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珍、丫兒,來,喝點粥。”梅嬸端著白粥走到床邊,伸手把粥遞給秀珍。
秀珍雙手接過粥,道過謝后,把自己的粥放在床沿,伸手欲接過梅嬸手里的小碗粥,說:“梅嬸,我喂她吧。”
“秀珍,平時丫兒也是一個人吃飯的,讓她端著就好。”
秀珍嘆了口氣,看了看面無表情的丫兒,說:“梅嬸,你看丫兒這樣子…”
梅嬸坐到床沿,握著秀珍的手心,安慰著她:“秀珍,別太擔心,我們家丫兒會沒事的,你自己也要保重身體啊。”
秀珍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來喂丫兒,你吃你的。”梅嬸說。
她用勺子幺了一小口粥,吹了幾口氣,緩慢的送到丫兒嘴邊。
“丫兒,丫兒,干媽給你喂點白粥好不好?”
丫兒不語,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梅嬸。
“丫兒,來吃一口,好吃著呢。”
丫兒不語。
梅嬸把白粥貼近丫兒嘴唇,丫兒往后退了點,搖搖頭表示不要。
“梅嬸,我來。”秀珍見丫兒不喝,接過梅嬸手里的粥,欲再喂丫兒。
但與梅嬸的結局一樣,丫兒始終不肯吃東西,正如大夫說的一樣。
秀珍摸了摸丫兒的手臂,她心一沉,丫兒的身體很冰涼,發低溫了。
“梅嬸,丫兒她體溫很低。”秀珍不安的說。
“昨天大夫開了些中藥,我去拿壺過來。”梅嬸說。
梅嬸急忙跑到家里拿出常用的中藥壺和小灶,平時她也會喝些補氣的中藥。
中藥壺是鎮里家家戶戶必備之品。
梅嬸跑了兩趟,一趟拿中藥壺,一趟拿小灶,來回七八分鐘的路程把她累的大汗淋漓。
秀珍看不過意,待梅嬸拿來兩樣東西后,她起身準備生火熬中藥。
但梅嬸考慮到秀珍腹部的傷沒好,大夫又囑咐她不能多運動,得多休息,因此把秀珍打發開來。
秀珍執意要熬中藥。她心里對梅嬸感動不已,以至于自己躺的不好意思了。
梅嬸見自己說服不了秀珍去休息,便讓她去灶臺燒點開水,泡她自己的藥喝。
秀珍順從的答應了。
熬中藥是項體力活,也是項耐心活,總得看著。秀珍燒好水喝完藥后,中藥只是熬至三分之一的地步。
她便先打了些開水,吹涼了些后送與丫兒。
丫兒沒有拒絕水,她滿滿喝了一大碗后,繼續面無表情地躺在床上。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藥熬的差不多,秀珍和梅嬸把藥濾出,倆人一起賣力吹著中藥,讓它變的涼一些,方便入口。
秀珍端著弄好的中藥送到丫兒嘴邊,丫兒甩著腦袋表示不喝。秀珍對她說了一些好話,哄了她一會,但都沒起效。
眼見中藥就要涼了,秀珍心急的很。
梅嬸在一旁推了推秀珍手臂。
“秀珍,孩子的藥一定要喝。”梅嬸說,她的雙眼含著強硬的目光。
秀珍意會的點了點頭。
秀珍把藥端給梅嬸,她左手抱著丫兒的身體,右手扶著丫兒的腦袋,盡量不讓丫兒亂動。
丫兒掙扎了一下就不反抗了,她迷茫的看著秀珍。
梅嬸把藥勺送到丫兒嘴邊,秀珍用手輕輕夾住丫兒嘴巴的兩側,好讓她張嘴。
出乎秀珍和梅嬸的意料,丫兒這次表現的很乖,她把藥喝完了。之后,再次躺下,閉上眼睛陷入睡眠。
丫兒睡著后,秀珍與梅嬸一直守在她身邊。
倆個女人看著丫兒安詳的睡覺姿勢,心里不知道是該安心還是該擔憂。
“梅嬸,你說丫兒會留后遺癥嗎?”秀珍問。
“秀珍吶,你呀別擔心,你看丫兒表現的挺好的,也沒說什么血啊之類的話了,她可能就是有點反胃,厭食。我跟你講,人受驚的時候可能會吃不下東西,這挺正常的,再說了,丫兒也把藥喝了,待會體溫就會上來,你真的別太擔心,”
秀珍嘆了一口氣,眉頭緊緊擰在一起,張了張嘴準備說點什么,但她又嘆了一口氣,沉默不語。
梅嬸看的心急,追問道:“秀珍,有什么你就說啊,別憋在心里,容易憋壞身子的。”
秀珍有氣無力的說:“我總覺得事情還沒完。”
梅嬸起身摸了摸秀珍的額頭,說:“秀珍,你在胡說什么呢?”
“梅嬸,丫兒的反常讓我感到害怕。”
“秀珍,剛才都說了,丫兒這不挺好的嗎?”
“可是!她一句話也不說,整個人呆呆的,該不會…”秀珍沒把嚇傻了這話說出來,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難以想象丫兒變傻的后果。
梅嬸聽完話后愣住了,秀珍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可是,丫兒她還是認識我們的啊!秀珍你不要多想,說不定丫兒待會醒來就會好很多了,”梅嬸說。
秀珍沉默了一會,似自言自語道:“丫兒,我的女兒,你可不能丟下媽媽一個人啊。”
梅嬸突然提高音量呵斥了秀珍一句“傻女人”,秀珍瞬間懵了。
“幾乎不會發生的事情你卻擔憂的這么多,你這樣怎么帶好丫兒啊,你梅嬸我活了這么多年,見過的人是不多,但看人還是很準的。我說丫兒不會有事,她就不會有事,更不會是你想的那樣會變成一個傻子。”
梅嬸生氣的說:“就算我看走了眼,丫兒真有什么事,我也會盡全力去照顧她,她可是我的干女兒。秀珍,你這個讀過書的人不可能不懂這個道理吧,那個叫什么人憂天來著。”
秀珍聽到梅嬸的呵斥懵了一下,但她立馬反應過來,認真聽著梅嬸的訓話。
“可是我真的怕…”秀珍說。
“怕什么?只要老娘還在,就算你母子倆有事,老娘也會養著。”梅嬸睜大著眼睛說。
秀珍內心很不是滋味,她一方面自責自己的愚蠢想法,一方面對梅嬸感動不已。她牙齒打顫,眼淚緩緩流出。
梅嬸一把抱住秀珍,拍著她的后背說:“秀珍,真的別太擔心,有我們在,丫兒會度過難關的。我們要做個好榜樣,打起精神,照顧好她。”
秀珍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重重地點了點頭,頓悟的說“好”。
她緊緊抱著梅嬸,久久不愿松手,直到丫兒的夢咿聲響起。
“別打我!別打我!媽媽,我要媽媽…”丫兒眉頭緊鎖,雙手拍打著被子喊道。
秀珍一把抱住丫兒,輕聲說:“媽媽在這!媽媽在這!”
丫兒躲入秀珍懷里大哭,秀珍輕撫著丫兒的腦袋,眼淚滴落在了她的頭頂:“我可憐的孩子…”
梅嬸在一旁只能嘆氣。
丫兒哭了一會后,她離開秀珍的懷抱,向梅嬸張開了手臂。
梅嬸趕緊把丫兒擁入懷中,輕聲安撫她的情緒。
土房子彌漫在壓抑、悲傷之中。
“媽媽,干媽,我好餓哦。”丫兒吸了吸鼻子,聲音微弱的說。
“媽媽去給你做飯,媽媽現在就去。”秀珍臉上頓時展露笑顏,她發覺自己好久沒體會到這么放松的感覺了。丫兒總算恢復了意識,秀珍心里的一塊石頭落地了。
“丫兒,你先躺會,干媽和你媽媽一起去做你最愛吃的辣椒炒肉。”梅嬸興奮的說。看到丫兒恢復的這么快,心里別提多高興了。
倆人做飯時臉上也掛著笑顏,她們炒了三個菜,熱了一下白粥。
秀珍從床上抱下丫兒,自己坐到木凳上,然后把丫兒放到自己腿上,由梅嬸給丫兒喂飯。
丫兒吃的很慢,一小口一小口,但十分鐘后,一大碗白粥都被她吃完了。
秀珍和梅嬸相視一笑:丫兒的胃口還不錯。
用完飯后,梅嬸把丫兒抱回了床上,秀珍剛才抱著丫兒坐了那么久,她腹部的疼痛又復發了。
晚上,梅嬸熬好了中藥,待丫兒喝完藥后,她便回家了。到這時為止,丫兒的情況還不錯。
晚上八點,丫兒還未入睡,秀珍心里很是著急。
“丫兒,該睡覺了。”秀珍輕聲道,
“媽媽,我睡不著,昨天…”
秀珍捂住丫兒的小嘴,說:“昨天什么事也沒有發生,丫兒別胡思亂想,要好好睡覺哦。”
“媽媽…丫兒睡不著,丫兒怕。”
“丫兒不怕,媽媽在身邊呢。”
“丫兒,那媽媽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好。”
“講完了丫兒就要睡哦。”
“好。”
秀珍清了清嗓子,說:“很久以前,有個善良勤勞又博學的公主,人們都很喜歡她,但公主的爸爸,也就是國王。他不喜歡這個女兒,而且經常打她,并以此為樂。國王覺得自己養了個賠錢的玩意,就因為公主長的不好看。”
“媽媽,公主長的不好看,他爸爸就不喜歡她呀?為什么呀?”丫兒睜大了眼睛問。
“因為國王希望女兒長的好看,這樣子可以嫁到好的國家去,給自己創造財富。”
“丫兒不懂。”丫兒說。
秀珍寵溺地摸了摸丫兒的腦袋,說:“媽媽講完丫兒就懂了。”
“嗯嗯!”丫兒開心地點了點頭。
“后來,國王把她許配給了另一個國王,那個國王的年齡比公主大好多,人又懶,他的國家很窮,人民都吃不上飯,還有很多犯罪的壞人。”
“公主嫁過去后,她把自己的知識帶到了那個窮國家。國王懶散不管事,國家的事都由公主一手操辦。后來,公主依靠自己的博學知識和辛勤處理政務的能力,她把窮國家發展成了富國家,人們吃的好、穿的好、有工作,家家安居樂業,再也不用擔心犯罪的人了。”
“后來,公主爸爸的國家發生戰爭,人們流離失所變成了難民,國王也成了別人的階下囚。公主爸爸有十多個兒子,他給孩子們寫信讓他們救自己。兒子來了幾個,但全被抓了起來,其它的兒子太害怕就沒來救他。最后,他想到了這個公主。”
“他寫信給公主求她救自己,公主知道此事后,立馬召集士兵,去擁有比她的國家還強大數倍的虎狼之地營救父親,最后,公主把父親救出來了,因為公主的士兵都是因為她才過上了好日子,所以士兵們士氣高昂,全都愿意為了公主而死。”
“公主救回父親后,幫他收復了自己的國家,公主的善良大度讓國王無地自容,他改變了自己曾經的看法,不再抱著異樣的眼光看待女兒。”
“后來,公主的國家發生戰亂危機,她的父親舉國之力去幫公主,最后都相安無事,幸福終老。”
“媽媽,公主好厲害噢。”丫兒說。
秀珍親了親丫兒的額頭,說:“丫兒,你也很厲害哦,媽媽相信,你以后會和公主一樣,成為一個善良、勤勞、有才的人。”
丫兒抬頭一臉天真的問秀珍:“媽媽,善良是什么?”
“善良就是做不違心、不違道德、不違法的事。”秀珍說。
“媽媽,那要是想做的事是違法和違道德的呢?”
秀珍輕刮了一下丫兒鼻子,說:“那就是壞人,他們思想偏了,會遭報應的噢,晚上還會睡不好呢。”
“媽媽,我不要做壞人,我要做善良的人。”
秀珍把丫兒擁入懷中,說:“乖,我的丫兒最善良了。”
她把丫兒輕輕放躺在床上,說:“故事講完了,丫兒該睡覺了噢。”
“嗯嗯。媽媽,我做夢會不會夢到公主?”
“會的,丫兒會變成公主的。”
“媽媽不許騙我哦,我要睡覺做公主。”
“好,快睡吧。”
“嗯嗯…”
這一夜,丫兒睡的很香。
第二天,秀珍發覺女兒沒有像受驚那夜尖叫、哭泣,她想了想,覺得是給丫兒講的故事,讓她沒有胡思亂想。或許,昨晚丫兒真的在夢里成了公主,因為秀珍問女兒做夢了沒的時候,她調皮地做個鬼臉,說了句“謝謝媽媽的故事”。
往后的七天,秀珍和丫兒的身體慢慢恢復,秀珍每晚都會給丫兒講個故事,有童話的,也有難懂的寓言故事,所有的故事丫兒都喜歡聽,媽媽講的故事丫兒都喜歡聽。
這七天來,梅嬸每天都會過來給秀珍和丫兒熬藥,秀珍感動之余,她尋了個日子把丫兒交給梅嬸代為照顧,自己則去了一趟柳鎮。
她到柳鎮買了一些好布料的衣服,還有一大堆吃的,這是秀珍專門來柳鎮買給梅嬸的禮物。
秀珍心想自從自己和丫兒來到峰山鎮,梅嬸就一直把自己和丫兒當至親看待,這份恩情太貴重,秀珍覺得必須做點什么。
雖然送點禮物顯的很俗氣,但這也是為了梅嬸好,這是自己和丫兒的心愿,秀珍心想。
出柳鎮的時候她遇到了嚴隊長,嚴隊長對秀珍打了個招呼,詢問丫兒的情況。秀珍客氣的回了他,但沒有給他好臉色看。
嚴隊長欲開車送秀珍回峰山鎮,秀珍直言拒絕了。
嚴隊長尷尬的愣在原地,直到秀珍說了句“再見”,他才對秀珍道了別。
秀珍回家后,把提著的衣服和吃的遞到梅嬸手中,梅嬸開始不知道是什么,笑臉接過秀珍手上的東西,說:“秀珍,你這買的什么啊,挺沉的。”
“梅嬸,這段時間真的太感謝您的照顧了,我買了點東西送給您。”秀珍溫柔的說。
梅嬸臉色瞬間漲的通紅,她把東西放到地上,生氣的說:“秀珍,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這是把我當外人啊。”
秀珍連忙走過去握住梅嬸的手,說:“梅嬸,你和丫兒都是我最親的人,我從來沒有拿你當外人看。”
梅嬸眉頭一皺,說:“那你還買東西給我?”
“梅嬸,正因為是親人,所以我希望您能過的更好。這些東西不是別的,只是一些衣服和吃的。”
“那你也不該給我買啊,要買也是給丫兒買。還有,別您啊您的,怪奇怪的。”
“梅嬸,丫兒的有了,這些你拿去,我們是一家人。就像你一樣,有好的東西會拿給我和丫兒,同樣的,我們有好的東西也要分享給你,做人不能自私。”
梅嬸搖了搖頭,看了看地上的倆個大黑袋子,說:“秀珍啊,只要我們過的開心,這些吃穿有就行了,何必要買這么多呢。這些一定花了你不少錢吧,你要是把這些錢用在丫兒身上我更高興。”
秀珍擺了擺手,笑著說:“沒事的梅嬸,這些沒花多少,我這還有半個銀元呢。再說了,等葡萄熟了再拿去賣,可以換不少錢呢。錢的事就不用擔心了,還有呢。”
“我幫你把這些東西提下去吧。”秀珍說。
“不了,秀珍你在這陪著丫兒”,梅嬸接著喃喃自語道:“唉,真是的,買這么多。”
“那梅嬸你慢點。”
“放心吧,我放好東西再過來。”
“好。”
秀珍送梅嬸出門后,從另一個小袋子里拿出了一串糖葫蘆,她可不會忘記丫兒最愛的東西。
“糖葫蘆!糖葫蘆!咯咯咯!”丫兒笑著跳下床,朝秀珍撲來。
她剛才聽到媽媽和干媽說到吃的,嘴里一直癢癢的,奈何倆人一直在說話,自己插不上嘴。
“你慢點。”秀珍看到丫兒跳下床,心疼的說。
丫兒接過糖葫蘆,剝掉上面的白紙,遞到秀珍嘴邊,說:“媽媽,你吃。”
“丫兒先吃。”
“不,媽媽先吃。”
秀珍笑了,輕輕咬出一顆糖葫蘆,她的心都快被甜化了。
丫兒也送了顆到嘴里,手舞足蹈的說“好好吃”。
秀珍牽住丫兒的手,神秘的說:“丫兒,以后想吃糖葫蘆了,媽媽就給你做好不好?”
“好!我要吃好多好多的糖葫蘆。”
秀珍的小黑袋里裝了一些山楂和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