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小姐把腳踩入湖水里，清澈水面漾起波紋。

她瞥了一眼趴在旁邊不停哆嗦，時而發(fā)出嘔吐聲的金屬圓球。

“還沒緩過來？”特斯拉拍了它一巴掌。

Zwei瑟瑟發(fā)抖，聲音有氣無力：

“博士，我想我有必要，再次強調(diào)水面迫降的極度危險性……嘔……咳咳。事實上！博士！如果不是休伯利安號的機體強度遠超我的預料，我們現(xiàn)在就是被拍扁的罐頭！罐頭懂么！砰！咔啦！啪唧一聲碎成滿地都是！”

特斯拉抬頭望去，水面波光粼粼。

這是一片面積頗廣的城郊湖，本該平靜的湖中心此刻卻被嗆人的黑煙繚繞。

休伯利安號龐大的艦身半沉在湖里，連湖面水位都被抬高，像只潛藏水中的大水怪，掉落的機身殘骸和碎片鋪滿了湖面。

特斯拉正一屁股坐在某塊漂浮的鐵板上，看它的規(guī)格樣式，也許幾分鐘前還是機翼或甲板的什么部位。

“你的擔心沒錯。水面阻力其實遠大于陸地平面的摩擦力，若是一般的浮空艦一頭栽進水里，強大到可怕的壓力會讓艦身炸成爆米花。”

特斯拉甩了甩濕淋淋的長發(fā)——雙馬尾的發(fā)型實在難以在動亂中保持，她索性把頭發(fā)散開了。

Zwei淚眼汪汪：

“現(xiàn)在！博士您知道您的行為有多冒險了吧！拼著核動力爐爆炸也要開火，這實在太瘋狂了！”

特斯拉撇撇嘴，又是一巴掌：

“別打岔！我讓你聯(lián)系愛茵，你聯(lián)系上沒有？”

“作為頂尖人工智能與神之鍵仿作品，在下強烈抗議您濫用高級資源勞動力的行為！在下既不是電話也不是手機！”

特斯拉深吸口氣，雙手揉捏咯吱作響：

“我現(xiàn)在心情可真的很好哦？你想嘗試一下？”

“通了！通了！博博博，博士，您聽！嘟嘟，嘟嘟嘟！”

Zwei忙不迭喊起來，賠笑。

特斯拉一愣，金屬球在半空投影出畫面——通訊頻道真的打開了。

可畫面上是一團白色水汽，嘩啦啦的水流聲傳出。

特斯拉撓撓頭，試探著問道：

“雞窩頭？”

清冷的少女聲音透過水汽響起：

“是我。我在洗澡。有事就說。”

特斯拉差點沒閃了腰，她和Zwei驚疑不定地對視一眼，語氣不可思議：

“你會主動抽時間洗澡？！你不是那種躲在陰暗的實驗室里就能滿足一切的人么！發(fā)生什么了？連你都開始在意外表？難道……那家伙終于開竅同意和你約會了？！”

對面沉默兩秒，然后嘆了口氣。

“凌晨兩點。編號FA9崩壞輻射實驗。失敗了。我在洗爆炸留下的粉塵。”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特斯拉哽住，張了張嘴：

“唔……應該說不愧是你么？”

“我的事先放一邊。你那邊情況如何？世界拯救完了？還是有意外出現(xiàn)了？”愛茵問。

“怎么說好呢……”特斯拉的臉上出現(xiàn)一種莫名糾結(jié)的神情，“還是你自己來看吧。Zwei，把‘蟲子’拍到的東西傳過去。”

蟲子指的是機械爬蟲。

特斯拉進入被神國籠罩的長空市前，提前釋放出去的飛行拍攝工具。

在律者的神國里它們毫無用處，幸好神國領(lǐng)域?qū)C械無效，于是在現(xiàn)實的城市里，蟲子們一直在勤懇地工作，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里睜開眼睛，搜集信息。

“你心情似乎很糟糕？”愛茵皺眉，“到底是什么？”

嘩地一聲，通訊器畫面動蕩，白色水汽一顫，披著浴袍的女孩面容模糊。

她施施然撩起頭發(fā)，一把掀開浴室門簾，寬松的浴袍隨意裹住身子，露出半截若隱若現(xiàn)的大白腿。

愛茵拿起通訊儀，隨手點開特斯拉傳來的視頻。

特斯拉也沒有說話，目光緊盯著愛茵，似乎不想放過她的一點表情變化。

視頻很短，也沒有聲音，愛茵低垂頭，面無表情。

十余秒后，兩人依舊沉默，愛茵用手指輕劃，從頭播放，似乎想要再來一遍，看清什么東西。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女孩一遍遍重播，仿佛在小小的通訊器畫面里尋找著什么，又在確認什么。

終于愛茵放下了通訊器，點點頭道：

“特斯拉你做的很好。現(xiàn)在我可以確認，第三律者，于長空市被消滅。天災結(jié)束，恭喜你特斯拉，你可以收工回來了。當然如果你想要隨意逛逛，領(lǐng)略下神洲異域風情什么的也……”

“那個人，是她么？”

“你說什么？”愛茵似乎一愣。

“你又想瞞著我？”

特斯拉嘆口氣。

“愛茵，你每次說謊都會用疑問句。把真相告訴我。”

“我當然清楚自己的習慣。所以，特斯拉，我知道你能看出我在隱瞞，那我仍然要隱瞞是因為什么？”女孩問。

“連我也沒有資格接觸真相？”特斯拉皺起眉，“我說過我討厭局外人的感受。兩年前，北海道的那個冰雪夜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那張熟悉的臉……又是她么？”

“哪有什么局外人局內(nèi)人。只是命運挑選了幾個傷心的人罷了。不過第二個問題我確實可以回答你……”

愛茵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

“的確是她。并且可不只有你看出來。此時此刻，整個世界有數(shù)不清的眼睛盯住長空市，作為親手殺死律者，結(jié)束天災的人，她已經(jīng)徹底暴露在漩渦中了。熟悉的，不熟悉的，那些陰暗的東西恐怕會一一找上她。”

“聽起來會很糟心……”特斯拉喃喃說。

“糟心事可不止于此。你有看到寶石的蹤跡么，特斯拉？”

“沒有。只有在鳥居結(jié)界崩潰的時候，機械爬蟲才恰好捕捉到她的身影，之后再沒能有所發(fā)現(xiàn)。”

“那就是說，征服寶石在她手里了。”愛茵點點頭，“這才是真的麻煩事。為了激活征服寶石，激進派的家伙們搞出了一場人工天災，親手推動了第三律者的誕生，到頭來卻竹籃打水，突然竄出個家伙在舞臺上亂跑亂跳……我想可可利亞的表情一定會很精彩。”

“自找苦吃的蠢貨，”特斯拉冷笑，“可可利亞太低估律者的力量。她該不會是拿一年前的長空市崩壞作為參考對象吧？”

“她可不是簡單的人。”愛茵搖頭說，“事實上，激進派一直走在我們的前面。它們的行動節(jié)奏超乎預料，很明顯，可可利亞的背后還潛藏了一道……也許是好幾道暗影。”

特斯拉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總之你先盡快回來。極東支部的人必然會飛速回到圣芙蕾雅學園，我們還是得做些準備。”

“那個，我想他們回去的速度恐怕不會太快……”

“為什么？”愛茵愣住。

特斯拉朝金屬球一努嘴，Zwei心領(lǐng)神會，當即調(diào)轉(zhuǎn)攝像頭。

于是愛茵看見了湖水，和湖面的一片狼藉。休伯利安號的船頭頑強地杵出水面，搭配漂浮的數(shù)不清的殘骸碎片有種無言的倔強。

“你，你都做了什么？！”

“一點微小的工作……放幾顆炮彈打打boss之類的……”特斯拉心虛地扭過頭。

“我是讓你開著休伯利安號沖出神國，不是沖向律者壯烈犧牲！該死，休伯利安號接近半毀狀態(tài)，無量塔姬子非得發(fā)瘋不可……”

“也沒什么大不了吧？我們把登船記錄刪除后，極東支部也找不到我們，只會把損毀歸結(jié)于與律者的戰(zhàn)斗。反正大家都陷入神國，記憶模糊了，這種情況下……”

“沒那么簡單！”

愛茵煩躁地拍著自己的臉：“休伯利安號損毀如此嚴重，研究所的人一定會嘗試重現(xiàn)戰(zhàn)斗場景，找出受損原因。而我們的目的是隱藏于圣芙蕾雅學園，現(xiàn)在你卻留下大量線索信息……該死，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了！”

“其實，我想還是有的……”

“你還做了什么？”愛茵警覺起來，隱隱察覺不妙。

“也沒什么……就是那個，我扔掉了幾座核融合動力爐。”

“你是怕長空市災后重建太辛苦，打算給他們留點驚喜？！”

愛茵握拳，浴袍下胸口起伏，特斯拉很久沒見過冷漠的少女如此激動了。

“哈，哈哈……”

特斯拉撓頭假笑。

“那啥，對了，你不是讓我好好逛逛么，我覺得這提議不錯吶！那就不急著回去了，我對休伯利安號的修復工作也挺感興趣的……啊，就這樣，掛了掛了。”

“特斯拉！別忘記把登艦記錄清除！”

“啊啦啦啦，知道知道。對了，我打算帶點紀念品回去，你喜歡吃小籠包么？”

嘟，嘟，嘟。

回答她的是一串掛掉通訊的忙音。

金屬助手小心翼翼地舉起機械臂。

“愛茵博士更喜歡牛肉……哦哦，我的那一份就無所謂了。”

“Zwei，把登船記錄找出來刪除。”

“收到！請問包括艦長日志么？”

“刪掉我作為代理艦長的記錄。”

Zwei露出一臉惋惜的表情。

“那您拯救世界的功績可就永遠被埋在歷史的塵埃里了。”

特斯拉踩著湖水，濺起的幾滴水花落在白襯衫上。

“我們本就在歷史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