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凜見到披頭散發，枯坐在地上的人時，心里還是不可遏制的心疼。

雪懷見他來，站了起來，道：“你怎么來了？是來送我最后一程的？”

雪懷看到他眼下的烏青，便知道他這幾日過得很差。

“雪懷，你看著我被你傻乎乎的利用，你心里是不是很高興？”

“沒有?！?

“那我問你，你愛過我嗎？”

雪懷點點頭。

“那你下毒的時候有想過我嗎？有想過晶晶和瑩瑩嗎？”

“對不起?！?

雪懷哽咽了一下，道：“現在我殺了你父親，你想不想殺我？”

雪凜一頓。

“同理，我每日都看著殺父仇人在眼前，怎么可能放過他？雪凜，我不是圣人，沒有博愛天下的胸懷。我小時候看著所有的親人一個一個死在我眼前，你知道那種感受嗎？你能理解那種無助嗎？雪慶就是殺死我所有親人的兇手，你知道那時他笑得多開心嗎？你知道我聽到他的笑聲是什么感覺嗎？那種感覺是從骨子里的毛骨悚然，似乎是從地獄傳來的，那么恐怖！這些你都知道嗎！

我雖然恨他，但我也確實愛你，我不該對你動情，可偏偏就想跟你在一起。雪凜，對不起，對不起?！?

雪凜看著她，道：“兩日后我不會再來送你，你好自為之。”

雪懷抓著欄桿，朝他喊道：“阿凜，你讓我看一眼孩子，你讓我看一眼孩子好不好？我求你了?！?

雪凜沒有說什么，但是下午他讓仆人帶著孩子去了大獄，雪晶與雪瑩在牢里陪了她一下午，天黑才回來。

兩日后雪懷行刑，魂飛魄散。就在當晚，雪凜在家中自殺。自此，雪晶與雪瑩搬出了族長府，在山洞中住到了兩百歲。

兩百年后的某一日，雪瑩出門游玩被修仙之人追捕，她情急之下躲進了一個正在睡覺的魔頭的衣袖中。

待那群人走了之后，雪瑩鉆出一顆雪白的小腦袋想要輕手輕腳的溜出去，沒成想那人睜開了眼，提著她的后頸把她提起來。

那人輕輕一笑，道：“竟然是只還未化形的九尾雪貓，跟我走吧?！?

隨后雪瑩覺得頭腦昏昏沉沉，竟然睡了過去。

宗祠的記錄只到這里，舒玖睜開眼睛，把手拿了下來，道：“我兩百歲的時候，是你把我撿回去的?！?

“嗯。你還知道什么？”

“它只記錄雪山上發生的事，后來的我就不知道了?！?

舒安君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氣。

登基典禮結束，舒玖把大權都轉交給了雪晶，雨涼也不知如何了，當晚她就和舒安君告辭了。

幾日后，舒安君與舒玖到了雨涼后園。

舒安雅一見舒玖回來，迫不及待地跑出來一下子抱住了舒玖，激動道：“師尊，你終于回來了，我好想你?！?

舒玖嘴角含笑，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乖，我回來了，這幾個月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

舒安雅從舒玖身上下來，道：“對了，師尊，阿青好了很多，她現在已經不怎么看門口的柳樹了，我教了她畫畫，現在她大部分時間都在畫畫和看戲文?！?

舒玖欣慰不已，道：“我們家安雅長大了?！?

舒安雅笑著握住舒玖的手，道：“沒有，安雅還很小呢?！?

她們站在院子里敘舊，突然門打開，舒玖抬頭一看，是錦瑟與常蘅君。

舒玖向二人行禮，錦瑟忙道：“舒玖仙快免禮?！?

“謝殿下?！?

錦瑟道：“上次遇見舒玖仙說是要觀前塵，這不，這幾日正巧遇見了常蘅君，就借著他的觀古鏡看一看?！?

“多謝常蘅君了?！?

常蘅君擺擺手，一捋花白胡子，道：“不打緊?！?

舒玖接過鏡子，道：“安君，既然我少時是你撫養長大的，那我們一起看吧。”

舒玖與舒安君同時向鏡中注入靈力，鏡子中風云詭譎，最后慢慢平靜為一幅幅畫面呈現在眾人面前。

時間在舒安君撿回舒玖回到魔宮后。

那時舒安君只是魔界長老之一，有一個徒弟是魔帝之子——慎到。

那是的慎到也是少年風姿，俊秀神朗。

“師父，你這次去千夜雪山找到冰晶翠雪柳了嗎？”

舒安君一邊往自己的宮殿走，一邊道：“沒有?！?

“喵。”

慎到眉頭微皺，警惕道：“什么聲音？”

接著他就看到了一顆雪白滾圓的貓腦袋從舒安君的領口處鉆了出來，一雙湛藍的瞳眸好奇地打量著四周，接著它就跳到地上，以極快的速度拖著自己的九條毛茸茸的尾巴鉆進了房間的桌子底下。

慎到先是一愣，隨后一喜：“九尾雪貓？師父，是你抓的？”

“不是，是它自己要跟著我的?！?

“那我們是殺了它還是養著它？”

慎到看了一眼那個九尾雪貓藏身的桌子，淡淡道：“現在年紀太小，喝了它的血也沒多大用處，先養一養，等大一些，用它的血給你增進靈力。”

“是?！鄙鞯礁吲d無比，“徒兒多謝師父?！?

小雪貓一直在桌子底下躲了五天，餓得肚子咕咕叫，慎到每次看它都貪婪無比，好像自己馬上就可以增進靈力了一般。

舒安君每日都把吃食與飲水放到桌子旁，小雪貓不吃。

舒安君道：“你不吃不喝要餓死嗎？”

小雪貓慢慢挪動著身子靠近桌邊，慢慢的吃了飲食，喝了幾口水。隨即它跳上桌子，又跳進了舒安君懷里，輕輕“喵”了一聲，又用自己圓潤毛絨的腦袋拱舒安君的手，舒安君的心頓時被癢癢的掃了一下，他突然覺得，其實養著它也不錯。

“你有九條尾巴，以后你就叫九九了，知道嗎？”

“喵?！?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魔界最冷酷恐怖的長老成為了一個資深貓奴，每日的最主要工作就是擼貓，九九也因為吃得好，身體長得快，靈性日益增長。

兩百多年過去了，九九在一個夜晚化形了。

九九原本也不知道，晚上它窩在舒安君懷中睡覺，突然一陣白光乍起，舒安君睜開眼睛就看見黑色頭發中頂著兩只毛絨白耳朵，身后拖著九條長尾巴，睡得香甜的九九。

舒安君心想：“怎么這么快就化形了，九尾雪貓化形不是很困難嗎？”

“九九，醒醒?！笔姘簿糁蛔油扑?。

九九睡得迷迷糊糊，她迷迷糊糊被推醒，坐起身來，身上的被子被她這一動滑了下來，舒安君不小心就看到了她瑩白如玉的身體。

她眼睛都沒睜開，輕如羽毛地“喵”了一聲又躺了回去繼續睡。

舒安君頭冒青煙，面紅耳赤，他長這么大嗎，從沒這樣過。

第二天清早，九九起床時才發現自己化形了，而床上就剩了自己。

魔婢進門來伺候她穿衣。她常年看魔侍伺候舒安君穿衣，她也就由著她們穿衣梳發。隨后來人帶著她去了正堂，舒安君在那里等著她。

九九一身正紅裙裾襯得她臉龐紅潤白皙，一雙湛藍色眼睛靈動閃爍，頭頂上的耳朵與尾巴透著可愛。

九九在堂中站好，舒安君道：“九九，你昨天偷吃什么了？”

“星靈草?！?

“難怪。”舒安君嘆了口氣，道：“你既然已經化形，就拜我為師吧，以后我教授你靈術?！?

九九立馬跪下，道：“是，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起來吧。”

舒安君道：“我再給你起個名字，就叫舒玖吧，九九就當做你的小名吧。”

“是?！?

慎到走到她面前，“以后我就是你的師兄了?！?

“是，師兄?！?

說完舒玖就要鉆到舒安君懷里讓他抱著，舒安君推開她，道：“小玖，以后不可以再這樣?！?

“哦?！?

“以后你住錦鳳閣，不能和為師住一起。”

舒玖不情不愿地點點頭。

“好了，去玩吧?！?

舒玖與慎到都出去了，舒安君嘆了口氣，星靈草是可以幫助化形，但是化形后的妖缺少請根，一生都過著無情無愛的生活，更是對以后的靈力增進是一大阻礙。

“她呀，真是太頑皮了?！笔姘簿裏o奈道。

又到了舒安君的生辰，舒玖就在苦思冥想送什么禮物給他時，在河邊有一只小烏龜，看著可愛喜人，生日當天就把這只烏龜送給了舒安君，還告訴舒安君，它睡覺時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所以名字就叫呼嚕。

舒安君看到這只烏龜時，愣了一瞬。等到舒玖出去了，他才恭恭敬敬的對烏龜說：“小徒頑劣，還請您不要計較。”

呼嚕慢悠悠睜開眼睛，道：“罷了，一個剛成形的妖娃娃有什么可計較的。我最近正在養元，也正好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你這兒就挺不錯?！?

“多謝前輩抬愛。”

春去秋來、物換星移，舒玖每日除了修煉就是到處走走看看，玩耍嬉鬧，讀讀詩、看看戲文、鉆到廚房研究各種美味佳肴。舒安君也不指望她有什么大出息，一輩子平安快樂就好。

舒玖這天從河邊柳樹上折了兩只柳條插在土里，精心伺弄，舒安君一看就知道又不知從何處看到什么好玩的東西在嘗試。

隨著舒玖年齡增長，她經常會遇到靈力滯塞的情況，舒安君知道是她體內沒有情根的結果。

舒安君決定把自己的情根割給她。舒安君與舒玖閉關了幾年，出關后舒安君性情大變，冷酷、殘暴、意圖奪了魔界。舒玖有時會疑惑但是想不出原因。

舒安君奪得魔界之后的第二年，宮中日日**奢華，姬妾成群，每日笙歌，醉生夢死。他甚至把慎到流放邊地。

舒玖不明白，為什么他會變成這樣，不再是自己敬愛尊重的師父，而變成一個以殺人為樂的魔頭。

舒玖又一次勸他，換來的卻是他的怒罵。

“師父，你真的變了。”舒玖傷心道。

舒安君冷笑道：“是你自己天真，我身為一個魔頭，怎樣都不過分，知道嗎？”

舒安君一步步逼近她，輕輕挑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自己。

“你連我也要殺了嗎？”舒玖冷聲道。

舒安君一把把她抱在懷里，道：“九尾雪貓，上古靈獸，與之交合可使靈力增進境界?！?

“你放開我！”

第二日，舒玖聽到魔婢道：“小姐，尊上他今日昭告天下三日后他要娶您為魔后?！?

“什么？”

“他……”

三日后的婚典據說是魔界最豪華的一場婚典，幾百年后人們談論起來依舊是滿眼欽羨。

舒安君日益過分，最為魔界邊境人間的雨涼國不堪其擾，一時間生靈涂炭。

在一次舒安君外出時，舒玖懷孕了。當她滿心歡喜的要告訴他這個消息時，等來的卻是壓垮她最后的一擊。

“王后娘娘，尊上回來了?！?

舒玖道：“他終于回來了。你們先下去吧，這件事我要親口告訴他?！?

“是?！?

舒玖歡喜地下樓看到的卻是舒安君站在那兒，看著他的目光都是怒火。

舒安君不由分說把她拽到自己跟前，掐著她的玉頸怒道：“你都背著我干了什么？”

“什么？”

“你何時見過慎到？”

舒玖心中一驚，道：“是魅妃告訴你的？”

“是又如何？舒玖，我一直以為你安分老實，看來是我看錯你了。在我離開的這一個月里，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濫用私刑，毀了堯堯的靈丹、暗自流放影麾、對魅妃濫用私刑，背著我勾結罪臣，你膽子大得很啊！”

“我……沒有?！?

舒玖有些喘不過氣，舒安君心頭已經被怒火充滿，他聽到魅妃說她曾看到舒玖與慎到在錦鳳閣后院密謀了一個時辰之后，更是恨不得殺了慎到。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完，舒安君就把舒玖往旁邊一扔大步走了出去：“王后禁足錦鳳閣，沒有本帝的命令，誰也不準進去探望。”

舒玖本來就呼吸困難，頭腦昏沉之時她覺得有什么尖銳的碰到了肚子，她倒在地上，蜷著身體，雙手抱著肚子，想要呼救卻聲音如蚊。

舒玖再醒來之時舒安君坐在床邊，愧疚從他的眼神中流出。

“你醒了?！?

“孩子。”舒玖一醒就摸自己的肚子。

舒安君柔聲道：“我們以后還會有孩子的?！?

“孩子……沒了？”

“對不起?！?

舒玖停頓了一瞬，隨即嚎啕大哭起來。

舒玖不知自己何時又昏睡了過去，醒來時舒安君還守在自己身邊。

舒安君道：“小玖，來，先把藥喝了?！?

舒玖看著他，平淡無比：“舒安君，我恨你?！?

舒安君越來越不敢面對舒玖，舒玖冰冷無情的眼神讓他沒有來得害怕。

慎到一心想要奪回帝位，他覺得舒玖會成為他的一大助力，與舒玖見面日益頻繁。

幾個月后，舒安君把自己的大部分靈力都輸送到了舒玖的靈丹中，在與慎到大戰的前一日把靈丹還給了舒玖，道：“你的靈丹還你，我放你自由，自此之后，你與我毫無瓜葛。”

舒玖接過靈丹，只是淡淡道：“我不會走的?！?

“你……”

“我不會幫慎到，也不會幫你?！?

舒安君沒有說什么，轉身離開。

大戰之日，慎到集合舊部，陳兵三十萬，直逼魔宮大門。

舒安君聽到奏報，道：“下去吧?！?

他去了錦鳳閣。

舒玖坐在梳妝鏡前呆呆地看著鏡中的自己，舒安君一進門便抱住了她，道：“小玖，今日我可能回不來了，如果我死了，你……呃……”

舒安君放開她，背后的冰錐寒氣流轉，體內靈丹已經被震碎。

舒玖居高臨下地看著舒安君，冷聲道：“我替我未出世的孩兒報仇?！?

“原來……如此。”

舒玖刺殺魔帝，神仙界大受震動，舒玖體內靈力強勁，當晚飛升為仙，封地雨涼國。

舒玖看著觀塵鏡中的一切，道：“原來是這樣，我的一生竟然是這樣的?！?

舒安君把情根割給了她，她卻因不能承受前塵之痛而冰封情根，也是因為這樣，舒安君才會性情大變，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他一生都在為自己考慮。

舒玖眼前一恍惚，暈了過去。

“小玖！”

“師尊！”

舒玖醒來之時，舒安君與舒安雅都在身邊，舒玖看向舒安君，道：“師父，對不起?！?

“小玖，我也對不起你?！?

此后，舒玖與舒安君只有師徒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