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的英文水平比春節前好很多，從點讀機女孩進步到日常交流。

“你知道嗎？英文的表達，即便掌握更大詞匯量，也可能很難用一句話解讀深度情感，需要更多內容的上下文銜接。和中文比，它簡單方便。但中文可以做到簡潔又深刻。”盤腿坐在床上，小森認真和嘉達討論。

“可以呀！小腦袋瓜里有點東西。你一個挺愿意思考的孩子怎么小時候不好好學習呢？”嘉達還不知道小森成為童星前的家庭變故。

小森拉起被子蓋上腿，敲下空格鍵停住正在播放的課程：“我也得有機會啊！十幾歲就開始還債了。你們這些不差錢的孩子，家長還都特別穩定賺錢養家，光好好學習就行了，哪懂什么生活艱難啊！”

嘉達想了想，這么比較的話，自己確實挺幸運，探探身拉起被子把小森裹緊，拽著兩邊被角拖到懷里：“我也挺羨慕你，看過更多故事，經歷不同的角色，小小年紀還挺有想法的……“

“我寧愿這些話都是從書上看到。但是現在也沒關系，能自己選擇未來的路怎么走，已經很幸運了，大部分人是隨波逐流的，行動越少，選擇越少。”少不更事進入社會、閱歷人間百態，小森沒有感到哪些值得羨慕，卻也早早悟出生存法則。

月光傾瀉，春夜微涼，嘉達回樓下房間洗澡換衣服，再上來時，小森已經睡著。不足一米六的小個子，偏愛躺成個大字型，半邊胳膊腿都在被子外露著。

我寧愿這些話都是從書上看到的……

幫小森重新蓋好，嘉達回想她剛剛說的話。十五歲時自己在做什么？嗯，放學后踢球、給喜歡的女同學偷偷塞零食，爸媽都有不錯的工作，家庭氣氛嘛，直到媽媽失蹤前都過得安穩。

看了看時間，深夜11點，此時是BJ的早7點，嘉達拿起手機寫下終于釋然的幾個字：“爸，對不起，我可以談起媽媽了。”

過去幾年里，父子倆為此爭執、抱怨、心痛、隔閡。

陪讀家庭夫妻異地分居，妻子毫無征兆失蹤，幾年來沒有確切原因，足夠引發周圍人好奇猜想。

流言聽多難免入耳走心，嘉達懷疑父母情感破裂，埋怨父親只顧工作冷落了母親，父親無辜卻難以證明，無法解釋，除了安撫親人傷痛，聯絡警方求助，也沒有時間精力治愈自己。

中年人的故作堅強，來自上有老下有小的責任。每個人時間精力有限，當責任成為必須，自我被慢慢推移，像放在冰箱里過期的蘋果，看上去沒有壞，只是果皮失去水分，長出皺紋，營養活力被歲月吞沒。蘋果也不愿意，不被理解，無處傾訴，它很無辜。

“傻孩子，不用感到抱歉，爸知道你也很辛苦。”早7點半，嚴總起床后回復。

消息另一頭，嘉達放下心底沉重，抱著身邊一團溫暖小人兒，在美滿春夜安然入睡。

底特律城市公園，shadow地下城。

滴！系統識別同時，Mr.S快速進門，回字長廊響起腳步聲……

離開兩周時間，Mr.S收到消息，工作人員發現蘇出了問題。平日寡言順從的Dr.Su突然開始傷害自己，有自殘傾向，卻又偶爾像換了個人，穿起裙子打扮漂亮，和shadow的每個工作人員微笑點頭，說自己趕時間去上課，問大家有沒有看到她的男友……

更重要的是，工作人員告訴Mr.S，發現異常后，棕發白人帶她到A倉檢查，確認蘇已懷有身孕。

嘭！Mr.S推開蘇的房門，平復一下氣息。和幾年前剛來到這里一樣，蘇手腳被束縛，弓著身子側躺在單人床上。

“No!no no...”蘇帶著哭腔的憤怒，躺在床上無力掙扎。

Mr.S判斷眼前狀態，拿起床邊一瓶水，擰開蓋子蹲下來小心試探：“Dr.Su?”

不見回應，只好上前伸手環抱，讓她靠在墻上換個舒服些的姿勢，把水遞到嘴邊，蘇轉頭不理。

Mr.S幫她解開捆綁手腕的黑色膠帶，往后退了一步，看看剛剛打開的水，拿起來再次遞過去。

嘭！蘇接過水瓶直接扔出去，瓶子打在Mr.S眼眶，砸向水泥地面，水流剩一小半，地上灘出蔓延痕跡，兩人沉默，誰都沒開口，在陰涼房間中無言較量。

Mr.S決定先告訴她，這段時間以來，那兩個不同的蘇……

監控房間里，Mr.S讓工作人員退下，調取畫面快速回放。蘇看到自己醒來后，換上長裙、涂起口紅，臉上甚至寫滿興奮，輕快雀躍著離開房間……

噠，Mr.S暫停，對旁邊一臉驚恐的蘇說：“你是去我的房間，但我們發生關系比這更早，你可能不記得了。先把這些看完，然后我們再談好嗎？”

畫面繼續回放，蘇的每一次入睡、醒來、情緒轉換、不同的衣著打扮，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哪個瞬間是平時絕不可能做出的舉動……

畫著鮮艷口紅的蘇，隨手拿起東西先夾在腋下的習慣動作，正是20幾歲在醫學院讀書的自己。可怕的是，另一個自己好像對肚子里的小生命充滿期待，小心呵護。

曾經懷疑被陌生人進到房間，原來那個常常來“打擾”的年輕女孩，竟是自己。監控畫面還在回放，蘇覺得很累了，不想再繼續，趁意識清醒，抓起桌面一支筆，來不及找到紙張或本子，迅速往手臂寫下幾個漢字和字母：解離、藥、dissociat、su.

su的字母u寫法很特別，結尾畫成一個長著尾巴的小圓圈。筆尖再次回到上一行，在dissociat的字母t后猶豫……

Mr.S發覺蘇的喘息越來越急，剛想問她需不需要坐下休息，蘇整個身體向前倒下，Mr.S搶先接住，掉在地上的筆滾到腳邊，啪嗒一聲踩過去，筆管斷裂。

把蘇送回房間，安排人看守，沒有再束縛手腳。Mr.S去找棕發白人了解具體情況。

在與大人物拓展生意的兩周里，shadow網絡運營正常，金發女郎已高價售出完成轉運，新的獵物鎖定，另有一批20人來自菲律賓的轉運業務有待商談細節。由于蘇個人原因停止的手術，也找好黑市醫生，等待Mr.S確認后，隨時來接替工作。

Mr.S交待延后器官生意，暫時不做任何手術，其他業務繼續。

棕發質疑這么好賺的錢干嘛要停下？Mr.S解釋：“Time is money.”兩人對視，各自點點頭。

shadow的供體手術暫停，配型信息在暗網的介紹從“現貨”改為“等待到貨中”，起初還有id詢問到貨時間，后來直接留言多出5000美元求貨、多出8000美元、5萬美元、10萬美元……

對于等待器官移植的有錢人，時間就是金錢。他們愿意花更高價格延續生命，渴望永生。

工作人員被交待確保蘇的安全，等待換班時困意襲來，啵滋，點一根煙解乏……

Mr.S過來，邊走邊脫下外套，示意工作人員去休息，自己揮著外套讓煙味消散。

“Sorry，Mr.S.”工作人員為抽煙感到抱歉。

Mr.S擺擺手，接替他站在門內，蘇背著身躺在單人床上，不知是沉默抵抗還是在睡。

Mr.S倚著墻閉起眼睛，思考該怎么爭取讓自己的小孩順利出生，命運對他并不關照，接連失去妻女后，蘇身體里的小生命是他唯一親人。

A倉經營器官生意，有完整醫療設備，黑市醫生可以確保蘇的順利生產。眼下難做的是，盡量保證胎兒健康，避免暴力囚禁帶來的傷害。

“Are you waiting for me， honey?”蘇轉頭，聲音表情已變。

這……

Mr.S皺眉，考慮要怎么與蘇談妥，還有她精神狀態這個小麻煩也必須面對。

“Yes，baby.”Mr.s決定這么稱呼，來配合蘇把他認做男友。

“I have good news.”蘇光腳跳下床。

“Oh，no no no！Take care，baby.”Mr.s迎上前去，把蘇輕輕按回床上。

坐回床上，蘇看到自己手腕的幾個字，抬起頭看著Mr.S，又仔細確認了字體，滿臉疑惑。Mr.S表示這個等一下再談，先聽聽蘇的“good news”。

“Hold on.”Mr.S盡力配合，為了讓小生命順利出生，眼前的人最可以利用。喝掉半瓶水，長舒一口氣，單手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果然，蘇告訴他如果他也同樣期待的話，想生下這個小生命，雖然目前兩人都還是學生，但假期兼職和實習生補貼有存下來一些，加上獎學金……

“Yes!Please，baby，please……”沒等蘇繼續說下去，Mr.S蹲下來抓起她的手，雖然有克制了情緒，卻還是眼眶泛淚，眨了眨忍回去。蘇主動投入Mr.S懷里，再自然不過的深吻……

完美配合的Mr.S，厚實柔軟的唇比平時熱烈，不知有幾分真誠，但一定驚喜如愿。接下來要利用學生狀態的蘇，保護好小生命——迎接即將重新擁有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