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Su.”大人物舉著香檳杯，示意蘇進來說話。

摩根家族的榮耀歷史，幾經(jīng)興衰，大人物講給蘇聽，像與自己有關(guān)。

即將就職的新一任紐約市市長——大人物，神情懇切講述，一種秩序的建立，勢必犧牲部分人，忽略普通民眾一些利益，從而推進新秩序。講完政治家角度的人文關(guān)懷，推一推面前三只酒杯，一只給自己，一只給蘇，一只留在桌面。

“Let him be a lucky ordinary person.Please.”大人物望著桌面上第三只酒杯，眼神哀傷。

讓他做個幸運的普通人？他？

“He is baby?”蘇問。

“Yes，Please.”將手中酒杯一飲而盡，大人物點頭。

蘇瞬間明白，摩根家族的命運，要從小摩根這里改寫了。你們搞這些，拼著性命成全了誰呢？到頭來連一個小嬰兒都保護不好。偌大一個美國紐約，搞你們該死的那一套去吧！

蘇氣憤又心疼自己，就是他們這幫人，把所謂個人主義、政治理想美化得多高尚，這間房子里，曾經(jīng)揮霍的、后知的愛意，再一次死去。蘇期待的結(jié)局是黑人大個子來解釋遺憾，而不是什么新市長。更不想聽市長講述與Mr.S暗地相助，黑白雙行。

“I don't trust you!”蘇不相信他，也不愿意相信，政客一旦突破人性的底線，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He's almost my kid， too.”大人物說小摩根幾乎也是自己的孩子，他告訴蘇，我曾經(jīng)深愛Mr.S的姐姐，和我們沒能出世的孩子。

又一個沒能出世的孩子，蘇心里冷笑。

Shit!去他的紐約曼哈頓，蘇覺得一切都夠了。舉起自己的酒杯，瞥一眼黑人大個子，一口灌下。啪！玻璃杯撞擊地面，發(fā)出清脆凄婉的哀傷。失望沖出門時，蘇發(fā)現(xiàn)自己第一次為沒能得到而流淚。

黑人大個子追上來，交給蘇一只牛皮紙袋。囑咐她照顧好自己，還有摩根，密碼就是拉鏈頭上的數(shù)字。

你們搞砸一切，守護不了一個嬰兒，只好留給他錢。蘇站在門口，回頭看看為她遮擋數(shù)月陽光的紗簾，來這里一趟，長達8小時的飛行，有什么意義……

走出公寓大門時，陽光從對面建筑空隙中迎面傾倒，周圍車流、行人都變得不真實起來。蘇想，該結(jié)束了，承認敗給這么普通的人性，承認自己愛上一個死人，那種得不到、無法見面、沒辦法觸摸也依然在愛的愛上。

你走吧。蘇在心里請求醫(yī)生蘇獨自離開。

“那你呢？”醫(yī)生蘇的聲音在蘇身體里回應(yīng)。

我想我得到答案了。蘇看著自己左手掌心，人沒有受傷的話，也會疼，答案都在那個房間發(fā)生過。

“你要留在這里嗎？”醫(yī)生蘇追問。

是的，你走吧。過真正屬于你的人生吧，我不再打擾了。Mr.S留在我身體里，我也留在那個房間，你看，還不錯的結(jié)局，對于一個沒有身體的、多余的人格來說。

陽光射過頭頂，蘇在逆光大光圈里消失……

新的蘇不見，留下原地孤單流淚的醫(yī)生蘇，從此，她就只是蘇，原本的，歷經(jīng)裂變的，吞下沉重秘密的。

獨自返回倫敦的夜間航班中，蘇問服務(wù)人員要一杯熱水喝，裹緊長外套，撫摸手上婚戒，一圈一圈思索。愛一個人可以這樣嗎？

抽出牛皮紙袋中的內(nèi)容，一張中國銀行卡，兩份關(guān)于摩根的文件。怪不得拉鏈上的小圓片刻著6個數(shù)字，蘇想，看來他們早就安排好要把摩根送到中國，而不是四位數(shù)的美國或英國銀行卡密碼。

做個幸運的普通人。嗯哼，逃離大人們的紛爭，在還不錯的家庭中成長，確實很幸運。

長成嘉達這么溫暖吧，去認識世界，認識自己，包容和接受每種不同。

凌晨5點半，蘇回到里士滿家里，悄聲進門，行李放在沙發(fā)旁，簡單洗了洗直接睡下。嘉達睡夢中聽到樓下馬桶抽水聲，知道是媽媽回來了，出來往樓梯下幾階看到行李在，媽媽房門關(guān)著，就再安心睡下。

早7點半，蘇只睡了兩小時卻精神飽滿，在廚房煎蛋餅，混著火腿蔬菜的蛋液慢慢煎熟，切成方塊，鋪在烤到單面松脆的全麥面包片上。

“媽你今天要不要請假休息，別去上班了？”嘉達往兩份早餐煎蛋三明治上擠蜂蜜芥末醬。

“沒關(guān)系，昨晚在飛機上睡過，我可以。水果帶上，給，小心騎車。”蘇看上去確實優(yōu)雅有活力。

讓家人以為自己失去部分記憶好一些，還是把痛苦經(jīng)歷全部告訴他們好一些？

療養(yǎng)院辦公桌前，蘇思考接下來的生活。

剛回歸時，警方和醫(yī)生都鼓勵她盡量傾訴，有需要就及時求助，別讓舊日經(jīng)歷影響眼前真實。可蘇毫無傾訴欲望，一件壞的事被反復(fù)講述幾遍，并不能讓她好過，也不能削弱后果。傾訴可以解決的問題，也只是內(nèi)心按下暫停鍵，但它沒有停止。

去解決問題吧……

蘇整理完當(dāng)天工作表格，查看一下手里工作沒有什么難度，交接起來也很簡單。寫好一封辭職郵件，午餐時間和部門主管聊了聊辭職原因。

“OK.I think I see what you mean.”主管表示理解。對于失蹤多年能夠幸運回歸的人，想花更多時間陪陪家人，或是旅行，哪怕只是回家發(fā)呆，都可以理解。同情心讓人們愿意相信有感同身受這回事。

事實上，蘇并不喜歡這里。對療養(yǎng)院老人們的陪伴、觀察、記錄都令自己恐懼，不敢想象一旦出現(xiàn)再次分裂，或是什么別的疾病，還有沒有勇氣對抗。

帶著對未知生活的恐懼，蘇等了兩周，療養(yǎng)院招來新人接替崗位。

呼……

完成交接工作，順利離職的蘇，在回家的公交車上發(fā)消息：“友信，我想提早回蘇北老家，陪陪爸媽。這幾年發(fā)生的事，大概生活和我開了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查看航班信息后，蘇又告訴嚴總，會在BJ停留一下，再飛蘇北。

“好，如果時間來得及，我們能在機場見一面。”嚴總想，候機很久的話，兩個人聊聊家人，聊聊婚姻關(guān)系解除后，各自生活計劃。

蘇沒提摩根，嚴總也沒，他擔(dān)心蘇的狀態(tài)有可能一生也無法面對摩根，不一定哪個細節(jié)會刺激到她舊日記憶。

承擔(dān)生活壓力，嚴總認為這是男人必要的責(zé)任。

叮咚！叮咚！

嚴總家門鈴響起時，南方在里屋衛(wèi)生間洗澡。

“阿姨沒帶鑰匙吧，我去看看。”披上浴袍，嚴總開門，原地尷尬。

“還真沒記錯，怕你加班睡懶覺，打上車我才告訴你的，果然在睡覺吧？消息都不回。”蘇進門，行李箱輪子劃過木地板，發(fā)出清晨噪音。

會在BJ停留一下子，再飛蘇北。嚴總回想這句對話，停留一下子，一陣子，也是可以理解成眼前這樣。

蘇指了指里屋傳來淋浴花灑的聲音，等待答案，神情一如既往優(yōu)雅平靜。

“是南方。”嚴總解釋：“一會兒她，我們……”

“我知道，聽嘉達說過一點。其實接下來的事，她也可以一起參與進來，聊聊咱們幾個各自會面臨的問題，你介意嗎？友信。”蘇條理清晰。

嚴總沉默，不確定這是不是個好的邀請，對于南方，參與處理瑣碎事，尤其人際關(guān)系方面，是絕對弱項。

衛(wèi)生間淋浴聲停止幾分鐘后，電吹風(fēng)嗚嗚響起。

“我不確定，她很快要出門，今天就……”嚴總看看自己房間，慶幸房門關(guān)緊：“就等我一會兒回來，我們兩個人聊聊自己家里事，好嗎美佳？”

“好，不急。你先送送她。”蘇暗自得意，此刻眼前慌亂正是一路飛來想要看到的，看到一個沒那么聰明，有些自己影子的新人，不太優(yōu)秀卻恰當(dāng)?shù)慕犹嬲摺?

“你好，南方，我是蘇美佳。”蘇站起身輕輕點頭。

南方擦著潤唇膏出來，撥一撥額前碎發(fā)，廳里站著嚴總，沙發(fā)前一位中年微笑美人，氣質(zhì)氣場極佳，不過分美艷，卻十足雅致。

“您——您好。”

“我是嘉達媽媽，聽他說起過你。”蘇坐下補充。

南方僵在門邊，剛剛還上前打招呼的身體不自覺往后撤了一步，潤唇膏管和蓋子拿在兩手，碰了三次才蓋回去。我該怎么辦……

看向嚴總同時，視線模糊，話沒說出，眼淚大顆大顆滴落。往前幾步可以穿過他們，拿起包和外套逃離，往后幾步可以關(guān)起房門，拒絕面對如此場景。南方依然僵在原地，屏住呼吸，只剩眼淚。聽不清，也看不到。

“你沒跟她說嗎？是不是嚇到了？”蘇從沙發(fā)上起來，想走向南方。忍不住在心里嘲笑——果然不怎么優(yōu)秀。

“還沒……”嚴總搶先，一把攬住南方進門，對蘇做個等一等的手勢，輕輕帶上房門。

“聽我說，別著急。”嚴總把南方按坐在床頭，拿過來紙巾盒：“第一，我不知道她今天會來。第二，她來是商量摩根的事。這些都是我們大人要解決的，別擔(dān)心，好嗎？”

南方點頭，把擦過鼻涕眼淚的紙巾對折，再對折：“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