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研究背景、架構與方法

第一節 研究背景與意義

一、研究背景

作為一個傳播學者如何才能提出一個好的問題？有學者指出，一個好的問題應該直面社會需求，對社會中值得關注的傳播現象進行獨立的分析與反思[53]。可是，傳播現象如此之多，為什么一個研究者會關注到某個現象呢？在筆者看來，或許是由于研究者長期“浸入”生活世界，對某類現象有了一種無法言說但同時又讓自己無法割舍的感覺，跳到感覺之外，再觀察這種“浸入”狀態時，研究者的研究問題也就出來了，研究所做的事情就是用語言將無法言說的感覺顯現出來[54]。由于我們每個人并不可能對所有社會現象都有深刻而獨特的體驗，所以每個研究者只能揭示“社會宇宙”的某個局部。而筆者在這個研究中所要剖析的部分包含三個關鍵詞：社會網絡、自我傳播網絡、孤獨感。基于這三個關鍵詞，本研究將考察第一章末尾提出的五個問題。

社會是在傳播中發生的。在網絡化個人主義時代，社會網絡在自我傳播網絡中存在，我們每個人的社會世界于其中發生。社會關系為每個人提供了各類社會資源，其中包括情感慰藉與社會支持，所以當我們有理想的社會關系，并與他人保持良好的交流時，我們很少會感到孤獨。反之，當我們感到自己的社會關系現狀與理想的關系存在差距時，孤獨感就出現了。

卡喬波通過對人類進化史進行研究后得出結論，在進化過程中，人們逐漸發現群居對于自己能否生存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所以在進化過程中，人們都害怕被疏離或孤立，而孤獨感則在被孤立的時候出現，用于警示個體，你被孤立了，你需要社會聯系。因此，孤獨感這一議題自人類成為群居動物之后便出現了，也正因此，作為一種每個人都會遇到的生命與生活體驗，不同的學科對此展開了不同的研究。

而自現代性以后，由于人類傳統意義上的以熟人社區為單位的群居生活模式發生了變化，社會學意義上的孤獨感逐漸顯現。城市化將人們拋入一個陌生人社區中，那些真正對我們重要的社會關系有時離我們甚遠，唯有通過媒介我們才可以再度與他們勾連在一起。這就是齊美爾在面對大都市的時候，發現的城市化給我們帶來的兩股力量：空間的流動與中介化交流的出現。從這個意義上說，杜威的那句“社會不是依靠傳播聯系在一起，社會根本是在傳播中發生的”，在現代人聽來，比任何過往時代的人都有更為深刻的體驗：媒介嵌入我們的生活之中，我們的所有社會關系依托不同媒介得以維系，我們唯有通過一切可以使用的媒介渠道，才能在我們需要幫助的時候，獲得所需的社會資源。搖滾歌手張楚曾唱道，“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空氣里都是情侶的味道，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張楚歌詞中所唱的孤獨其實就是社會學意義上的孤獨，是一種由于自己的社會關系難以讓自己滿意時而出現的負面體驗。但在現實生活中，筆者所觀察到的現象卻是，即便是愛人，似乎也無法時刻依偎在一起，這種面識交流的模式，往往與諸如微信、電話等交流工具一起，維持著我們與愛人、親人、好友的關系。說白了，這就是所謂的網絡化個人主義。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我們對于媒介的研究視角以及所帶的預設或許都需做出調整。

每次技術的進步總會給人們帶來恐懼與焦慮：互聯網出現了，人們害怕孩子會沉溺其中；微信出現了，人們害怕它會讓朋友不再見面。這些觀點的背后，大多只是媒介決定論推演的產物罷了。媒介即信息，這句話在網絡化個人主義的研究中，被媒介可供性這個概念所取代，用于指出真正重要的是人如何使用某種媒介來維持自己的社會關系。因此，問題的關鍵不是媒介即信息，而是是誰在解讀這個信息。本研究將針對網絡化個人主義時代的媒介使用與影響展開理論建構與實證。

基于與網絡化個人主義相關的理論，并通過整合源于心理學的生態系統理論，本研究就社會網絡、自我傳播網絡與多維度孤獨感之間的內在機制進行了分析。同時，針對自我傳播網絡，本研究對在中國語境下傳播網絡中的社會關系構成、傳播網絡中的社會關系對不同維度孤獨感的影響，以及人們通過傳播網絡維系社會網絡的方式進行了分析。本研究用面識網絡（面對面交往）、移動網絡（手機短信與電話）、互聯網絡（Skype等視頻通信與電子郵件）、即時通信網絡（以點對點為主的即時通信手段如微信、QQ）、社交媒介網絡（以展示自我為主的社交媒介平臺如QQ空間、開心網）來代表現代人的自我傳播網絡。

二、研究意義

本研究的意義即價值包括學術與應用兩個層面。

（一）學術價值

研究人們基于自我傳播網絡所展開的社會生活對了解和把握網絡化個人主義這一全新的社會現象而言，顯得尤為重要和關鍵。

首先，研究網絡化個人主義，有助于厘清自我傳播網絡的意義。在網絡化個人主義時代，社會在傳播中發生，自我傳播網絡對人們起著重要作用。

其次，研究網絡化個人主義之所以必要，是因為基于自我傳播網絡所建構的社會網絡蘊含著虛擬社會生活的基本關系和基本結構。基于不同類型ICT所引發的人際互動，構成了基本的網絡社會關系，正逐漸成為社會行為的基礎。

再次，網絡化個人主義之所以值得我們關注，還因為在今天，自我傳播網絡幾乎已經成為所有人的越來越重要的行為場域與生活空間。一方面，人們通過ICT進行社會結網，實現社會資本的流動；另一方面，人們通過ICT實現自我表露、身份實驗，ICT成為舒緩現代人情緒的空間。

最后，研究網絡化個人主義，有助于為媒介素養研究奠定理論基礎。通過對該議題的關注，剖析自我傳播網絡在社會生活中產生作用的復雜機制，將找到對網絡化個體幸福感產生影響的自變量、中介變量與調節變量，為媒介素養理論的提出奠定基礎。

（二）應用價值

網絡化個人主義正在中國崛起。中國的城市化進程導致了傳統社區的消逝[55]，伴隨傳統社區的交往模式也發生了變化。就社區而言，中國的社區模式從傳統的封閉性社區轉向以個體為中心的社區[56]。許多研究者認為網絡化個人主義將導致廣泛的社會、文化、經濟和政治變化。由于我國目前正處于城市化轉型時期，因此針對網絡化個人主義這一現象展開研究更是具有特殊的意義。

首先，在國家層面，可以對城市化所帶來的相關問題給出一定的解決思路。城市化重構了中國的社會關系格局，影響著現代人的社會生活。面對城市化，伯曼指出，社會關系對現代人日常所體驗到的孤獨感有著重要影響，但現代社會同樣面臨著一些窘境：親密關系或熟人關系減少、社會流動性增加以及家庭流動性增加[57]。從網絡化個人主義這一議題入手，分析社會網絡、自我傳播網絡與孤獨感之間的理論聯系，可以從傳播學的角度，就上述問題給出可能的解決方案。

其次，在個體層面，可以為個體如何在網絡化個人主義時代更好地生存提供建議。克里南伯格在《單身社會》一書中，預測未來社會可能會走向獨居與單身的生活模式，而ICT將成為未來單身居民重構社會網絡的重要工具，通過合理使用這些媒介，可以使緊急聯系、微型合作、情感支持成為可能[58]。從網絡化個人主義這一議題入手，可以幫助個體重新認識這一全新的社會環境，并為他們提供相應的應對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