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無任何表情，心中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輕聲站在門口，咽了幾口唾沫才敲門。

“進來！”仍舊是冷冷的聲音。

“葉總，你找我有事？”

葉琛抬了抬眼，“沒事就不能找你？”

楊誤稀一愣，笑道：“葉總真會開玩笑。”

葉琛再一抬眼，也哼笑了一聲。“下周要再去一趟寒烏，周一就走，你提前準備準備。”

本不打算通知她的，但是他怕她又在心里惱他。

楊誤稀著實驚訝，強忍著沒發作，笑道：“公司安排的工作，本不應推辭，但我身體不大舒服，打算去醫院檢查檢查，恐怕不能陪你一道去了。”

“既是要檢查，去大醫院不是更好。不算你因私廢公。”葉琛的嘴角升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要喝水嗎？”他端起已經沸騰的燒水壺朝她揚了揚。

“哦，不用不用……”楊誤稀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不明所以。

“沒什么事的話，就這樣吧。”葉琛看著發愣的楊誤稀更覺好笑。

“葉總，我看還是不給你添麻煩了吧？”楊誤稀堅持著。

“算不得麻煩。”

“可是……”其實就是不想去，她怎么就說不出口呢？心中想好的一堆推脫的理由卻被他的“不許再推辭！”嗆得一句也說不出口。

拖著生疼的腳回到辦公室，楊誤稀的心情跌落到了極點。

小人物的命運就是這樣，大事小事都由不得自己，到達極致的時候就是吃飯、睡覺都要受人管制。

特意晚點下樓的楊誤稀在門口還是遇到了宋煜。他在對面朝自己揮手又擺手。

看不懂什么意思，便不想搭理他，他卻從車流中走了過來。

“你打個車回去吧。我看你這腳估計也疼得快沒知覺了。”

他又知道！楊誤稀尷尬地白了白眼，“我是要打車來著。你跑過來干什么？”

“門口不許停車，你總得過馬路才能打車吧！”

楊誤稀不爭氣的心頭一暖，但瞬間又克制住了。“過個馬路不打緊，你趕緊走。”

雖然貼著創口貼，但隨著走路的節奏，傷口還是會疼。楊誤稀盡量不表現出來，宋煜卻一直跟在后面。

就做人來說，宋煜確實沒話說。要擱了張強，這會兒不知道要幸災樂禍地笑成什么樣了。

楊誤稀突然又想到了黃星辰，他是不是對她更加細心體貼。想到這些，心中又生出一股火來，遠遠地看到一輛出租車朝這邊開過來，便招了招手。

待車停下，宋煜忙地去給她開門，又要去扶她，卻被她有意無意地避開。

“碰——”得一聲，車門被楊誤稀關上，宋煜的手還伸在半空。

楊誤稀朝他笑了笑表示感謝。

車子開出一段距離，楊誤稀忍不住回頭。

透過后車窗，他看到宋煜遠去的背影逐漸變成一個小黑點直到消失不見。

后悔與惋惜從心中流淌而過。

二人之間的惺惺相惜恰如蜻蜓點水般，總能牽動一小圈的漣漪，卻往往來不及擴散開去，便似從未發生。

回到家正要換鞋，便接到張強的電話。

“你在哪兒？”語氣很是急切。

“剛到家！”

“宋煜送你回去的嗎？”

“沒有啊！”楊誤稀有些納悶，“我們在公司門口分別后，他就回家了！”

“他出事了!”

“你說清楚！”

“就在公司附近出的車禍，已經送去醫院了！你在家等我，我來接你，路上慢慢說！”

楊誤稀等不及張強來，沖到路上，打了輛出租車就奔向醫院。

“師傅，縣醫院，麻煩快點！”

“再快也得注意安全啊！”

“不是，你稍微快點就行！”

腳上隱約傳來的疼痛感早已被內心巨大的恐懼和焦灼吞噬。心上如破開了一個口子，有沸湯不斷涌入，以致渾身腫脹卻全無感覺，只手心捏著兩把冷汗。

她哪里知道宋煜被送到哪兒了？之前父親也出過車禍，也是只接到交警支隊打來的電話就全無音訊了。人是在ICU找到的。

對，ICU！她猛然反應過來，沖進電梯，直到12樓，跑到ICU門口，卻見大門緊閉，一個人影都沒有。

六神無主大概就是這個樣子。楊誤稀頭一暈差點就要栽倒在地，搓了搓手心，強穩心神便又鉆進電梯，跑到一樓服務臺。

“你好。剛剛有一個出了車禍的人送進來，你知道現在在哪兒嗎？”

“是有一個，應該是在做手術。”導醫臺的護士說道。

“在哪個手術室知道嗎？”

“這……這還真不知道？你去急診綠色通道問問。”

“好吧。謝謝！”楊誤稀趕忙跑到急診科，問了一圈，仍舊毫無結果。

癱坐在冰冷的長椅上，楊誤稀的心也像跌入了冰窖里。

宋煜！宋煜！

她猛地坐起來，又鉆進電梯。她決定就在ICU等。

到了12樓，仍舊空無一人。

不一會兒，電梯門開了，一輛推車被護士推了出來。她忙得迎過去。仔細一看，是個老爺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楊誤稀的心像在油鍋上煎一樣。終于ICU的門也開了，里面也出來一輛推車。

仍舊不是。

還是不能就這樣干坐著。楊誤稀起身打算再去別處看看。就在她踏入右邊電梯的瞬間，左邊電梯門也開了。

在門關上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左邊電梯推出來的推車上躺著一個人，白皙修長的手上有好幾處沾著血漬的傷口。

眼看推車就要拐進拐角，楊誤稀突然猛按電梯按鈕，出來后，她撲到推車旁，果然是宋煜。

“宋煜！宋煜！”她急切地呼喚著。

宋煜蒼白的嘴唇動了動，眼皮輕輕抬了抬，略顯渾濁的目光微微一閃，眼皮又合上。

他看到她了吧。

“宋煜，宋煜……你聽得到吧？”雖是喚著他，楊誤稀更像是呼喚自己，神識稍微恢復了一些，原本如置冰窟的身體也在此刻有了暖意。

“請讓一讓，病人情況很不穩定，需要進一步觀察，請讓一讓……”

楊誤稀這才回過神來，緩緩松開推車扶手，看著宋煜被推進了ICU室，才悄悄擦去眼角的淚。

就在這時，張強也到了，再接著是宋煜的父母。

兩位老人面色慘白，聽說暫無生命危險時，才稍稍緩和。

四人默默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誰都沒有拿出手機，就那么默默地坐著，任由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