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孤獨的神國中看落日(5)
- 崩壞之女武神退休日記
- 貓頭鷹咖啡
- 4320字
- 2019-12-12 22:13:05
姬子揉了揉失去知覺的右手,強行咽下喉頭翻涌的鐵銹味道。
赤紅的重劍深陷地面,蒸騰的白汽模糊了姬子的臉。
她猜測自己的模樣大概很是狼狽,半跪于地面,長發散落,背后的灼熱刺痛讓面部微微抽搐著。
而她的對手只是斜提著長刀,哼著不知名的歌謠調調,眼睛里并沒有什么色彩,簡直像是枯燥課堂上邊低頭畫畫邊在心里唱歌的女孩,看上去很忙很專注,其實心里是無聊的空白。
地面滿是焦灼的慘烈痕跡,廢墟般的街道被徹底翻犁過一樣。鏡頭拉升到半空,可以看到方圓十里皆是如此景象。那是因為她們的戰場范圍并不存在,或者說整座城市都可以是她們的戰場。
休伯利安號的主炮火力強大,重型崩壞能軌道炮的威力哪怕是“律者”大概也不能無視。可是威力爆發的前提是命中目標,她們高速移動,重劍與長刀相撞迸發出火花,別說肉眼,即使高幀率攝像儀器也難以捕捉她們的身影。休伯利安號的重火力武器就像是捕鯨人的特大號魚叉,根本捕捉不到小溪里靈動的游魚。
少女那把叫做村雨的妖刀劃過隨意的痕跡,刀法凌亂毫無章法,可是隨刀光亮起的刺目雷霆大概也不需要什么章法。
姬子想起多年前她在沖鋒隊狩獵崩壞獸的經歷。那時候的女武神還沒有精密強大的所謂裝甲,她們在身體表面覆蓋著高密度材料,在生死搏殺中領悟戰斗技巧,可大型崩壞獸的隨意撞擊就是一次致命傷害,她們仿佛是在刀刃上起舞。
少女哼唱的調子突然卡殼,她皺皺眉,像是突然從空白里回過了神。她側過頭,望向不遠處半跪的紅發女人,巧笑嫣然。
“欸?原來你還活著嗎?”
“放心。我不會倒下的。等不聽話的孩子被我趕回家,我會狠狠打你的屁股讓你痛到下不了床。”
姬子面無表情,她說話的語氣像個理所當然的流氓。
“你是學生,而我是你的老師。不聽話的學生總會在老師愛的棍棒下嚎啕大哭然后感激涕零。”姬子淡淡地說。
“這么自信?”少女啞然失笑。
“嗯。自信。”姬子點頭。
“因為我在瀛洲念高中的時候也是不良少年,還曾經是附近幾所學校最大的不良。老爸總是忙著工作,所以他一直以為我是個聽話的乖學生,還很期待我考上加州理工大學,然后跟他一樣做個科學家,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真理的無限探索中。偶爾的見面中,我一邊搖晃他的手臂笑得很乖,一邊在心里嘲笑他笨嘴笨舌的模樣。他戴上眼鏡撓頭的時候總讓我想到偷穿西服的小孩子,也許他確實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只不過多了點夸張的智商罷了。至于我的母親……”
姬子頓了頓,道:“她是個聰明又溫柔的女性,她什么都知道卻不愿意和老爸說。有時候我灰頭土臉跑去河邊,會突然看見河水里有她的倒影。然后她就坐在草地上幫我擦干額角的血痕,指尖掠過我的頭發。所以從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溫柔的意思。我心說溫柔原來是一種眼神,在你離家很遠玩心很重的時候,你總是能感覺到這樣的目光在看著你,一直在默默地看著你。”
“想來是很感人。”少女微笑著指向自己的心臟,“不過母親這個詞,某個倔強的人類女孩恐怕很難理解啊。”
“所以才容易被你這樣的混蛋乘虛而入啊。”姬子嘆氣,“后來的故事是這樣的,溫柔的眼神有一天突然消失啦,不良少女錯愕地回過頭,發現熟悉的背影再找不到啦。頭發蓬亂的老爸呆呆地臥在沙發里,像只被荊棘刺傷的豪豬。他小聲說著感染啊,隔離啊,崩壞啊之類的詞。于是再然后……19歲的時候,我從加州理工大學拿到了博士學位。”
少女挑了挑眉,意猶未盡地舔舔唇:“聽起來你很不會講故事。你的勵志故事邏輯有夠亂的。”
“是嗎?”姬子忽然笑了,“看來某人說得沒錯,比起動嘴我果然還是個更適合動手的莽夫呢。其實我應該說得很清楚了啊,這是個不怎么深奧的比喻而已。你是個還在念中學的不良,只不過離家有點遠力氣格外大而已,而我,你的姬子老師,就是有著溫柔眼神的人哦。”
酒紅長發的女人微笑著抬起重劍,劍鋒上流動的赤紅紋路像是流淌的巖漿。她的眼神既凌厲又兇狠,像是藏了一頭火紅毛發的獅子,而她信誓旦旦面不改色的說……這是溫柔的眼神?
“每個不良都會遇到命中注定的一份溫柔。有人把它弄丟,有人越陷越深。”姬子說,“可是大多數時候,到你明白的那天一切都來不及了。”
肉眼不可見的崩壞能隱隱振顫著,讓少女有了什么東西在逐漸升溫的錯覺,就像是靠近了冶鐵的高溫熔爐。而姬子雙手緊握著重劍,微微起伏的無形氣浪仿佛在蓄勢在蓬勃在低吼!
她明媚的笑容像是淋著大雨的嫣紅木棉花,也叫人想起紅燭掩映的鳳冠霞帔,那天陽光正好,所有人都驚嘆著新娘子的回眸一眼。
可是少女奇怪地不為所動,她默默抬頭,像是全然沒有察覺姬子的凜冽戰意。她伸出手,接住了天空飄落的一點白色雷火。
“時間到了。”她輕聲說。
“什么?”姬子皺眉。
“你的故事很有趣。比喻更有趣。可是你弄錯了一件事情啊女人。你叫我什么?不良少年?就算我真的是不良,那也是凌駕于’世界’這所校園的最大不良。“少女輕嘆,“可是人類,你為何總把我看成同類生物,看成你的學生,看成叫做‘雷電芽衣’的女孩?其實我提醒過你了呀,歸根到底我是一個與你毫無干系的陌生人。一個陌生人停下腳步,耐心聽你講著亂七八糟的故事,看著你拙劣的表演,你猜是為了什么?”
姬子瞳孔驟然收縮,她下意識地緊繃身軀,劍鋒向下猛力一插深入地面。這樣的反應,就像是普通人在準備迎接呼嘯而至的海浪風波!
隱隱的灼熱高溫被壓制下去!姬子皺起眉,微麻的刺痛感在她身體表面流竄,像是過了電流一般汗毛立起。無形的崩壞能完全超越了她的掌控,它們攢聚、收縮,歡呼雀躍地像是雪中精靈。
可是此刻雷霆漫天,天空中盡是耀眼的蒼白色,這哪里是什么人畜無害的雪中小精靈,它們簡直是是咆哮怒吼的雷霆猛獸!
姬子緊盯著眼神漠然的少女,她忽然意識到了少女的潛臺詞:陌生人浪費時間和你搭話講故事做游戲……那分明是在拖延或者掩藏什么東西!
如果說火焰和高溫是她擅長的領域,那么名為征服律者的少女又會擁有怎樣的領域?雷霆閃電?這么簡單嗎?
不,不對,掌握神之力的律者,那樣的領域還會是凡人意義上的領域嗎?還會在凡人的理解之中嗎?那分明是……她的神國吧?
“安心吧。我的世界里有著最美的落日和你想要的一切。像你這樣孤獨又倔強的女人,大概會永世沉淪在幸福中,再不愿醒來吧?”
雷電簇擁的少女抬起手,眼神慈悲宛如救世神明。
姬子沉重的呼吸,卻感覺每一口都是焦灼嗆人的氣流。她俯下身,微顫著迎接從天空墜落而下的白色海洋,浪潮般的雷霆將她視野里的一切殘忍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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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伯利安號內,核心檔案室。
第三律者忽然仰起了頭,像是察覺到了外界崩壞能的暴動。
“時間到了。”
幾乎與外界同時,她有些失落地開口。
5D全息投影仿佛被什么干擾著,扭曲變換了幾下,然后終于破碎。于是真實無比的綠色夏天和盛大的蟬鳴一起消失,顯露出檔案室原本的黑暗和寂靜。
陳梨閉上眼,由強光到黑暗的突然轉變讓她有些恍惚。
【“征服律者”……這便是“征服”的含義嗎?】
男人輕嘆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崩壞能的干擾,他的聲音漸漸低沉直到消失。
【從滅世的雷霆到微弱的生物電流,從肉體的征服到心靈世界的征服。很好,很好,四分之一的力量就能做到這種地步,想來‘她’的力量大概不會讓我失望。劇本寫好,舞臺燈光亮起,我在等你,等你……】
第三律者皺起眉,不知為何,對那個知道太多的男人她有種隱約的厭惡,很微弱但卻很真實。
可是這種情緒本不可能出現才對,對于低維度的螞蟻一般的生物,你根本談不上所謂厭惡或喜愛。產生情緒的先決條件,難道不是面對同樣層次的生物嗎?也就是說她潛意識里認為,那個男人和她處于同一層次?
可笑。
第三律者搖搖頭,瞥了地面上的女孩一眼。
陳梨咬著嘴唇,她看見律者的深邃瞳孔反映出自己的狼狽模樣。
然而這只是一霎那,下個瞬間,如潮的白色雷霆把陳梨的世界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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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突然有點頭暈?”
琪亞娜揉了揉眼睛,她的眼前有些恍惚,視野里出現了殘影。
懸空漂浮的布洛妮婭身形一愣,背后的重型機甲奇怪地猛顫了幾下,她從半空跌落,摔進了張木子的懷抱。
“強電磁脈沖干擾。”
布洛妮婭示意張木子把她放下,淡淡地解釋。
“喂,你們看天上的白色雷電!我們是不是離姬子她們很近了?”琪亞娜手搭涼棚,大喊。
“我想應該不是。”張木子愣了愣。
“為什……”琪亞娜下意識想問,然而隨著張木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她頓時哽住。
浩蕩的白色雷霆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彌漫。用彌漫來形容雷電這樣迅猛的形態看似很荒謬,然而它們真的如白霧般飄散、擴張,一層層一圈圈,在黑暗里無比扎眼,像是要把這座城市拉入未知的領域。
不是她們在靠近第三律者,而是律者的雷電在主動尋找她們,向他們靠攏!
“琪亞娜!布洛妮婭!過會兒無論發生什么一定要冷靜!那是‘神國’,律者的神國領域!該死它在瘋狂鋪展!我不能確定會遇到什么,但千萬記住,盡快來找我!在保證自身安全下盡快找到我!”
張木子的大吼將女孩們從錯愕中喚回,她語氣急促,面色猙獰,像是回想起記憶深處的某個夢魘。
她還想說些什么,是的,有太多東西她想提醒女孩們,可是來不及了!白色的雷霆看似緩慢實則快得不可思議,幾乎在張木子的警示出口瞬間便將三人徹底包圍,她的眼前盡是渺茫白色。
如果從高處俯瞰,長空市像是蕩漾著一層白色的美麗霧氣。霧氣掩蓋了白骨尸骸,洗去一切骯臟污濁,遮蔽了燃燒聲和咆哮聲。
城市空朦寧靜,宛如神國降世,眾生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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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大概是被午后陽光驚醒的。
三樓的靠窗座位,陽光過于燦爛刺目,再說她又粗心的忘記拉上窗簾。
不過老師大概也不會同意她拉起窗簾,畢竟現在是下午兩點……也許是三點?地點是教室。
拉上窗簾老師就沒法在黑板上咚咚咚大書特書,紅色藍色的粉末簌簌揮灑。
女孩想起某次晚自習,睡懵逼的她只覺得燈光刺目,吵鬧雜亂,于是揉著眼嘩一下站起,啪一聲按掉了燈。
她看著枕在頭下的藍白校服……準確來說是看著校服上閃光的口水痕跡,胡思亂想著。
女孩覺得自己忘掉了什么重要的東西,她有些茫然地扭過頭,下巴磕在書桌上,呆呆地和窗戶里的倒影對視。
哦哦,她看著那張略顯青澀的少女面龐,眨巴下眼睛。想起來了。
張木子,對對對,她叫張木子。
等等,什么叫突然想起來了?我怎么會忘掉自己的名字?
雖然成績很爛是個笨蛋,上課睡覺下課補覺,但自己的腦袋應該大概也許還沒有漿糊到把自己是誰忘了吧?
長空市千羽學園高中部二年三班張木子,中間一排左手靠窗座位。最喜歡睡眠質量上佳的數學物理課,最討厭啰嗦還喜歡點名的語文課。父母雙亡沒車有房,習慣陰暗討厭見光,三班吊車尾,爛泥不上墻。
話說這是何等讓人期待輕小說展開的一灘死水生活啊。
等等,張木子有些驚悚的扶住額頭,心說在某個下午睡醒后開始自己吐槽自己的人設這算不算精分前兆啊。
不對勁,很不對勁。
可是講臺上的禿頭老師神情激憤唾沫橫飛,同學有的張嘴有的閉眼,窗外陽光燦爛鳥鳴聲聲,樹很綠云很白,偶然能看到初中部的小屁孩手牽手從樓下經過……風華正茂青春正好有什么不對勁啊?
她托著下巴扭頭,看著窗戶里的少女眨著漂亮而深邃的眼睛。
是啊有什么不對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