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小學后,就很難見到景老師一面了,可越是見不到,就越是思念,每天除了聚精會神學習的時候腦子里全是他,每晚夢里也都是他,夢醒后發現那些都只是夢時,便偷偷地流著眼淚。純粹就是“自從分別后,每日雙淚流,淚水流不盡,流出許多愁。愁在春日里,好景不常有,愁在舊日里,落花逐水流。(選自漢司馬相如《長門賦》)”的真實寫照。我擔心這樣會影響我的學習,可是怎么辦呢?我做不到不想他。
一天下午提前一節課放學,我就特意來到小學,希望景老師還沒回家。走了四十多分鐘的路程來到母校時,辦公室門已經鎖了,只有住校的王老師正在操場上晾衣服。王老師見了我高興地說:“王小艷,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您啊!”我笑著說,看到老師我的確很開心。老師晾好衣服后,我們進了屋。在談話中,王老師對我說:“憑你的能力,以后有望考清華或者北大。”
“我怎么會考得上那么好的學校啊!”雖然我一直很自信,卻從沒考慮過去上這么好的大學。
“怎么不會!別說你的底子打得那么好,即使是不好的,在初中和高中好好努力幾年也是有可能的。”
“我真的能上清華或者北大嗎?”北大和清華對我而言就像小說中的仙境,是那樣神圣不可接近,甚至一直把它當成傳說,沒曾想過真有這樣的學校。
“對自己有信心一點嘛,我相信你一定行!”老師說著,拿了一疊厚厚的相片給我看。
“這是誰過世了,您也哭得這么傷心?”
老師說:“那是我爸爸,”她用手指指著相片上的其他人說,“這是我哥,這是我姐,這是我妹。”
“我爸爸很好,有些人會重男輕女,可我爸爸從來不會,我家雖然有好幾姊妹,只有一個哥,可他從來不偏心,對我們很好。……”說著,老師的眼里布滿了淚花。見老師這樣傷心,我也跟著傷感起來。再接著往下看,有很多老師們的照片,王老師告訴我那是他們五一假出去玩的時候照的。照片上,老師們坐在游艇上,藍色的天,藍色的水,游艇急駛著,激起的浪花濺得高高的緊跟在船尾,白得那么漂亮。因為游艇疾馳,風很大,老師們的頭發都向后飄著,他們都笑得那么開心。其中一張照片上只有景老師一個人是男的,其它的都是年輕的女老師。他像花蕊一樣被許多漂亮而鮮艷的花瓣包圍著。我的眼睛在這張照片上停留了良久,莫名地感傷起來,大家都可以這么緊緊地挨著她,而我卻只能遠遠地望著他,現在連遠望也不能了。
從母校離開,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是快活而失落的,快活的是跟王老師的談話讓我很開心,失落的是沒能見到景老師。一邊走路,一邊想著王老師的話,“憑你的能力,以后有望考清華或者北大。”
“我真的能考清華大學嗎?”我問自己,這時我想起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清華大學的一角都那樣美麗,又想起自己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清華園”的一張圖片,圖片雖然是黑白的,卻也可以看出它的美麗壯觀:枝枝蔓蔓的綠葉爬出圍墻來,又沿著圍墻爬到刻有“清華園”三個大字的門頭上,圍墻里面郁郁蔥蔥的全是樹,看樣子那是清華園的側門。“那么美麗,那么有名,那么貴不可及的地方,我真的能去嗎?”我從小就聽大人們說過清華大學是我國最好的學校,可是從沒想過要去讀,從不敢想。現在王老師這樣一說,我的心情便久久不能平靜。“清華?北大?我真的行嗎?王老師說我行,我就行,相信只要我肯努力,一定能考上清華大學的,‘只要功夫深,鐵棒磨成繡花針’!”我對自己充滿信心,可是轉念又想:“現在我離景老師遠了,反倒比以前更加想念他了,吃飯時想他,睡覺時想他,學習時想他,就連上課時也會想到他。我每天都花大量的時間去想他了,加上初中科目更多了,我怎么學得好,怎么考得上清華大學呢?”“北大”和“清華”,我似乎更傾向于清華大學,也許就因為看到過那張圖片上那個可望而不可及的清華園以及學習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吧。
回到家里,我還是重復地想著王老師說的話,在日記里寫到:“我要考清華大學,我不能辜負大家對我的希望,爸媽也希望我能上大學,那么多老師對我那么好,我一定要考上大學好好報答他們。還有姐姐,臨走前還囑咐我們要好好學習,我怎么能辜負她的期望?可是現在,學習任務加重了,而我每天都那樣想著景老師,怎么能學得好呢?‘魚和熊掌不可皆得’,要愛情就上不了大學,要上大學就得放棄愛情。如果我選擇了愛情,就會辜負
大家對我的期望,而我跟景老師到底有沒有未來還是一個未知數,到時便會是一場空。現在我一個人在這里單相思是沒用的,我必須放下愛情,把心全部放在學習上!”下了決心的我反倒哭泣起來,拿出珍藏了幾年的小飾品盯著看了半晌,眼淚落在它上面,沿著它金屬的表面滑開去。這個小飾品代替景老師陪伴了我好幾年,做作業時或是看書時我總會朝桌上的小八寶盒看一眼,因為小飾品就在這里面,寶貝就在里面,似乎景老師也在里面。
我翻開日記本的另一頁寫到:
為學苦割愛,
割愛痛斷腸。
如若有來生,
與君相依長。
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落到日記上,一個小時過去了,我看了看剛才寫的詩,還差標題,想了想便加了上去——《情未了》。
從六年級開始,受到語文老師的影響,我每天都有寫日記:
“2002年5月6日,晴,感謝您,我親愛的老師,是您讓我燃燒起熱烈的火花。以前的我愿望是那么小,只想長大后當一名教師或醫生,但現在我有了新的愿望——上清華大學,我要走進那一道門,我也深深認識到,必須把一切兒女私情拋棄,把心完全放在學習上。清華大學,我在向你靠近,你等著我吧!”
過了不久,景老師們來到中學開會,我跟小芳在教室門口玩,看到他,我的心再次砰砰地跳起來。跟小芳說著話的同時我情不自禁朝老師們看去,好幾次,眼光正好與景老師的眼光交匯,可那一刻的眼神不再只有深情和欣喜,還多了憂傷,十分憂傷。幾位老師在辦公室門口聊了一會兒后都進辦公去了,只有景老師依然站在那兒,遠遠地看著我們。陽光還是那樣明媚,景老師臉上依然是那樣燦爛的微笑,我又忍不住地去觀注他,也許他正等著我們跑過去跟他打招呼,說上幾句天真的話語。
“走,我們過去跟景老師說說話”小芳說。
“不行,我得放棄愛情,好好學習!”想到這里,我沒回答小芳的話,直接跑進了教室。我站在窗邊透過玻璃看著景老師,景老師仍然朝剛剛我們在的方向看著,只是臉上的笑意消失了,一臉的失落和絕望,是的,那眼神里流露著的就是無盡的悲傷和絕望。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里,卻毫無神采,仿佛他盯著的地方是一面黑黑的墻壁,使他的眼神也暗淡無光。他像一只被主人拋下的寵物,孤零零的不知要去何方,看起來十分可憐。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連晴朗的天都變得陰沉而模糊不清。幾分鐘后,透過玻璃,我看到景老師低著頭,無精打采地進了辦公室。“景老師,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的。我必須好好學習,不辜負那么多人對我的期望。”我用手擦著眼淚,我深刻體會到此舉不只傷害了他,更傷害了我自己。
回到家,想到景老師陰沉著臉一人站在操場上的樣子我就心痛,責備自己傷害了他。我想我有必要給他解釋清楚,于是便寫了一封信,大意是:為了學習,以后我會把他當成一個大哥哥看待。信里面還帶有一張畫,是我擅長畫的美女圖,在美女旁的空白處,我一筆一畫寫了很多詞,什么海枯石爛、天涯海角、天崩地裂、永志不渝、滄海桑田……等詞。很矛盾,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說的是什么。為了這封信,我再次來到景老師家,一路上,我思索著這封信該如何交給他,親手交在他手里?不,我拿不出手,去他家呆一會兒,然后悄悄放在他屋里?嗯,就這樣。來到他家門口,門是鎖著的,沒一個人在家,我該怎么辦呢?我想把它從門縫里放進去,又擔心被別人撿到,那樣別人會笑話我,甚至我這個好學生的形象還會被大打折扣。可是我精心準備了半天,就是為了給景老師的,怎么可以拿回去?于是我把信從門縫里塞了進去,即便這樣做會毀了我的形象,甚至我的名聲。情傷高的時候智商就會變得很低,甚至是零,這樣的說法真是一點不夸張。
可是行動上的放下根本算不上放下,才回到家我就后悔了。我更加想念景老師,更擔心景老師會有新的女朋友,這大概就是“剪不斷,理還亂”、“藕斷絲連”吧。
每天我都起得早早的,一個人走在上學的路上,由于一邊要看書,一邊要注意那坑坑洼洼的田埂路,常常我最早出家門,卻最晚到學校。一次,一位心存忌妒的女同學經過我身旁時嘲諷道:“小心,別走到水田里去了!”
一次,數學老師趕上我時路上已沒幾個人了,他笑著說:“快上課了,不要遲到噢!”每個人當學生的時候,都喜歡人家把自己當天才,而他們想象中的天才便是不努力一樣會成績優秀。所以有的同學雖然也很想珍惜分分秒秒,可因為面子問題,總是在沒人的時候偷偷地學習。而我卻始終相信魯迅的一句話:“天才,那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靈感而成的。”并努力做到“走自己的路,隨別人說去”,所以想學就學,想怎么學就怎么學,不怕別人看到,不怕別人說自己笨。
一次村里比自己低兩屆的小云在回家的路上對我說:“小艷姐姐,你是怎么學的成績怎么這么好?”
“你不是看到了嗎?我比別人努力呀。”
“不,不只是努力,我曾經也很努力,可成績還是不好。你說,會不會是因為我小的時候摔到過頭,把腦子摔壞了?”
“不會的,我聽我媽說,我才出生幾天時也被十二三歲的小舅舅抱得摔成個腳朝天,頭朝地,摔在硬硬的水泥地板上,現在不也一樣沒事嗎?!”
“是嗎?看來你是被摔得聰明了。”她玩笑地說。
“其實學習是要靠持之以恒的毅力,像你說的,你也努力過,只是你沒有堅持下去而已,要是你能堅持不懈,相信有一天你的成績會變好的。”
……
為了學習我已經犧牲了愛情,這可是個慘痛的代價,雖然我還愛著他,可他收到那封信后也許已經對我死心了。所以我必須拋開一切外在的阻力,堅持不懈地努力。“自古紅顏多薄命”,我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不再像在小學時那樣講究穿著,有些別人送的不合身的衣服我也穿去上學,唯一比別人好的就只有母親給我買的飯盒,不銹鋼的,很精致。別人的都因生銹而顯得黃黃的,只有我的永遠都是那么亮亮的,一個同學說:“你的飯盒就如同你人一樣,在同學堆里永遠都是最閃爍的一顆明珠。”每個人都喜歡別人夸獎自己,當別人夸獎他優秀時他就會變得更加優秀,說他很糟時他可能會真的變得很糟。我也不例外,雖然我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但一個人當得到別人真誠的稱贊時怎能不開心呢?
當別人盯著我的衣服看時,我想起陶淵明的詩句:“問君何能耳,心遠地自偏。”,我沒有想過要改善自己的外觀,盡管我的外表已達到很糟糕的地步。在掃地時,一個像我一樣早熟的老同學總主動獻殷情,搶過掃帚幫我掃地,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喜歡我,可我總是裝作不知道。幾次下來,我沒有任何反應,他便也不再向我示好了。在我心目中,只有景老師才是最完美的,沒有誰可以替代。每個人的初戀都是最美的,請允許我這么說,雖然它更像是暗戀。為了學習,連自己的初戀情人都可以放棄,還有什么能誘惑得了我呢?上自由課時,別人都在聊天、下棋,我卻還是專心看自己的書,下課不去玩,也不主動跟別人說話,總認為跟別人說話也是在浪費時間。一次,班長友好地對我說:“你這個人真的太內向了,想跟你說句話都難。”
班長會注意到我的另一個原因是,老師選班長時說:“當過班長的同學站起來。”這位班長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老師便選她當了班長,而我的一個老同學卻站起來指著我說:“她也是班長,她小學時一直是我們的班長,我希望他繼續當我們的班長!”頓時所有人的目光朝我看過來,此時已站起來的這位班長一臉的尷尬,似乎我的低調把她顯得格外高調,我的謙虛把她顯得格外自大。“當過班長就站起來嘛,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師笑著說,“既然班長已確定,那你就當學習委員好了。”老師說罷,一串嘆氣的聲音傳了出來,站起來的這位班長無助地四處張望,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自告奮勇的演員爭著要去演一場戲,不料大家心中早已有了堅定不移的人選。我知道發出嘆息聲的都是我的老同學,我點頭坐下后,心里為有這么多擁護自己的同學而高興,我知道這其中的原因不只是因為我的成績好,更因為平時我樂于幫助他們。當天回到家我就在日記里寫到:“當你把溫暖獻給每個人時,你就會得到大家所給的溫暖。雖然熱心地幫助別人已是我的一種習慣,但今天,居然有一個跟我并沒太多交情的同學站出來竭力地支持我,還有那么多人希望我繼續當他們的班長,這是對我的肯定,我很高興,我會繼續做一個讓大家都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