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父和哥哥們直接跳過了龍家的彎彎繞繞，只是一臉欣慰地告訴阿灼，相親對象很不錯，你要好好相看，看不上爹和哥哥再給你挑。

那副眾多后宮任你挑的表情，是什么鬼！

陳母卻是非常激動，制衣坊一天跑了好幾趟，時不時叮囑閨女。譬如，和公子用膳的時候要斯文，細嚼慢咽，禮儀嘛，你是相當完美了，就是對著別人要發自內心的笑，不要皮笑肉不笑，看著假！

姑娘家家酒量好也要隱藏，會嚇到人的。

娘知道你武功好，但是千萬要說，略懂點皮毛，健身而已。

還有還有，我們阿灼側面最美，你盡量多展現下自己最美的一面……

要不，讓你嫂子舉行個花會，你跳支舞，娘保證，絕對拿下！

陳老大：……

娘，你確定這是相親，不是騙婚？

做女人真特么難！做老姑娘更是難上加難。

月黑風高夜，陳老大金刀立馬坐著，品著上好的青梅酒，身邊圍坐著阿尋和雪狐二人。

“你的意思，我的相親對象其實換了個人？”

“對，貌似涉及到你相親對象家族內斗，不過聽過來這個反而更優秀呢。不過，老大，我想不透的是，你爹和你哥們對你那迷之自信……”

“阿！痛！痛！”

陳老大不客氣賞了一拳，“小樣兒，就算我們退休了，武藝切磋可不能丟啊，過幾招，嗯……”上調的尾音帶著濃濃的威脅。

“嗚嗚……老大，我錯了……你爹說的對，你那么風華絕代，玉樹臨風，溫柔賢淑，秀外慧中，賢良淑德，配王爺都成！”

現場三個人聽完，忍不住眼角抽搐，果然是迷之自信啊！

“咳咳……”陳老大自然知道在她爹眼中，絕對完美無瑕，這“無暇”到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厚著臉皮，“行啦行啦，等你和雪娘有了孩子，就能體會俺爹的心。”

雪娘：“老大，你相親……沒問題吧？”

阿尋挑眉觀望等答案。

“沒問題！我們當賞金獵人接任務最多的事是干嘛！偽裝啊！各種角色信手拈來！相親和我們接單一樣，簡直異曲同工之妙啊！老子可熟練了！放心，放心！”

雖然陳母配了貼身丫鬟給阿灼，但是入夜，她一律禁止任何人接近她院子，以致和兄弟們縱情豪飲也不被察覺。

雪狐夫妻和冷尋結伴輕功離開薔薇閣后，三人對視一眼。

銀狐：“我記得老大接的單子偽裝任務很少啊。”

雪娘：“一般直接暗殺，滅團高報酬都是她的菜。”

冷尋：“她接單里需要偽裝的一共三筆，貴族小姐，市井村姑和風流多情的公子哥。”

雪狐夫妻：……

冷尋：偽裝公子哥那次簡直天衣無縫。

死一般的寂靜。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龍行商鋪的后院，主廂房依舊亮著微弱的光。

龍吟雪正閑適地躺在長椅上，閉目養神。華一剛端著溫好的梅酒踏入室內，酒香瞬間彌漫，聞著，這幾日的奔波疲倦仿佛散去了幾分。

“少爺，云煙城的青梅酒相當出名，果香甜柔，濃烈適中，我們這次多帶些回去吧。”

“嗯。”他已端起酒杯，溫酒入喉，滋味甚好，全身說不出的舒暢。

龍家西苑在鳳梨郡，四年前他才從皇城臥龍書院修完學業回來打理家族事業。雖是身為西苑的人，因為母親來自皇城，纓簪世家的千金，他自小是在皇城外祖父家長大。

皇城四季分明，日照充分，雨量充沛，雖然春秋較短，氣候也算溫和濕潤，冬季偶爾會下幾場雪，但是和云煙城的雪天相比，簡直大巫見小巫。

幾杯梅酒入口，壓下了內心隱隱冒出頭的厭煩。

厭煩的天氣，還有厭煩的人與事。

“少爺，老太爺也說了，只是過來相看下，做不得準數，你開心點。”

“開心？如何開心得起，爹在商行干幾十年，能出現如此大的紕漏，仔細一想就知道是被人下了套，加上這幾年西苑發展勢頭迅猛，大爺爺也是急了……”

華一并沒有接話，他和華二從八歲起就跟在少爺身邊，三人可以說是一同長大，雖是主仆，情同手足。

他何曾不知二房一直對大房虎視眈眈，明里暗里小動作不斷。龍大少表面也算才貌雙絕，精進不休的青年才俊，相近的人都清楚，他胸襟狹小急功近利。自己少爺啥能力，就算不在龍家，二少爺自己能打出一片天地，這次失利還不至于令他如此失魂落魄。

最令人氣憤的是，大少爺竟然借著這個當口搶走了宮大小姐！雖然沒有正式婚約，但整個龍家誰不知道她和自家少爺青梅竹馬！因為兩人相差五歲，宮大小姐今年才及笄（仁見國律法，女子十八及笄，鼓勵推廣及笄后成婚生子。）少爺本打算今年上門提親迎娶，不想半路被人截胡，這人還是自己的親堂哥！而堂哥最適合聯姻的相親對象一腳踢給了他！

華一當時就氣得發抖！宮家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利欲熏心，巴不得利用女兒讓宮家更上一層，故對先訂下婚約推三阻四，待西苑繼承人逐漸明確才同意這門親事。

結果真是世事難料！東苑臨門一腳直接讓整個局勢翻轉！自家少爺啞巴吃黃連，老太爺竟然也聽之任之，他真心想不明白，西苑的當家人是不是老糊涂了。

華二在旁，想起自家主子裝病逃避陳家個幾日，心里就明白他的心里對陳家相親是極度不甘和憤怒還有無力，但是他忍不住插了一嘴：“少爺，講句你不愛聽的話，我覺得宮家小姐不適合你。”

“華二，你胡說什么！”華一一直避免提到宮琳琳，怕觸及少爺爛得最深的傷口。

“哦？”龍吟雪語氣平靜，看不出什么波瀾。

“你們相處的點滴我和華一都看在眼里，我也相信她鐘情于你，同意嫁給大少爺只不過父命難違。這些年讓她妥協的事情一件又一件，她的性格太過于溫軟，你們多年未訂下婚約，還不是因為每次提及宮夫人一流淚她就于心不忍堅持下去，夫人也說過，要不是你喜歡，她真不覺得宮大小姐適合當龍家女主人。”

龍吟雪忍不住舉起酒杯，猛得灌了一口，他何嘗不知！何嘗不知！從小呵護長大的小姑娘，最近總每每想起小時候，那個奶聲奶氣跟他身后，喊著阿雪哥哥的玉琢般娃娃，他還是喜歡的。說不上感情有多濃烈，但是讓他伸出臂彎護她一世平安喜樂，也是心甘情愿，即便他更需要一個有手段有智慧的女人。

所以，當宮家同意了她和龍吟天的婚約后，宮琳琳卻只言片語也沒有帶給他！龍吟雪覺得自己的心被捅了一個窟窿，拋在臘月天，任北風呼呼穿過，痛得蝕骨入髓。

她的身邊有他的人，只要她愿意，宮家的人攔不住，這說明她一如既往，為了家族毫不反抗地妥協了，無顏面對才默然。

他在她心里的位置原來也不過如此！在他焦頭爛額處理父親的事，那頭已是匆匆舉辦了婚禮，他準備今年娶進門的姑娘一眨眼成了他的大嫂。當他行尸走肉地回到西苑，堂哥臉上得意挑釁的模樣，讓他指甲生生嵌進肉里！而云煙城當地富商聯姻之事，祖父雖覺得歉意，為了整個家族他必須來一遭。

想起和今日一樣的雪夜里，他失神地坐在院子里，華一為他撐著傘，而他在買醉。特意留在宮琳琳身邊的丫鬟帶著一紫檀木盒跪在他的面前。

“主子，宮……宮小姐把賣身契換給了我，還有……還有這些東西讓我物歸原主……”

他空洞眸子盯著她，里面還有什么呢，同情？哈哈哈哈哈……心麻木了，再痛也不過如此，他仰天長笑，笑著笑著，感覺眼角一絲溫熱，寒風割來，冰涼一片！

驟然手一揮，把木盒掃到了一旁爐火里，看著奄奄一息的火焰卻毫不留情一點一點侵蝕木匣子，他的心漸漸死了。

華二把瀝好的熱毛巾遞給他，“少爺，夜深了，早點歇息吧。”

須臾，“好。”

喧囂的夜，寂寥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