳氳水霧。
這一片桂樹林是爹爹在娘生前種下的,只因娘…最是喜愛桂花。江汐月不愿再憶,收回撐著簾子的手,閉上眼眸,那緊皺的眉頭被她強制舒展開來,可那長而微卷的睫毛之上,分明折射著圓潤的水光。
路途顛簸,到了林間深處,有一條蜿蜒小道,是容不下馬車通過的。江汐月便下了馬車步行,翎拴好馬后也緊隨其后。
小道的盡頭,娘的墳冢映入眼簾,紛紛揚揚的桂花落在墳冢周圍,散發著醉人的香。盡管江汐月不是第一次來祭拜,可這一幕還是不禁濕了她的眼眶。
江汐月拿出兩根蠟燭和一些紙錢,用火折子點燃后放在火盆里。她什么也不說,只是機械性地在火盆里放入紙錢,呆滯的望著殘灰混雜著桂花向天空飄去。
紙錢燒完了,可江汐月還渾然不覺,她用手在包袱里探了探,什么也沒抓到后,她的眼神才恢復了清明。江汐月抬起手來輕輕地撫摸著娘的墓碑,眸中逐漸水光瀲滟,帶著一絲不舍,她站起身來,輕聲留下幾字:“娘,我走了,明年我再來看你。”便要轉身離開。
一直在幾尺外倚著桂樹環手抱胸的翎,突然右手迅疾地握住了劍柄,眸光凜冽的射向周圍——有動靜!
“別動!”
翎用內力擴大了五識,七點鐘方向有一陣紊亂的氣息和紛亂的腳步聲,樹葉被踩踏的聲音很小,看來是個孩子。
翎松了口氣,便將抽出三分之一的劍放回劍鞘,恢復了之前淡漠的神態。江汐月察覺到了翎的變化,剛要問,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姑娘從林子里躥出來,一把將她撲倒在地。
江汐月嚇得尖叫一聲,到底不過是個孩童,眼看自己踹不開身上這坨東西,便向翎投去求助的目光。
翎嘆了一聲,走過去將那個八爪魚一般緊抓著江汐月不放的小姑娘提了起來,小姑娘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嘴里叫喊著“老天有眼啊…終于見著個活人了,不容易!不容易啊!”說罷,還扯起翎的袖袍擦了擦鼻涕。
翎的眉毛抽了抽,松開了手,像是故意報復,讓小姑娘的屁股著地,疼得她“嘶”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剛要站起來找翎理論,回過神來的江汐月就發問:“你是誰?怎會在這里?”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圓潤的小鼻頭,說:“那啥……我其實是偷跑出城玩的,本來還有幾個丫鬟,結果我和她們走散了,然后就在林子里迷路了,我半天出不去,好不容易遇著了你們,我就…就…有點兒激動……”說著說著,聲音卻越來越小,腦袋也越埋越低,最后囁嚅著:“對不起啊…”
江汐月樂了“撲哧”一聲淺笑出來,這是她近年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
“沒事,不打緊,我叫江汐月,你呢?”
“我叫竺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