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樊正就來接莫琪,他們一起去開封府。
莫琪懷里揣著昨天發現的銀票,惴惴不安。樊正發現她神色不對,便問她:“你怎么了?”
莫琪下意識的摸了摸懷里的銀票,說:“沒什么,今天有些心神不寧。對了,昨天咱們沒去找尚府尹匯報進展,今天應該怎么安排?”
樊正說:“無妨,昨天是沐日,再說,我們仵作也沒什么可匯報的了。”
“對了,”莫琪問:“孫成那個案子,怎么樣了?”
“這得問莫無畏啊。”樊正說:“尚府尹昨天抓了竇金,他昨天又把竇羽抓了去,說不定就是這竇氏父子干的。”
“沒錯,”莫琪說:“竇金總是想知道我們破案的情況,他肯定和這個案子有關系。”
路過百合樓,莫琪突然想起今天要找莫老板要本子,于是就和樊正一起進了店里。店里剛開業,冷冷清清的沒什么客人,莫琪四下看了看,店小二都在忙活,于是走到柜臺,對正在收拾的莫老板說:“爹!”
莫老板笑了笑,說:“進來吧!”
莫琪進了柜臺,莫老板悄悄的把一個本子塞到她的袖子里,說:“只有這些了,省著點花啊!”
莫琪偷偷地對他豎了大拇指。
到了開封府,莫琪來到樓上尚府尹的房間,輕輕的敲了幾下門,推門進去。
尚府尹正在沉思,見她進來,說:“名單拿來了?”
莫琪將藏在袖子里的名單遞交到尚府尹的案臺上。尚府尹打開本子,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還有一件事。”莫琪小心翼翼的說。
“什么事?”尚府尹問。
莫琪從懷里掏出那包“茶葉”,說:“這個,還給您。”
尚府尹看是茶葉,就說:“我平時很少喝茶,家里也沒有客人,你留著喝吧。”
“請您打開看看。”莫琪說。
尚府尹這才覺得不對勁,立刻有所警覺,他打開茶葉包,發現是一整包的銀票,臉色都變白了。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還是物歸原主吧……”莫琪說。
尚府尹把“茶葉”包起來,對莫琪說:“這件事情我會處理好,你就不要再聲張了,連莫無畏都不要講。”
莫琪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對了,昨天我讓莫無畏和梁孟去孫成的老家去查他的底細,你和樊正就去查查這個鄭公子吧。樊正是醫官世家,皇親國戚的事情都了解一些,可以好好利用這個條件。”
“鄭公子是皇親國戚?”莫琪問。
“當然,他是宣華公主的兒子,按理說應該叫他鄭小王爺的,可他偏喜歡人家叫他公子,也許是覺得公子更加有風度吧。”
莫琪領了命,下樓去找樊正。
莫琪和樊正并不打算去公主府,宣華公主脾氣暴躁,這是眾所周知的,他們如果貿然進去了,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他們決定守株待兔,到百合樓等鄭小王爺。
莫老板給莫琪和樊正準備了一個雅間,答應他們等鄭小王爺來了就過來通知。在莫老板心里,樊正就像是自己的女婿一樣的。
莫琪和樊正一邊喝著茶,一邊從雅間望著窗外。外邊人來人往,各行各業的人都有,汴京是個大熔爐,從白天到黑夜,再從黑夜到白天,這座城市永遠都是有人忙碌的。看著外邊忙碌的人,莫琪心里在思考一個問題——他們到底在忙碌什么?這些人終日忙碌著,可是一直住在租來的平層里,也沒存下來一點錢。他們放棄了在家鄉作農民的權利,千里迢迢來到京城,給大戶人家作傭人,或者走街串巷的賣一些針頭線腦,他們每天這么忙,到底賺到了什么?
“你好像有心事啊。”樊正已經盯著莫琪看了好久,他喝了一口茶。
“哦,”莫琪回過神來,說:“沒有,我只是在看外面的人。”
“他們有什么好看的?”樊正也來了興致。
莫琪突然覺得口渴,喝了一口茶,說:“沒有,只是覺得他們很可憐,整天忙碌,卻不知在忙些什么。”
樊正把莫琪的茶杯滿上,看了看外面來往的行人,說:“我進開封府一年以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相信我,思考這種問題說明你太閑了,而且,這種問題想的越多,你就會越失望。”
“為什么會失望?難道我想錯了?”莫琪問。
“不是,”樊正說:“這世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使命,我們的使命就是從尸體上找到破案的線索,每個人都專注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可我忍不住去想。”莫琪雙手托著下巴,望著窗外說。
樊正想了想,說:“你迷茫了。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勸你,不過,所有的忙碌都有價值。”
“好啊,我不再想了。”莫琪嘬了一口茶,看著樊正,說:“那你倒是說說那個鄭小王爺。”
樊正想了想,問:“你真想知道?”
“我必須知道啊!”莫琪說:“知道的越多,對破案越有利。”
“好吧!”樊正說:“不過我覺得我知道的也未必能對破案有什么幫助。”
“宣華公主從小就備受先皇寵愛,她成年后,先皇為她挑選一位進士做駙馬,這位進士就是鄭駙馬。按照當時的規矩,皇親國戚是不可以被授予官職的,所以鄭駙馬就只能待在公主府安心的做駙馬。宣華公主呢,從小被溺愛慣了,對這位鄭駙馬一點都不客氣,他們家的家丁說,公主經常像呵斥下人一樣的呵斥駙馬,有一次駙馬在外面跪了一個晚上才被允許回房睡覺。”
“公主的脾氣有這么大?”莫琪驚訝的眼睛都瞪大了。
“呵,全京城都知道她脾氣大。”樊正喝了一口茶,接著說:“鄭小王爺倒是被溺愛的不成樣子,從小就錦衣玉食的,給他請了好多先生,教他學琴棋書畫,可是小王爺什么都沒學好,現在像他這種皇親可以參加科舉了,可他到現在童試還沒通過,公主就時常罵小王爺沒用。”
莫琪眨巴眨巴眼睛,問:“小王爺的童年真不幸啊,要面對那么多的先生。”
“京城里大戶人家都是這樣教育孩子的,你家不是嗎?”樊正問。
“不是啊,我和我哥都是去師父家里學的,不過也沒學那么多,比如我就不會琴棋書畫。”莫琪說。
“你不能理解,他們是上層社會,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是普通人。可是小王爺就愛做個普通人,經常逃學出去玩,公主最后都無力管教他了。”
“唉,真是個可憐的孩子!”莫琪說:“他就算學的再好,又能怎樣呢,就算當了官,也不會比他小王爺的身份更好。”
“你這是說到點子上了。”樊正笑了笑,說:“如果我是小王爺,我也不會愛讀書的。”
兩人又閑聊了一陣,莫老板推門進來,只低聲說了一句:“來了。”
莫琪和樊正互相使了個眼色,莫琪就出了門,輕輕地走到樓上可人的房門外,側耳細聽里面的動靜。
只聽見里面可人問鄭公子:“怎么樣?姓尚的有沒有定竇金的罪?”
鄭公子說:“我托人打聽了,姓尚的把竇氏父子關起來了,可是竇氏父子還沒招供,姓尚的現在也沒有正式審理這個案子,也沒有移交大理寺,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打算的。”
“他不相信是竇氏父子所為?”可人問。
“不好說,可是咱們這個計劃天衣無縫,就算竇氏父子不招供,也沒有讓人懷疑的地方啊。”鄭公子說。
只聽可人得意的問:“誒,你佩不佩服我?要不是我當初讓你哄騙竇羽去買陶罐,現在進去的可就是你了。”
“你的確是個仔細的人。”鄭公子說著,一邊解她的衣帶。
外面的莫琪把一切都聽到了,她心里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辛苦查來的線索是假的,整個開封府都被他們玩弄于股掌,作為一個捕快,她覺得受到了奇恥大辱。她的臉憋得通紅,心臟也“撲騰撲騰”的跳著。莫琪心里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是時候走了。她輕輕地跑下樓,想盡快把這個消息告訴樊正。
這時,她聽到樊正大聲說了一句“哎,你撞我干嘛啊!”,心里知道有人來了,便加快了腳步。在樓梯上,一個人擋住了她的去路,正是在百合樓做了多年跑堂的元子,莫琪記得,他姓阮,大家為了叫著方便,總叫他元子。
莫琪感到不妙,此時的元子目露兇光,只是一個瞬間,莫琪從三樓直接翻下二樓,元子的匕首已經掏出來,但他知道已經追不上莫琪了——“必須阻止他們!”元子心想,他追了下去,完全忘記了自己已經暴露。
樊正在二樓的樓梯口等她,見她如此慌張,便知道元子有問題,他抓住她的手就跑。現在他們可以確定了,可人、鄭公子、元子都有問題,可是他們還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活著把這個消息帶出去。
鄭公子的隨身侍衛也追了上來,看來他也認定莫琪和樊正威脅到他的主人鄭公子了。
樊正帶著莫琪跑,他們穿過魚市、肉市、菜市,把市場搞得一片混亂,卻仍然沒有甩開元子和侍衛。樊正松開莫琪的手,說:“咱們分開跑,到開封府會合!”
莫琪無暇回應他,在前面的岔路和他分開了,兩人在不同的路上朝著同一個方向跑。元子對莫琪緊追不舍,侍衛則差點追上樊正。
樊正路過自己的藥鋪時,碰巧看見伙計在門口搗藥,就大喊道:“攔住他!”
伙計聽見后,看到是樊正,連忙抓了一把搗好的藥粉扔向侍衛,侍衛感到眼睛刺痛,停了下來。
伙計們拿著木棒對已經睜不開眼的侍衛好一通亂打,侍衛被打的趴在地上動彈不得,樊正見侍衛不追了,又跑了回來,吩咐伙計:“好了,把他綁起來,送到開封府!”
元子對莫琪窮追不舍,莫琪一直跑到開封府門口,元子還在追。莫琪跑進了開封府的大門,回頭沖著元子,指了指頭上的“開封府”大匾額,說:“我到了,難道你要在這里殺人滅口?”
開封府門口的侍衛已經拔出了刀,望樓上的守衛也拉開了弓箭。元子看見了匾額,也看見侍衛追了出來,轉身就跑。莫琪看著元子逃跑的背影,突然想到父親還在百合樓,她轉身加快了腳步。
莫琪推開了尚府尹的門。尚府尹因為門突然被推開而感到不快,莫琪察覺到他的不快,但她顧不上那么多了,直接進來說:“尚大人,鄭公子有問題!”說完她轉身就跑出去了。
尚府尹已經預料到鄭小王爺和這個案子有關系,那是他最擔心的事情,鄭小王爺不是在朝官員,只怕大理寺不能受理這個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