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跪得挺拔，垂著腦袋，看著手機上時間的跳動。

張陽生在廚房里忙活，也沒管林安。林安身體本來就有點弱，才跪了不到二十分鐘，身子開始微微發顫，膝蓋上的疼痛漸漸蔓延開來。

林安側了一下耳朵，隱約聽見鑰匙戳入鎖孔中的聲音。

林安嘆了一口氣，確實，五點半了，已經超過了下班時間，原本有可能要加班，可是張陽生提早走了。

林安聽到了程漠的聲音，估計還有夏昭和師公，林安臉瞬間紅了，他本來就臉皮薄，更何況是現在這幅場景。

“老師，我們回來了。”

“嗯，等會兒就可以吃飯了，先去沙發上坐一會兒。程漠，幫師公把行李放到房間里去?！?

“是，老師?！背棠c了點頭，將行李搬到了二樓。

季廷沒有說什么，悠閑地走到沙發旁邊，按住了原本想要開口說話的夏昭，沖他搖了搖頭。

夏昭雖然很不理解，但是還是壓下了情緒。季廷扭頭問道：“多長時間？”

“半小時，剛剛過去了二十四分鐘，因為動了一下，再加十分鐘，還剩下十六分鐘?！?

季廷笑了笑，“后悔嗎？”

“不后悔。本來就是我的錯，沒什么好追究的?！?

“林安，以前我給你老師做過一道題目，現在我想給你做一下，希望你的答案不要讓我失望?！?

林安沉默。

“假設有六個孩子被丟在鐵軌上，遠處有一輛即將行駛過來的列車，或許是有什么原因導致五個孩子不愿意跟那一個孩子玩，他們分別站在了鐵軌的兩側，因為孩子年紀小，并沒有注意到，列車往五個孩子的方向去了，如果你此時站在鐵軌的切換器旁，你可以選擇讓火車轉向，但不能讓他停止，你會怎么做？”

林安沒有絲毫的猶豫，“生死有命，我不會去動切換器，因為無法停止，所以不如不動，那一個孩子是無辜的，沒必要為了挽救更多人讓他做出犧牲?！?

季廷微愣，“那么這是一件真事，你當真會這么做？”

“當然?！?

林安的神情沒有絲毫動搖，或許你認為犧牲一個人會救更多人，這是最好的選擇，但是那個被孤立出來的孩子又會怎么想？

“起來吧，時間差不多了。”

“謝謝師公?！?

林安扶著墻慢慢地站起來，膝蓋像是有無數根針扎在那里一般，很疼。

“林安，你跟著張陽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或許他真的比我更適合當你的老師，因為他信你?！?

“是的，我很幸運。”林安抿嘴一笑，臉色依舊慘白。

張陽生沒有說話，準備好了餐具，開始吃飯了。

張陽生做的菜很簡單，但是卻很好吃，夏昭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格外安靜，只顧著吧唧吧唧。

“林安，幫你老師收拾一下，張陽生跟我上來?！奔就⒛樕鋵嵅⒉缓每?。

“師兄，你會沏茶嗎？”

程漠瞬間搖頭，林安直接把手頭的東西給了程漠，直接讓他收拾，“師兄，你辛苦一點，我等會兒來幫你?！?

程漠嘆了口氣，笑著搖了搖頭，端著盤子進了廚房，林安走到茶幾旁邊，開始沏茶，夏昭有點懵逼。

“林安哥，你這是？”

“師公臉色不太好看，所以不好說。還有……夏昭那個女生是誰查出來了嗎？”

“嗯，女生是孟緣箏，林安哥不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眼熟嗎？”

林安點了點頭，“確實有點眼熟，有她的照片嗎？”

“嗯，等一下，馬上就好?！?

夏昭一屁股坐下，自己的電腦搭在膝蓋上，開始噼里啪啦地敲鍵盤了。

“嗯……給，林安哥。”

林安將沏好的茶放在一邊，接過夏昭遞過來的電腦。

“……夏昭，你覺不覺得這個女生其實有點眼熟？”

夏昭懵了一下，湊近來看，“好像有點眼熟，但是這個女孩已經去世很久了?！?

“……”

“夏昭，等一下，我先把茶送上去，晚點再說?！?

夏昭也沒太在意，點了點頭。林安轉身上樓，異常淡定地進入了書房，沒有看季廷和張陽生的臉色，直接放好就出來了。

書房內的氣氛很壓抑，張陽生跪著面壁思過，季廷一只手玩弄著手中的藤條，另一只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紅茶？你以前不是喜歡喝綠茶嗎？”

“林安換的，他說紅茶養胃，綠茶不適合飯后喝。”

“手藝不錯，比你泡的好喝?！奔就⒉璞旁跁郎?，拎著藤條走到張陽生身后，點了點他的腰，“挺直?！?

“逃避了那么久，想清楚了嗎？今天我問林安的問題，當年你拜我為師的時候我也問過你，那時候你的答案跟林安一致，但是實際上你不如他堅定。你師母的去世跟你沒有關系，你不用說她是被你連累的，你沒有那么偉大，她這么做，并不需要從你那里得到些什么，所以，你也別想太多了?！?

季廷聲音冰冷，沒有絲毫的感情，“別人可以不信命，但你必須信，因為你是公務人員，你能保證每次處理案件的時候沒有人犧牲嗎？做這一行的，從一開始就應該做好覺悟?！?

“是，老師，我錯了。這么長時間里，我一直因為這件事情耿耿于懷，實際上我在作繭自縛，是我錯了?！?

“嗯，你可以對這件事情耿耿于懷，但是如果你換一種方式看待它，更加投入工作，最快的抓到罪犯，也是一種解脫，并不需要逃避！”

“是，學生記住了。”

季廷抬手便是五下，抽在了張陽生的背上，透過薄薄的白襯衫可以看到好幾條腫痕。

“二十下，長長記性，下次可沒有這么簡單了。”

“是?！?

季廷又甩了五下，藤條夾著風聲砸在了張陽生的背上，張陽生悶哼一聲，身體有點晃動。季廷沒有理睬張陽生，而是接著落藤條，但是這一次卻一下一下落得很慢。

張陽生額頭上出現了一層細密的薄汗。

“還有幾下？”

“六下?！?

張陽生松了松牙關，回答道，季廷嗯了一聲，接著落藤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