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醫大師班秀文教授治療原發性痛經的用藥特色

國醫大師班秀文教授從醫70年，精研經典，諳熟各家學說，并將之融會貫通，擅治婦科疑難雜癥，對痛經的治療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并有獨到的見解，用藥精專，施方恰當。編者有幸參與其學術思想的整理和研究，受益匪淺，現將班老治療原發性痛經的驗案文獻整理歸納，淺析其用藥特色如下。

一、斟酌病因病機，恰當遣方用藥

原發性痛經是指月經來潮前后或行經期間出現小腹疼痛，且程度較重，影響工作和生活。治病必求于本，疾病發生的原因錯綜復雜，而婦科病變主要以肝、脾、腎三臟的功能失調為主，治療須從整體出發，審證求因，有的放矢。

腎藏真陰而寓于元陽，為“先天之本”，“五臟之傷，窮必及腎”，不論病因起于何臟，腎在發病中始終處于主導地位。沖任隸屬于腎，胞宮系于腎，但局部癥狀往往以下焦和胞宮癥狀為主。《女科經綸》有“調經莫如養血，而養血莫如滋水養火”之說，例如經行量少而色淡，經后少腹、小腹綿綿而痛，腰膝酸軟，舌質淡，脈細弱者，此為肝腎不足，經后血海空虛，不能濡養筋脈之故，治療應著眼于腎，促經水之生化，濡養筋脈，疏肝補腎，則經痛自除。班老遣方常用《傅青主女科》之調肝湯（當歸、白芍、淮山藥、山茱萸、阿膠、巴戟天、甘草），益腎柔肝并用，酌加川斷、杜仲、小茴香之類，既補肝腎之陰，又疏肝腎之氣，藥能對癥，其病自愈。

辨證論治為中醫之精華。班老認為痛經多與月經不調、帶下病并見，在治療過程中，必須注意其兼癥之輕重緩急，對由寒濕引起痛經、帶下病者，宜通過治帶以治經，如肥胖之體，平時帶下量多，色白質稀，以致痰濕阻滯胞宮，經行不暢而少、小腹脹疼，用疏肝行氣，健脾化濕之法而收到治帶又及經之效果，常用當歸芍藥散（當歸、川芎、茯苓、澤瀉、赤芍、白術）加減。又如保產無憂散（當歸、炒黑荊芥穗、川芎、艾葉、枳殼、黃芪、菟絲子、厚樸、羌活、貝母、白芍、生姜、甘草）原為臨產催生之劑，非為治經之方，程鐘齡在《醫學心悟》對本方方解中有：“腹皮緊窄，氣血裹其胞胎，最難轉動，此方用撐法焉。”班老從患者婦科檢查的初步診斷“宮口狹窄癥”中得到啟發，仿其撐動之功，用本方以撐動宮口而通血脈，療效霍然。

二、三因制宜，用藥精專

1.因地制宜，善用壯族醫藥

班秀文教授出生在廣西隆安縣一個民間壯醫之家，有感于壯族山區婦女勞作辛苦，生活艱難，卻常患經、帶、胎、產之疾。他因地制宜，充分利用壯鄉豐富的新鮮草藥和動物藥資源治療疾病，如以山羊肉、麻雀肉、鮮嫩的益母草、黑豆相互配合作飲食治療，鮮嫩益母草能補血活血，黑豆補腎暖宮，可以治療婦科疾患；而三七治療內外損傷、瘀血停留所致的痛經等病癥療效顯著。

又如雞血藤，性味苦、甘、溫，善治血病，補中有行，《本草綱目拾遺》記載：“壯筋骨，己酸痛，治老人氣血虛弱，手足麻木，癱瘓等；男子虛損，不能生育，及遺精、白濁；婦女經血不調，赤白帶下；婦女干勞及子宮寒冷，不受胎”。過去壯族百姓經長期實踐，認為久服雞血藤可治療貧血、血虛肢麻，而班老認為雞血藤能調理沖任，補血行血，尤適用于各種婦科疾病，因此常用之。如治一位20歲未婚女，患者經期提前，經量多，色暗紅，夾紫塊，經前、經行期間少腹、小腹及腰脊脹痛劇烈，按之不減，平素帶下量多，色黃白，質稠，臭穢，陰癢，肢倦乏力，嗜睡，苔白厚，舌邊尖有瘀點，脈虛緩。此病為濕瘀帶下之痛經。《血證論》指出“凡血癥，總以祛瘀為要”，治以調肝補血，健脾滲濕，佐以解毒止癢。方以當歸芍藥散為主，用雞血藤補中有行，攻不傷正，配與土茯苓，性味甘淡平，清熱祛濕解毒，益母草直入沖任二脈，涼血祛瘀，與莪術、小茴香、凌霄花、白鮮皮共奏利濕祛瘀止痛之功。

2.因人制宜，巧用花類藥

花類藥凝結天地之精華，藥性平和輕盈，尤適合女性嬌嫩的體質使用。班老認為，肝為女子之先天，體陰而用陽，藏血而主疏泄，性喜升發條達，且沖任之脈皆系于肝，而諸花皆升，為輕清發散之品，悅肝醒脾，對沖任失調，肝郁氣滯所致之痛經有“雖不化瘀瘀自去”之功。如一已婚27歲女性，月經周期推遲十余天，經前數天出現乳房脹痛，性急易怒，腹部隱痛，經行第一天小腹劇痛陣作，疼痛拒按，經量中，色暗紅，夾血塊，平素帶下一般，面部痤瘡反復發作，舌質淡紅，尖有瘀點，苔薄白，脈細弦。證屬肝郁氣滯，血行不暢。方用素馨花、凌霄花、當歸、赤芍、云茯苓、仙靈脾、仙茅、莪術、益母草等，連服7劑后經行，5天干凈，乳痛、腹痛緩解。守方用香附、玫瑰花、雞血藤、丹參等藥物加減出入調理2個月，經水如期，面部痤瘡明顯減少。方中素馨花辛平，對素體陰虛火旺者，用之代柴胡既有疏肝解郁之功，又無苦寒劫陰之弊；玫瑰花味甘而微溫，香氣濃烈，補中有行，可疏肝行氣活血，而氣滯血瘀所致痛經、閉經者，常用紅花、月季花、桃仁、牛膝、王不留行與柴胡疏肝散等配伍應用。取兩花色紅入血，甘溫通利，辛開苦降，化瘀止痛調經。但服用花類藥貴在堅持，正如《本草新編》所云：“氣味清輕，功亦甚緩，必宜久服始效，不可貴以近功。”

3.標本兼治，因時制宜

對于痛經，班老在遣方用藥時，認為通行之品不是辛溫香燥，便是行血破血，若對通法使用不當，反而損傷氣血，影響療效。他主張用藥以中和為貴，防其偏性。如血熱，則用性味甘涼的鮮荷葉、鮮茅根之類清熱涼血；如血瘀，則用甘辛微溫之雞血藤、益母草、蘇木等溫化消瘀；如氣滯，則用辛平芳香清淡之素馨花、佛手花、甘松等疏肝理氣；如虛寒，則用甘溫益氣之品如北芪、黨參、桂圓肉等溫化補氣。如一25歲已婚女，經行腹痛2年，經量稍多，經色暗紅，有瘀塊。一診經前3～5天開始少腹、小腹疼痛，經行腹痛加劇，以刺痛、脹痛為主，塊下痛減，痛甚時伴汗出，胸悶欲吐。平素帶下正常，夜寐欠佳，舌質淡紅，苔薄白，脈細。證屬氣血瘀滯之痛經，治以活血化瘀，行氣止痛，方用當歸芍藥散加玫瑰花、延胡索、路路通、劉寄奴。二診經行，經量中等，色暗紅，血塊少，少腹微痛，腰部稍酸脹，夜尿稍頻，舌淡紅，苔薄白，脈細，在原方基礎上加益母草、紅花、小茴香。三診經凈，夜寐夢多，舌淡紅，苔薄白，脈細緩，繼以歸芍異功散加減善后。班老認為季節氣候對人體氣血陰陽的影響有偏于表里的不同，病例中患者發病節氣為夏至，屬于溫熱之時，陽氣浮于外，不主張用過于寒涼之劑，宜適當加入辛溫之品當佐藥，避免伐傷陽氣。班老還主張經前、經中、經后，分段調治，經前一周，在治本的基礎上，兼以治標，經前防痛以活血為主，四物湯中白芍、赤芍同用，配以莪術、蘇木、元胡活血，香附行氣，氣行則血行。月經中期則側重治本，治痛以調和氣血為主，以祛除病因，四物湯中川芎減量，防其辛散過度，加益母草、雞血藤、丹參等，養血調經，和血止痛。經行之后，氣血虧虛，胞脈沖任失養，四物湯加黨參、黃芪健脾益氣，氣生則血旺，則無瘀滯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