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丁沒再理會那幾名薩滿,現在已經打探到阿格茲的行蹤,他只等天色再黒些就出發。
如果那時烏薩蘇幾人膽敢再次阻擋他,余一丁將不會再留他們的性命。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
余一丁整理好行裝,牽著馬下了小山。
白天他就已經在山上看好路線,現在下山后騎上馬往南而走,準備繞過庫賽人的營地。
他一直保持距最近的營帳百丈開外,這也是一個較為安全的距離。
此地距慶陽鎮百十里路,已經算是草原深處,以往邊軍就算追擊草原騎兵也不會深入到這么遠,所以庫賽人并沒有派出外圍的巡邏隊,只是在營帳附近安排了崗哨。
余一丁騎著馬在這個距離小跑前進,根本不用擔心被人發現行蹤。
向南四五里后他的右側已經看不見再有庫賽人的營帳,于是余一丁轉向朝西,一會兒功夫就來到先前在小山上看見的河邊。
遠看時覺得是條小河,走近了才發現河面還是有二十多丈寬,都超過碧水河的寬度了。
流速雖然不算很快,但如果太深就比較麻煩。
余一丁有些發愁,他倒是可以游過去,馬怎么辦呢?
在這茫茫大草原上沒有馬只靠腳趕路實在太不靠譜。
站在河邊,望著北邊庫賽人營地那些依舊燃著的篝火,余一丁左思右想也沒有找到過河的好方法。
四周就是大片的草地,連棵樹也沒有,看來只有再摸到庫賽人營地去看看又沒有小船之類的渡河工具了。
余一丁在河邊尋了一處平坦的地方,把馬背上的行囊取下來藏好,又找了一塊大一點的鵝卵石將馬匹的韁繩壓住。
做完這一切后,余一丁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裝備,沿著河向庫賽人的營地摸去。
接近營地時,余一丁發現距離河邊最近的營帳都有五六丈遠,點燃的篝火也不是很多,都是四五個營帳中間燃著一堆。
可以看見三兩個值夜哨的軍士圍坐在火堆旁神情輕松地聊天烤火。
進入大漠腹地后,庫賽人的警惕心漸漸放松了下來,巡夜也不像在碧水河邊扎營時那樣的緊張。
余一丁不是來搞偷襲或者刺殺,他就是看看河邊有沒有可以渡河的小船或者皮筏,所以就一直沿著河邊前進。
摸索了大概三五十丈,還真看見前面不遠處靠著岸邊的水面漂浮著一個像是船一樣的東西。
因為夜色原因看不真切,只不過就在那里的岸邊帳篷旁燃著一堆篝火,兩個庫賽人軍士正坐在那里喝酒聊天。
余一丁將自己隱在夜色中,匍匐著緊貼一座帳篷盯著不遠處的兩個哨兵,身邊帳篷里的庫賽人說話都聽的清清楚楚。
那兩人距離他只有六七丈遠,每人手中拿著一只前端叉著肉塊的木棍在火上燒烤,不時啃上一兩口肉,同時又提著酒囊就著肉喝上一口。
余一丁遲遲沒有行動,他沒有直接動手殺掉這兩人,只是考慮能不能在不驚動哨兵的情況下弄走那只小船。
思索片刻他后退了幾丈,悄悄地下水,緩緩地向小船摸了過去。
水面只露出他半個腦袋,眼睛緊緊盯住那兩名哨兵,雙手在水下劃動,悄無聲息地一點點接近那只小船。
快到面前時才借著岸上微弱的火光看出來那東西應該就是一個皮筏子,好些個充滿氣的皮囊被綁在一起,上面鋪著一層木筏,也沒有船舷,形成了一座漂浮在水面的平臺。
余一丁很輕易地就將自己隱藏在皮筏后面,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把那條固定皮筏的繩索弄斷,將皮筏弄走就可以了。
不遠處的那兩名哨兵喝了一陣酒,有一人起身向河邊走來。
余一丁趕緊在皮筏后隱藏好身影。
那人搖搖晃晃地來到河邊,扒拉著褲子,很響地對著河水撒了一泡尿。
余一丁萬分慶幸自己此時正處在上游,右手都抬了起來差點忍不住就要干掉這名哨兵,想了想還是強忍著放下了手。
完事后那人繼續搖晃著回到火堆旁跟另一名哨兵說了些什么,另一人也起身,然后兩人拿起身旁的長槍一起向營地中央走去。
待兩人離開,余一丁趕緊將拴住皮筏的繩索弄斷,就這么推著皮筏向馬匹待著的地方游去。
他要過河的地方是上游,還好水流緩慢,余一丁推著皮筏稍微往河中心靠了靠,慢慢地離開了庫賽人的營地……
等他回到渡河的地點,那匹馬還在原地安靜地等待。
余一丁將行囊重新拴在馬背上,然后牽著馬小心地上了皮筏,皮筏依舊穩穩地漂浮在水面,載著一人一馬緩緩地向對岸飄去。
等飄到靠近庫賽人營地的水面時,他們已經快要到達對岸了。
過了河,余一丁大致盤算了一下。
如果烏薩蘇沒有撒謊,傍晚時分阿格茲已經到達卡亞那部落,不出意外應該在那里歇息一夜,等天明才會繼續趕往科塔利部落,但也有可能他們下午就已經趕到卡亞那,然后不做停留直接前往科塔利,那樣的話夜間就不知道會在哪里過夜了。
余一丁參照鐘離宇給他的地圖,過了這條河流不到二十里就是卡亞那部落的聚居地,他要先趕到卡亞那再做計較。
雖然是在夜晚,但二十里地對于趕路的余一丁來說就是一頓飯的功夫。
……
此時他正在一個斜坡上,坡下就是成片的灰白色氈房。
幾乎每一座氈房旁邊都有牛羊牲畜的圈欄,緊挨著圈欄的就是成垛的草料和木材,不少的氈房內還透出燈火的光亮。
余一丁估計這里就是卡亞那部落的一個牧民聚居點了。
看這個規模大概也就數千人的樣子,其中的青壯年男子可能都被尼斯格巴日帶領著上了戰場,沒有戰死的都隨大軍一起行動,現在還在那條不知名的河畔扎營。
剩下的這些老弱婦孺留守在這里,但整個卡亞那部落肯定不止這些人,應該還有其他的聚居點。
余一丁如此猜測。
草原上一個部落并不只有一個聚居點,都是根據草場和水源的大小位置而分散在不同的地點。
這里估計也就是卡亞那部落的某一個聚居點而已,而且現在已經是秋季,這個冬天留在這里的人們會就地扎營住下來,直到明年開春才開始遷徙游牧。
余一丁觀察了一陣,便準備下坡去看看,在這里沒有大批的軍隊,他就是個過路的,應該不會遇到什么麻煩。
何況如果阿格茲在這里過夜就最好,正好可以見面了,說不定今晚就可以將柳翠救出來。
余一丁這么想著就打馬緩緩向坡下走去。
沒走多遠他忽然看見在聚居點外圍的幾個牲畜圈欄不遠處閃動著一些綠色的幽光!
余一丁連忙勒馬停住了腳步仔細觀察。
那些綠光還在慢慢向圈欄移動……
他猛然反應過來,這些綠光應該是狼的眼睛!
現在已經到了秋季,草原上的食物開始匱乏起來,那些野兔和旱獺之類的草食性動物都已經儲備好過冬的糧食深藏在土洞中。
以它們為食的野狼們也漸漸地尋覓不到它們的蹤跡,而體型大一些的黃羊和馬鹿又不是一兩條狼就能捕獲的,所以在春夏之季都是一兩頭一起活動的野狼現在也是成群結隊地尋找食物。
如果遇見游牧人的牛羊群就緊緊跟隨,在夜間尋找機會偷襲牲畜。
余一丁望著那十多個散發著瘆人綠色熒光的狼眼沒有動作。
而這時候那些本來摸向牲畜圈欄的狼群也發現了他,立刻望向余一丁這邊并停止了動作。
余一丁的坐騎是匹膘肥體壯的戰馬,此時并不像那種見著狼群就慌了神的普通牲畜,依舊立在草坡上一動不動,警惕地望著坡下的狼群。
狼群似乎覺得這坡上的一人一馬比圈欄里的牲畜更好對付。
關鍵是余一丁胯下的戰馬,足有一丈多長五六尺高,可能野狼們覺得這頭牲畜再加一個余一丁能給它們提供足夠多的肉食。
而且除了這一人一馬,在余一丁身邊并沒有令它們無比討厭的牧羊犬跟隨,看起來應該可以輕易捕獲,于是一個個面對著余一丁的方向齜牙咧嘴蠢蠢欲動。
這時候一直蹲坐在狼群最后面,體長足有六七尺,有著一身黃白色皮毛的狼首領站了起來。
綠瑩瑩的眼珠一直盯著余一丁,慢慢地向坡上踱來。
直到離他還有五六丈的距離才停下腳步,再次蹲坐在地上,瞇起細長的眼睛打量余一丁。
而余一丁胯下的駿馬則有些不安地打著響鼻,一只前蹄在草地上不停地刨動。
余一丁伸出左手在馬的脖子上輕輕拍了拍,又捋了捋它的鬃毛,示意它安靜下來,自己則是將一只匕首掏出來握在右手,目光警惕地看著眼前不遠處的狼首領。
就這一陣功夫,其余的幾條狼已經離開了原來的位置,悄悄地向余一丁的兩側包圍。
余一丁早已將狼群看了個清楚,加上面前的狼首領一共有九條,現在首領的背后只跟了三條體型稍小一些的灰白毛色的野狼,其余的五條分成左三右二向余一丁的兩側包夾而來,此刻的距離都在十丈開外。
這下除了余一丁身后的山坡,另外三面都是一雙雙綠色的眼珠盯著他,看樣子只要狼首領一發出信號就要進行攻擊。
一人一馬和狼群就這樣對峙,時間仿佛已經凝固……
余一丁從這些野狼的體型就不難看出它們可能已經餓了很長一段時間。
那狼首領還好一些,身材看起來比較強壯,其余的幾條狼卻已經餓得瘦骨嶙峋,身體兩側的肋骨一條條清晰可見。
因為饑餓,每頭野狼眼睛里都散發著貪婪且兇狠的目光,這時候的野狼為了活下去會不顧一切地攻擊它們看見的所有動物,甚至是人類!
余一丁依舊坐在馬上一動不動。
現在他的對策就是以靜制動,狼首領已在他一擊必殺的范圍之內,可算是他的囊中之物,如果狼群有異動,他首先會解決那頭首領,剩下的狼群就好辦了。
看這群狼的狀態奔跑起來也不會是駿馬的對手,只要自己再殺死其中的一兩頭就會對狼群造成不小的威懾,也許其余的狼群就會一哄而散。
余一丁已做好計較,那狼首領卻遲遲不見動靜,一直半閉著眼蹲坐于地。
也許是那些包抄的野狼還沒做好準備,也許它也視余一丁為囊中之物,在等他松懈下來時一擊得手。
三五丈的長度對于狼首領來說也是奮力一躍的距離,它相信干掉馬上的余一丁后,剩下的那匹馬并不難捕殺,也許今晚它和它的狼群就可以飽餐一頓,不用再忍饑挨餓。
雙方都各自打著如意算盤。
漸漸地,包圍余一丁的幾頭野狼已將他的兩側和后路全部封死。
狼首領本來半閉的狼眼在此刻也忽然睜大,閃爍著幽幽綠光。
余一丁一直緊盯首領,見它突然睜眼,知道接下來狼群可能馬上就會發動攻擊。
于是不作他想,眼疾手快之下搶先出手!
只見他右手一揚,一道寒光就向狼首領的頭部激射而去。
而那頭狼也在同一時間發起進攻!
那畜生低吼一聲,高高躍起,面目猙獰地向余一丁猛撲過來!
正要與寒光相遇時狼頭一擺,那寒光擦著頭狼的側臉飛向遠處,帶起一串血珠。
頭狼口中猛地發出一陣哀嚎,駿馬也受驚地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兩條前蹄照著頭狼的面門狠狠踏下!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此時剩余幾頭野狼才奮力沖向余一丁。
因為駿馬人立,余一丁只能夾緊馬腹,左手摟住馬脖,整個人緊貼在馬背上,右手卻隨時準備施放氣流。
頭狼被余一丁的匕首所傷,因為它是從低矮處向站在坡上的余一丁撲來,被匕首一帶,猛撲之勢消去不少。
而駿馬前蹄抬起的高度已經超過了頭狼的頭頂,那狼首領在半空中盡力扭轉身體,想要避開,最終還是被一只馬蹄踏中左側肩胛,又是一聲慘嚎滾向一旁。
馬蹄落地時,從余一丁身后包抄的一頭野狼也撲了上來。
不過可能因為幾天沒有吃東西,力氣不夠用,本來那野狼的目標是余一丁的后背,結果前爪只堪堪可以夠著馬屁股。
而駿馬前蹄剛一落地,緊接著一對后蹄又甩了起來,那倒霉的野狼直接與馬蹄來了一次親密接觸,然后直直地比來勢還要迅猛地倒飛出去,連半點嚎叫聲都沒發出,估計是活不成了。
狼首領滾到一旁時,駿馬已是四蹄落地。
余一丁因為馬頭阻擋視線,看不見首領的身影,只好對左右襲來的兩條撲到最近的野狼一邊一指。
那兩條狼頭上各射出一道血箭,身形在半空中直直墜落,撲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剩下幾條野狼被這一連串變故弄得呆立原地,雖然面相兇惡,口中低吼,卻是狼首低俯,前爪直伸于地,夾尾收臀已經有了后退之勢。
這時駿馬又是一聲長嘶,從正面三頭野狼的頭頂一躍而過,那三頭野狼只是趴伏在地面,沒有任何動作。
“嘚嘚嘚……”
駿馬落地后直接沖出幾步,余一丁一勒韁繩,撥轉馬頭一眼看見先前滾在一旁的狼首領還趴在地上,卻沒有一點兒動靜。
八成是在裝死!
余一丁暗忖,抬手直接對著狼頭補上一指氣流,那首領這才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伸直了腿……
剩下的五頭野狼見狀都是趴在地面渾身發抖。
此時山坡下傳來一陣狗叫聲。
狼嚎聲和馬的嘶鳴聲終于還是驚動了庫賽人的牧羊犬,只見兩匹馬和幾條狗極速向山坡沖來。
到了此時那剩下的幾頭惡狼才如夢初醒一般,沒等余一丁再有任何動作,爬起來夾著尾巴一溜煙向山坡頂上拼命逃遁而去……
余一丁沒有追趕,任由那些野狼四散逃命。
不消片刻,兩匹駿馬和幾條牧羊犬就跑到余一丁面前,一老一少兩名庫塞牧民騎在馬上,狐疑地看看余一丁,又望了望四下的幾頭狼尸。
余一丁見狀拱手抱拳道,“二位,我是路過此地的旅人,見有惡狼欲襲擊牲畜,順便出手除之。”
那老者已經瞧見狼首領的尸體,聞言欣喜道,“這些惡狼都是勇士所殺?多謝了!”
原來這群草原野狼已經跟隨此地牧民多日,騷擾多次均未得手。
其頭領又狡詐多疑,牧民多次圍殺均未建功,不想今日卻被余一丁除去。
老牧民欣喜交加,便邀請余一丁到氈房一敘,余一丁正想了解阿格茲和柳翠下落,客氣幾句就跟隨老者來到坡下的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