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正在思考龍雷的話,余一丁則在苦苦思索應對之策,龍雷已經面帶勝利的微笑環顧眼前的幾人,而江寒淵卻是萬念俱灰般抬頭凝望公堂之上那塊寫著“明鏡高懸”四個大字的牌匾。
守門衛士的通報之聲一下將幾個人的思緒全都拉了回來。
大批騎兵?
峽關郡城何曾有過騎兵?
莫非是京師來人?
此時前來又是為何?
郡守終于反應過來,輕咳一聲后立刻正襟危坐,這才開口道,“什么物件?呈上堂來。”
衛士慌忙起身雙手舉起一物向郡守走去,經過余一丁身邊時他好奇地伸頭查看,只見軍士手中之物比一個巴掌略大,像是合在一起的兩張薄薄的乳白色泛著些許淡淡綠色的玉石片,邊緣有兩個小孔,被一根綢繩穿過連在一起,表面寫有“拜帖”二字,其中還夾著一張紙,至于紙上寫著什么就不知道了。
郡守接過衛士遞上的東西瞟了一眼,隨手就將合在一起的玉石片打開,誰知就在他剛剛看清玉石片夾著的紙張內容時立刻不可置信一般瞪大眼睛站起了身子,同時雙手一抖,那個合頁玉石片就掉在案臺之上。
余一丁看著郡守的神態心中更加驚奇,不禁尋思著那張紙上到底寫了什么,而堂上另外兩人此刻也是滿眼疑惑地望著郡守,幾個人都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龍雷見狀立刻上前小心地問道,“張大人,何事如此驚慌?”
郡守重新拿起那個拜帖,就像拿著個燙手的山芋,再次打開看了一眼又立刻合上,仿佛是在確認紙張上那枚鮮紅的印記,口中卻顫抖著道,“此乃臨云郡王府的拜帖!”
就像一聲驚雷在幾人心頭炸開!
當然是江寒淵除外,這個年輕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是疑惑地望著其余幾人,他當然知道余一丁是臨云郡王府的人,而且原先在長平城也聽說過臨云鐘離郡王的傳說,只不過無法立刻將眼前發生的一切與那遙遠的臨云郡王府聯系在一起。
余一丁驚喜之下立刻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就像剛才郡守的表現一樣,只是他的心中此刻全是滿滿的激動。
龍雷則是傻傻地站在原地,腦中卻是一片空白,只有兩個字在心頭不斷縈繞。
“完了,完了……”
郡守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中反應過來,連忙對傳令的衛士說道,“快快有請!快快有請!”
不多時,一名面若冠玉風度翩翩的錦衣青年公子和一名劍眉星目三十出頭英俊神武的將領一起走進公堂,此時郡守已經走下堂來迎候,等二人進來正準備上前寒暄兩句,卻見二人一眼便看見站在一旁的余一丁。
“余兄!”
“余先生!”
二人異口同聲喊了出來,并立刻走到余一丁的面前,直接就把正準備迎接二人的郡守晾在的一旁。
一位伸出雙手與他的手握在一起,另一位則是勾肩搭背狀似親熱之極,而兩個人臉上的驚喜之情則是溢于言表。
郡守惴惴不安地看著三個人聚成一團,想說句話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像龍雷一般傻傻地楞在原地發呆,面上的表情已是尷尬至極。
三人寒暄了幾句,余一丁這才回過神來將身邊的江寒淵介紹給二人。
江寒淵一聽面前的兩位一位是臨云郡王府的公子鐘離宇,另一位是臨云邊軍護衛營統領林嘯天,不禁有些緊張,不過立刻便反應過來,恭敬地拱手執禮道,“小可乃長平城鷹揚鏢局少鏢主江寒淵,見過鐘離公子、林將軍。”
鐘離宇笑著點頭,林嘯天則是重重地在江寒淵的肩膀上拍一拍道,“不錯不錯!江鐵鷹名滿江湖,乃是豪杰人物,今日總算見到了他的兒子,真是虎父無犬子,好小子!哈哈!”
介紹完江寒淵后余一丁才轉過身看向郡守,對鐘離宇道,“這位是峽關縣郡郡守張大人,在疾風閣這件事上張大人還是幫了忙的。”
鐘離宇微笑拱手道,“鐘離宇謝過張大人。”
郡守心頭一暖,暗道余先生真好人也!
這分明是幫著自己說話嘛,連忙受寵若驚般急急回禮道,“下官見過鐘離公子和林將軍,余先生所說都是下官分內之事,不敢居功,公子切莫言謝。”
雖然峽關與臨云同為縣郡,可一個是二品郡王坐鎮,另一個卻只是小小的五品郡守,不要說郡王之子的世襲爵位品階也在郡守之上,就連林嘯天作為護衛營統領也是官居四品,郡守見了二人當然只能自稱下官了。
郡守說完又伸手一指龍雷道,“這位是本郡守城尉官龍雷龍將軍。”
龍雷基本已經石化當場,此時聽見郡守報出自己的名字后才緩過勁來連忙擺手道,“不敢,不敢,末將只是一名區區守城校尉,豈敢自稱將軍,拜見鐘離公子和林將軍。”
這回不僅是鐘離宇就連林嘯天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對于這樣一名從未打過仗的校尉軍官他們是壓根兒沒看在眼中的,若不是看在余一丁的面上,他們甚至連郡守也不會放在眼中,對余一丁客氣并不表示他們跟誰都平易近人,這其中除了余一丁的本領高強的原因以外,還有郡王府和邊軍的傲氣,當然他們也有傲氣的資本。
與眾人都打過了招呼后鐘離宇又急忙對著余一丁問道,“雪兒現在何處?”
余一丁答道,“公子莫慌,雪兒姑娘現在很好,而且非常安全。”
鐘離宇聞言心中稍定,自打接到凌云子的飛鴿傳書后他就一直替妹妹擔憂,直到此時才終于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余一丁能說鐘離雪很好那肯定就是很好,他對余一丁早已是無比的信任,雖然余一丁并沒有告訴他妹妹現在具體在何處,但知道肯定事出有因,也就沒有追問。
郡守這下終于看出來余一丁在臨云郡王府的身份地位了。
一個是郡王的公子,一個是百戰之將,在他看來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卻在面對余一丁的時候表露出的那份敬佩和尊重絕對不似作偽,心中不免暗自慶幸自己終究是沒有為難余一丁。
這時鐘離宇又對郡守開口道,“張大人,舍妹獲救,本公子急于相見,就不在府衙耽擱了。”
郡守忙道,“鐘離公子敬請自便。”
鐘離宇點點頭算是道別,立刻拉著余一丁便往堂下走去,余一丁給林嘯天使了個眼色,林嘯天會意地將江寒淵也拉上一并離去。
郡守和尉官根本不敢阻攔,連忙緊跟著幾人來到府衙門外,剛出大門就讓二人大吃一驚。
此時街道上起碼有一兩百匹駿馬,又有眾多身著皮甲的騎士立在一旁,而且馬匹和騎士全都整整齊齊地排成兩排立在街道上,沒有一點人聲,只能偶爾聽見馬匹打著響鼻,一眼望去就知道這些騎士全部都是訓練有素的戰士,而且實力絕對不一般,肯定經歷過戰場上的生死廝殺,因為每個人的眼神中都帶著凜凜殺氣。
余一丁也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他看得出來這些騎兵都是林嘯天的護衛營手下,但不明白他們帶這么多兵馬來做什么,要說剿滅疾風閣在巫神山的總閣僅憑這點人馬似乎太少,可是只為救回鐘離雪這些人馬卻又顯得太多了,余一丁想不明白個中緣由。
不過他立刻想到另外一事,連忙跟鐘離宇耳語了幾句,鐘離宇先是一愣,接著便緊皺眉頭,最后才恍然大悟一般點了點頭。
隨后轉身對跟在身后的郡守和尉官道,“張大人,疾風閣劫掠婦女一案在臨云已發現實據,本公子和林將軍此次就是帶領臨云邊軍護衛營前往其在巫神山中的總閣查證清剿,現在我需要這位江兄弟與我們一起前往巫神山,另外,據說巫神山中蛇蟲眾多,還請大人派人準備一些驅避蛇蟲的藥物,需要百人分量五日所需,如果還有其他需要我會請求大人出兵協助,望大人莫要推辭。”
郡守慌忙答道,“鐘離公子有何吩咐下官一定照辦,一定照辦。”
說完立刻吩咐手下人準備藥物,鐘離宇這才轉頭深深地看了龍雷一眼。
后者見狀不禁膽戰心驚,他不知道剛才余一丁跟鐘離宇耳語了些什么,但是此刻見到鐘離宇的眼神不善,心中不禁又是“咯噔”一下,只得慌亂地移開了目光。
郡守安排好人手后又對鐘離宇道,“下官已經讓衛士們去準備一百人五日的藥物和干糧,可能需要一個時辰的時間,還請鐘離公子將騎兵隊伍帶到峽關軍營暫且歇息。”
龍雷終于有機會搭上話了,趕緊隨聲附和,鐘離宇想想也對,要是隊伍就這樣堵在街道上一個時辰就太影響郡城百姓的生活了,便轉頭對林嘯天示意。
林嘯天立刻呼喝一聲,“上馬!”
所有騎士聽令后紛紛上馬,余一丁和江寒淵也各自騎上一匹軍士牽來的馬匹,由龍雷帶路,騎兵隊伍緊跟其后,向城東軍營方向緩緩而去。
當騎兵上馬以后余一丁就發現了不對,好像并不是一人一馬,他只是粗略地掃了一眼就發現基本上是一名騎兵配備了兩匹馬,一騎一牽,等到鐘離宇給余一丁解釋以后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大前天半夜時郡王府突然收到凌云子的飛鴿傳書,正在因為鐘離雪失蹤幾日焦慮不安的郡王得信后立刻命鐘離宇和林嘯天帶領一百名護衛營精銳騎兵在前天一早即刻趕往峽關。
為了加快速度,每名騎兵都配備了兩匹戰馬輪流騎乘,軍士們就在馬背上吃喝休息,真正是馬不停蹄地趕路,因此只用了兩天便趕到峽關。
余一丁和江寒淵現在騎乘的駿馬就是軍士們帶來的多余馬匹,他在驚嘆之余還是頭一回聽說軍隊使用的信鴿居然可以在夜間飛行送信,而且凌云子放飛的信鴿也只用了數個時辰就飛越了幾百里地到達臨云,這還真是讓余一丁漲了見識。
到了城東軍營騎兵隊伍就被安排在校場休息,在林嘯天的指揮口令下,所有騎士下馬后就席地而坐,不發一言安靜等待。
軍營內的峽關守城軍士哪見過如此令行禁止的部隊,全都躲在遠處好奇地觀望,三五成群地在一旁指指點點嘀嘀咕咕,直到一旁的伍長呵斥著眾人才慢慢散開。
林嘯天見狀暗暗皺眉,他是真行家,心中明白峽關城中這五百人要是上了戰場那就是妥妥的炮灰,根本打不了仗,還好如今梁晉通好,否則這些軍人可能在敵軍第一輪沖鋒時就已嚇破了膽,不是被殺就是逃跑。
龍雷是沒機會看見林嘯天的表情的,當隊伍進了軍營安排好騎兵隊伍他就趕緊客客氣氣地將鐘離宇四人請到他的營帳,指派衛士又是端茶又是倒水,還命人將收繳的江寒淵的折扇送還給他,江寒淵當然是喜不自勝。
剛才鐘離宇的眼神已經將龍雷嚇住,生怕自己再有什么地方怠慢,一直在一旁小心地陪候。
可惜沒有人給他好臉色,直到一個時辰后郡守的衛士們送來干糧和藥物,又分發給每位騎士后,鐘離宇立刻就讓林嘯天帶領部隊出發,龍雷只得訕訕地將眾人送到轅門就打道回帳,就這還是被林嘯天攆回去的。
隨后這支人馬就在余一丁的帶領下往巫神山方向緩緩而行,到了玉屏山腳下時停止了前進。
著實將那些玉石工匠們嚇了一大跳,梁晉之間數十年無戰事,他們幾時見過這么多騎兵,而且這些騎士身上不自覺散發出來的嗜血殺氣讓他們立時噤若寒蟬,一個個站在工棚內畏縮地望著眼前的軍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余一丁趕緊下馬尋找那位曾幫他照看過馬匹的老石匠,老頭還記得他,最終在余一丁的一番解釋下終于明白這隊人此行目的與他們無關,隨后他又轉告周圍石匠,大家這才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鐘離宇決定只讓林嘯天江寒淵跟著他和余一丁山上,其余軍士就在山腳打尖。
眾騎士在一名校尉的指揮下分散在周圍方圓三四十丈范圍內的樹林草地上歇息,沒有一個人大聲喧嘩,也不理會四周玉石工匠們異樣的眼神,以十人為一組各自找了個地方坐下默默地拿出干糧水囊吃喝了起來。
過了好一陣那些工匠們才徹底相信這支軍隊絕對是軍紀嚴整,對百姓是秋毫無犯的,漸漸地終于放下心來,陸續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將騎兵安頓好以后余一丁四人外加林嘯天的兩名衛兵便開始上山,幾個人都看得出來鐘離宇的心情非常急迫,行走速度也比較快。
余一丁明白他是想早一點見到妹妹,可是想到此處余一丁的心中便有些擔憂,他知道鐘離宇兄妹間的感情非常好,到了云筑見到鐘離雪的現狀后還不知道鐘離宇會是怎樣一種表現呢。
當初余一丁和柳翠上山用了兩三個時辰才到達三棵松樹的位置,而在鐘離宇的速度帶領下六人到了中午時分便來到迷陣跟前。
望著眼前濃密的霧氣,聽了余一丁的解釋后江寒淵大感驚奇,雖然江鐵鷹算是江湖豪杰,但是也很難得與修道者打交道,所以江寒淵從小到大也沒有機會見識道法、異術、迷陣、符篆這一類玄門術法。
而鐘離宇和林嘯天認識凌云子還在余一丁之前,他們早就知曉凌云子的厲害,早已見慣不怪了。
等到余一丁帶著他們來到云筑小院時,柳翠剛剛完成了上午的修行功課,此刻正在廚房忙碌著做午飯,院子里沒有凌云子的身影,那不用說肯定還在山洞內煉藥。
余一丁推開院門正準備進去,這時就見柳翠和鐘離雪的房間門被人推開。
鐘離雪的身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眾人眼前,也許是醒來后想出門曬曬太陽吧,鐘離雪推開門就倚在門框處四下張望,正好看見剛進院子的幾個人。
而鐘離宇也一眼就瞧見妹妹,一愣之下立刻欣喜地跑上前去想要扶住她,誰知鐘離雪剛看清院子中站了六個人,心頭正在驚疑時就見一人奔向自己,待看清來人的模樣立刻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盯著鐘離宇的眼睛里全是疑惑。
緊接著便看清他身后的余一丁,這才興奮的叫道,“余大哥!你回來啦!”
說著就向余一丁撲了過來。
正在廚房忙碌的柳翠也聽見了鐘離雪的叫聲,趕緊出來查看,正好看見余一丁和鐘離宇、林嘯天還有三名自己不認識的陌生人站在院子中央。
鐘離宇傻愣愣地看著妹妹撲進余一丁的懷中,林嘯天幾人臉色也微微有些尷尬。
“大哥!,你……”
柳翠本來的話語噎在喉嚨中再也說不出來,幾個人一時間就這樣楞在當場,卻只有鐘離雪不滿的聲音說道,“余大哥,你說過要照顧好雪兒的,怎么又出去那么久?”
余一丁愣了一會兒才訕訕地對鐘離宇道,“那個……,宇公子,雪兒她失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