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是沒能在宋煜醒來的第一時間看到他。

長街暗夜無行人，當楊誤稀穿過寂靜的街道，拖著沉重的身子回到家時，白色高跟鞋內底已經全部浸染成紅色。

早上六點，楊誤稀起床開始煮粥。她不知道宋煜能不能吃，但她想著還是要準備著，萬一他想吃呢？

昨日茫然四顧，全然未注意醫院的景象，今日踏進醫院，才覺人群擁擠，眾人面色或凝重或憂慮，且多是腳步匆匆。

“是家屬嗎？”全身武裝的護士小姐姐問道。

楊誤稀一愣，小聲說道:“是！”

“今天病人家屬已經來了一波了，為了病人的安全，最好明天再來探望！”

“那請你把這個粥給他，看他想不想吃？”楊誤稀將保溫桶遞給護士。

護士帶著口罩，只一雙眼睛透漏出倦色，略微朝飯盒瞄了瞄，又看了看楊誤稀，垂眼道：“病人今天還不能吃東西?！?

“那何時能吃？”

“72小時后?！?

“從什么時候算？入院的時候，還是現在……唉……”門猛地被關上，差點撞到楊誤稀的鼻子，她用手捂了捂，將保溫桶放在懷里，在門口坐著。

來得這么早，肯定是宋煜的爸媽！早知道自己就起早點了。楊誤稀在心里暗暗后悔。

等了半個小時仍不見動靜，也不見其他病人的家屬來探望。看來想趁機溜進去是不可能的了。

說什么也得見到宋煜！要看看他好不好，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痛得很。

楊誤稀開始在門口來回晃悠。

果然，門開了。出來的是另外一個人。

“你好，姐姐。能不能讓我進去探望一下宋煜，從昨天到現在我一直都沒見到他?！?

“他的家屬今天來過了。”

“那個，我是，我是她女朋友……不好跟他父母一起進來，所以……”楊誤稀故意做出一副可憐又欲語還休的樣子。

護士朝楊誤稀上下打量了一會兒，看著她年齡與自己相仿，心中動容，便叮囑道：“你穿好這個防護服，包括帽子和口罩都要戴上。最多只能待15分鐘，抓緊時間！”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謝謝姐姐！”楊誤稀欣喜萬分，忙地開始倒騰。

待穿好后，她感覺都快出不了氣了。里面的人認真檢查過了才放她進去。

在護士的指引下，楊誤稀穿過重重病床，一步一步往里走。她心中無比緊張，一遍遍想著見到宋煜之后要跟他說什么。像是與情郎久別重逢，又是嬌羞又是期待。

“病人好像睡著了?！?

楊誤稀聽到這話，稍微松了一口氣，卻又有些小小的失望。

“那我就這樣看看他！”

“好，記住，十五分鐘后就要出去了?！?

“嗯！”

這個病房足足有五六間房子那么大，每個病床之間隔了很遠的距離。桌子、柜子、椅子一應俱全，倒有些家的味道。

宋煜就靜靜地躺在床上，他的嘴唇依舊很蒼白，頭發凌亂，面色有些發黑，隱約可以看到稀散的胡茬兒。

一個那么愛干凈的人，一定不想讓人看到他此刻的樣子。

睡了也好。楊誤稀笑了笑，猶豫地伸出手去，卻在還未到達臉部時停了下來，改去將他的手臂放進被窩，再將露在外面的肩膀蓋住。

她從未這樣認真地看過他。此刻他就像一個熟睡的孩子，那么虛弱，那么安靜，沒有溫柔地對她說“不用不用”，也沒有默默跟在她身后，送她到巷子口。

就這樣發著呆，他的嘴唇突然動了動，然后側過臉去，將胳膊又伸了出來。

楊誤稀這才意識到他沒有穿衣服，臉上有些發燙，但還是替他掖了掖被角。

看來胳膊和頭部沒有受傷。楊誤稀也算放心了許多。

護士在這時走了過來，將一個包裹遞給她。

“這是宋煜的衣物，你拿回去下?！?

“啊？”楊誤稀驚訝地愣住。

“拿回去洗啊，外套和褲子是沒用了，但里面的衣服應該還是好的。還有些手機、錢之類的。”護士皺了皺眉。

“哦哦……”楊誤稀連連點頭，趕忙抱過來。

“時間也差不多了，病人都休息了，你也出去吧。”

這都下逐客令了，楊誤稀也不能賴著不走。她也怕吵醒宋煜，到時候怕是又尷尬地不知道說什么了。

抱著一大包臟衣服，楊誤稀卻像抱著寶貝一樣，一路小心翼翼。

回到家中，趕忙拆開。剛拿出一件，便有股血腥味傳出來。楊誤稀心里一驚，想起自己好像暈血，伸進去的手，便又縮回來。

怎么辦呢？洗還是不洗？

找來幾張報紙鋪在地上，將袋子里的衣物往出倒。血腥味迅速彌漫開來，楊誤稀只覺得心中作嘔，頭腦發暈，身上開始冒虛汗。

外套上血漬和灰塵夾雜不清，褲子的膝蓋處破了一個大洞，血漬更多?？磥硗炔渴軅麌乐?。

楊誤稀的心像是被割走了一片，牽扯著生疼。拿著筷子撥弄著找出了口袋里的手機、鑰匙等物件，便將衣服一股腦扔進了洗衣機。

坐下來的楊誤稀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倘若他這次真有什么意外，她應該怎么辦？余生，她的生活中就沒有了這個人。她又要變成一個人，在這孤獨的人世間獨自行走。

他是她從未擁有過的夢境，可她卻像經歷了無數次失去?？吹剿麑e的姑娘好，她像是失去；當他不再對他溫柔親近，她像是失去；當他有事不告訴她，她像是失去。暗戀是她一個人的事，除他之外，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秘密。

或許他知道，或許他不知道，或許他知道卻裝作不知道。他對她事事上心，卻唯獨不想知曉她的心意。

一個男人，不回應你的心意，就只有一種可能，沒什么意思。

可她還是想知道，既然沒什么意思，為何要事事關心，時時在意，處處周到。就拿這次車禍來說，如果他不執意要替她打車，不就能避開了嗎？

洗衣機的報警聲打斷了楊誤稀的思緒。下水道中，紅黑色的血水刺眼奪目，迫使她從沉思中徹底醒過來。

拿起衣服，洗衣機底部還有一張被洗得破碎的紙片。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了，上面隱約記錄著一些事情，像是備忘錄。

楊誤稀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是他備忘錄上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