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保——咳咳！”踏出海拉爾機場，冷空氣刺喉，攝像大哥想提醒同事確認設備保溫，剛一開口被嗆得干咳起來。

“這尼瑪又涼又辣，像灌了一盒薄荷糖！咳咳咳……”

“媽呀我眼淚都凍出來了！”

“鼻毛都凍硬了……”

“老師們上2號車，這里這里，別摸車門，我來我來。”

落地感受冰凍低溫，制作組迅速分配好車輛，開啟《番茄小車》第二季擺攤生涯。

藝人組早在廚房學習期間煮好大量番茄罐頭，按照預計的不同用途分為大塊番茄、整個番茄、辣椒番茄、原味番茄醬。

大瓶用來做菜，小瓶用來現場銷售，代替第一季的一元錢番茄小苗，延續營業額全款捐出、線下互動反饋提高金額。客人每買一瓶番茄罐頭，帶回去所做出的菜品拍照上傳到節目網站，就可成功捐出百元慈善額度，由品牌贊助商出資。

第一季播出后，觀眾評論區收獲頗多討論，線下模式提高參與積極性的同時，也為提供食材的農場、農戶帶來收益。比如云南番茄、廣西番茄，大部分喜愛小番茄的觀眾認為海南產區很好吃，無意中吃到來自云南、廣西的大小番茄后，美食地圖成功開拓。

“糟糕，這個天氣我們是不是要去超市買菜？”藝人組小圓臉姑娘問。

“是的，路不好走，大雪封山封林，我們這季的農場食材已經提早送到宿舍廚房，主要是肉類和干貨，新鮮食材由我們自己搞定。各位老師看一下今明兩天的內容安排。”編劇組長小時，和上一季一樣，負責對接前臺小妹，上一季是童星出道的藝人小森，這一季是選秀出道的少女組合成員。

“好擔心沒有客人來吃飯，這里冰天雪地的，熱菜剛出鍋，上桌成涼菜怎么辦？”小圓臉發愁。

小時為藝人組五名成員分發流程安排：“各位別擔心，一會兒到住處會看到改裝好的餐車，雪地輪胎、保溫帳篷，根據用火規定還配了電暖桌，不能用明火的林業地區我們會用電，后勤保障沒問題……”

啊啾！羅恩打了個噴嚏，認真研究節目流程。

《番茄小車》第二季，嚴寒之地開啟。酸菜白肉、酸菜排骨、番茄燉牛雜、番茄辣炒豬耳、洋蔥煎牛肉干、辣烤豬五花、雜菜燉血腸、酸菜小火鍋、番茄素粉條……

嗡嗡嗡……

“注意保暖，等你回來。”嚴總消息。

隔著棉衣、羊毛衫，南方沒感覺到手機震動，二十分鐘后，與對接藝人羅恩確認完拍攝細節，搓搓手翻看消息。

咔嚓，南方拍了張車窗外風景，窗玻璃映著自己包裹嚴實的一小半臉，帽子口罩成為接下來二十一天行程中固定打扮。

嚴總第二條消息發來：“準備了好多話想說，一見到你，又什么都不必說。”

“穿成個球，放心。”南方回復，想了想該怎么回應第二條消息，窗外遼闊雪原，已經把城市嘈雜徹底隔離。

我不是為了做個理解你的乖女孩，只是討厭陷入麻煩。這句話，南方沒有發送，寫完就刪除掉，想想有些矯情，懂事不好嗎？干嘛強行解釋成任性，隨著年紀增長，做乖小孩的機會不多。

“嘿！”阿飛從前排座位扭著頭，神秘兮兮小聲說：“冬天的好處就是——不用穿胸罩哎！被三四層衣服包裹的安全感，再聞聞冰雪大地這自由呼吸，嘖嘖嘖爽得不得了……”

“飛，你看看我，是不是又胖了？”衣服層層包裹，南方看看阿飛，看看其他同事，一個個像卡在座位上的面包。

“胖什么胖！”來自編劇組集體抗議。

阿飛從前排伸手過來：“方，來包紙巾，我的都給傻大個擦鼻涕用了。”

“嗯，給。少秀恩愛，好好盯流程。快瞇一會兒，等下有得忙。”南方確認一遍手里的流程表，等下到達住處檢查藝人廚房和改裝后的餐車設備，買菜試菜擬定菜單的工作在今晚睡覺前搞定，明天正式擺攤營業。

“你也快點談個男朋友吧，我們到時四人約會什么的……”阿飛回過頭來挑了挑眉毛，調皮眨眼。

南方幫阿飛拉起外套帽子，捧著臉轉過去：“飛，其實人變老了更自由，對不對？一下子就到四十歲，有點想法，有點錢，想干嘛就干嘛。”

沒等回應，南方拍拍頭讓她好好睡。

每到一處安靜陌生地，都像回了家。海拉爾零下20度時，BJ零度，城市的節奏如冬日短暫午后，晴好轉瞬，繁雜有序。

阿姨等摩根睡好午覺，帶著他在地墊上玩游戲，紅色小兵人扔了撿起，咬一咬啃一啃，混著口水扔了再撿起。

“擦干凈再咬，乖啊我們根根……”阿姨一遍遍撿起小兵人，擦掉口水放回摩根身邊。

“我們根根小可憐，唉，媽媽走也不帶你，這算怎么回事……”阿姨心疼摩根小朋友的命運。

蘇短暫突襲，也優雅離開。與嚴總深聊兩次，商量好一家老小生活安排，便獨自一人回到蘇北，與父母團聚。

年邁老人見到失蹤四年多的女兒平安回家，言語難以表達，時光化作老淚，繪制喜悅，成為豐富餐桌上每一道家常。心太痛了，也就說不出想念。

夾起一塊糖醋小排，蘇聞了聞，細細咀嚼，不放過指尖一丁點醬汁。

“還是老味道，放一會兒，涼了更好吃。”

“吃塊魚，國外的魚哪有咱這紅燒好吃。”老母親戴著花鏡挑刺，把一塊魚肚肉蘸好紅燒汁夾給蘇，像照顧小學生的飯食。

“媽，我回來陪你們好不好，嘉達也長大成人，夠獨立了。我想回家了。”蘇把魚肉拌在飯里，一口吃掉。

“好好，回家好。”

“回家好，回家好。我和你媽到閉眼那天，也沒什么遺憾了。就是，唉……”蘇爸的眼淚在蒼老中縱橫：“友信也是個可憐孩子，怎么你不打算留BJ？夫妻倆在一起才好……”

“爸，媽，這是我和友信商量過的決定。不管在一起或者分開，也還是親人。”蘇把摩根的事簡短告訴父母。

生活已經夠艱難，即便每個人都努力想做個好人。蘇還沒準備好接受無辜的小摩根，可面對這場意外，誰人不無辜。

啪！打開床頭燈。睡在老家的很多個夜晚，蘇半夜驚醒，又是該死的器官摘除，手術畫面在夢里真實血腥，細節依次重現，蘇看到自己的雙手做好腎臟保鮮處理，交給工作人員拿去轉運……

如果可以真的失憶，就好了。蘇想起不久前消失的人格——新的蘇，她喜歡的那份工作，照顧療養院老人們。吃個午飯就忘記身邊人名字，這樣的能力，蘇覺得既羨慕又有些好笑，笑自己竟然羨慕起老年癡呆。

“我們其實不必分開。”

蘇回想在BJ的兩次深聊。

“可是友信，我是想和自己相處，不是為了成全你。而且，我們不是已經分開四年多，更該珍惜余生。”那時的蘇精致優雅，像極了平日里的自己。

嚴總尷尬，蘇失蹤的第四年，自己有了新戀情。

“當然摩根的出生應該是個意外，直到現在，這段記憶也是缺失的。友信，我們都想做個好人，但世界并不能因此變得更好，不如從讓自己更輕松開始吧，也讓在意的人，過得更輕松。”蘇慢慢說完，表情帶著一抹陌生，是平日里看不到的自己。

咕咚，喝完杯子里的水，蘇在老家夜晚里失眠。沒有人知道，記憶從沒缺失。沒有人知道，人格分裂又重組。蘇有些想念消失在曼哈頓街頭的另一個自己，有些天真驕縱，有些自在散漫，還有些不成熟的小聰明。

“美佳，睡醒了嗎？要不要一起去買小籠包、炸酥燒？”蘇媽媽早上起來，穿戴整齊，幾年來放過期的口紅，用手指肚蘸著細細擦，淺淺涂。

“哎呦呦，七十幾歲老太婆，不好太花俏。”蘇爸爸背著手，慢慢熬一鍋小米粥，隔著廚房玻璃門，觀望老伴一早好心情。

咔噠！蘇從外面開門進來，手里提著早餐和保溫桶。

“爸媽，賣小籠包那家還在啊，只是換了新鋪子。”

“是啊，以前擺路邊，去年換到隔壁鋪子里了。剛回家不好亂跑的，你這孩子不聽話，起這么早干嘛呀！小時候都要賴床的呀！”蘇媽媽接過保溫桶，心里甜得不得了。

“媽，吃完飯我們去市場逛逛，要置辦年貨了吧？”

“要的呀！你愛吃的熏魚，嘉達喜歡的年糕……”蘇媽媽把早餐擺上桌，提起嘉達，不知這個春節還要不要兩家老人一起過。

蘇盛好小米粥，先給爸媽：“我和友信商量過，隨兩家老人高興，你們愿意聚聚就還一起過。反正年輕人愛自由，老人愛熱鬧嘛。”

蘇爸爸舉手：“隨我女兒高興。”

蘇媽媽接過粥碗：“是的呀！嘉達回家都會來看我們的嘛，大孫孫好乖的……”

一家人吃早餐，陽光漫過窗臺，沙發布曬得斑駁。

蘇看著年邁父母，覺得自己做了對的選擇。離家多年，讀書學醫，工作成婚，出國陪讀。即便沒有失蹤那四年，能在父母身邊的日子也少得可憐。回家做個孩子吧，像這樣聊聊天氣，吃著炸酥燒，每天只操心一件事——下一餐吃什么好？

“嘉達有女朋友了？對吧美佳，有了吧？”蘇媽媽自問自答，樂開了花。

“有有，你看昨天他發的照片，一看就是兩小孩自己做飯吃。”蘇爸爸拿出手機，找到照片——兩盤炒飯配愛心煎蛋。

“你倆真有意思，干嘛偷偷觀察，直接問他。”蘇點頭，接過手機，搜索小森的微博：“給，女朋友，小小的，很精致。”

爸媽趕緊湊過來，像發現寶藏：“好看好看！精致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