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正和莫琪很快就把情況報告給了尚府尹,尚府尹思忖了再三,決定帶人收繳孫成家地下室的所有物品。
莫無畏帶領捕快們下到地下室,把裝茶酒的壇子一個個搬上來。尚府尹仔細觀察這些壇子的大小,問莫無畏:“莫捕頭,這么大的壇子,市面上多見嗎?”
莫無畏打量了一番,說:“市面上大中小的壇子我都見過,這種大小的倒是沒見過。”
“嗯,”尚府尹點了點頭:“壇子很有可能是訂做的,為了適應地下室出入口的大小,又方便孫成一個人能抬得動。”他給了莫無畏一個眼色。
“屬下明白。”莫無畏明白,尚府尹想讓他去查訂做壇子的人。
尚府尹要求莫無畏、樊正、莫琪三人每天傍晚都要到張府會合,匯報每天的進展。尚府尹去年才有自己的府邸,又沒有家室,院子又大又空,沒什么人。尚府尹為了節約用度,只請了幾個家丁,很難想象一個朝廷四品官員的府邸沒有人負責安全。
尚府尹的書房很安靜,氛圍也很自由,莫琪他們隨意坐在椅子上,就像聊天一樣,說說一天的情況。
“樊正那邊我都知道了,在衣小刀那里找到一根棉線和一枚指印。孫成那里找到了走私的毛尖和燒酒。”尚府尹轉向莫無畏,問:“無畏,你那邊呢?”
莫無畏說:“我問了孫成的鄰居,鄰居們還是那套說辭,之后我又拿著孫成的畫像去了幾家妓院,有個姑娘說,孫成常和一位姑娘走得很近,那個姑娘叫什么名字她不清楚,但她知道那個姑娘常住在百合樓。之后我就去了百合樓,百合樓的樓上住了七個姑娘,都是借住在這里的。”
又是百合樓,莫琪心里嘀咕著,看來莫老爺是擇不出去了,她甚至懷疑自己的親爹和這個案子有關系。
“百合樓,那不是你們莫家的酒樓嗎?”尚府尹看看莫無畏,又看看莫琪,笑了一下。
“沒錯,是的,我爹告訴我,孫成沒有和哪個姑娘走得近,不過他樓上住的那個叫做可人的姑娘常常出門,其余幾個姑娘一般都是白天睡覺、晚上接客,很規律。所以我推測和孫成走得很近的,就是那個叫做可人的姑娘。”莫無畏說。
“我想起來了!”莫琪想起她的第一個案子:“就是我和梁孟抓住的那些小偷,他們偷的就是可人姑娘的東西。之后她還送了荷包給我,”莫琪從身上解下那個荷包,“呶,就是這個。”
尚府尹接過荷包,看了看,說:“繡的倒是不錯。”接著話鋒一轉:“百合樓所用的茶酒是不是也出自孫成?”說完還煞有介事的看著莫無畏和莫琪的臉色。
莫琪尷尬的笑了笑:“這案子和我爹沒關系吧。”
“買賣私貨可是重罪,要坐牢賠銀子的。”尚府尹說。
莫無畏說:“若是我爹真買了私貨,那就應該負這個責任,我沒什么怨言。”
“你呢?你有沒有怨言?”尚府尹問莫琪。
“我當然有怨言。”莫琪瞟了莫無畏一眼,心想他真能裝正直。
一陣短暫又尷尬的沉默后,樊正向前探了探身子,說:“依我看,莫老板還是能將功贖罪的,是不是,尚大人?”
“還是樊仵作會辦事。”尚府尹笑了笑,說:“既然可人住在莫老板的百合樓,那么讓莫老板將功贖罪,監視可人,既方便,又不會引起注意,不是很好嗎?”
莫無畏想了想,說:“雖然這是個好辦法,可是我爹從沒干過這些,怕會打草驚蛇。”
“也不用他做什么,”尚府尹說,“只要他能記住,可人什么時候回,什么時候走,都見了什么人,這就可以了。你放心,我會親自告訴他該怎么做。”
莫無畏和莫琪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今天總算還有進展,”尚府尹說:“明天開始,你們去查陶土壇子,看看有沒有叫做‘大興’的陶土作坊,然后再查一下布料,有進展就到這里告訴我。”
莫無畏對汴京很熟悉,他從沒有聽說過名字叫“大興”的地方,不過他知道該去找誰。在汴京,各行各業都有行會,連小偷都有行會,更別說做陶器的了。
陶器行會的會長叫陶友才,自己經營一家陶器作坊。莫無畏找到了這家作坊,其實就是不大個院子,幾名工人在那里捏陶土胚,還有幾名工人負責燒制。
莫無畏這次帶上了梁孟,他倆走進院子,隨便問了一個工人:“陶會長在哪里?”
那工人指著其中一間屋子,說:“在里面。”
兩人進了那間屋子,看到陶友才正在捏陶土胚,桌上還放著新畫的圖樣。
梁孟先開口說:“陶會長,我們有事想問你。”
陶友才抬頭一看,竟然是捕快,他有些緊張,因為他這輩子也沒跟捕快說過話。他放下手中的活兒,站了起來,點頭諂笑著:“是開封府的啊,請坐請坐……”
“不用坐了,”莫無畏說:“我們想請陶老板幫個忙。”
一聽說是幫忙,陶友才才放松下來,不過相比之前諂媚的態度,他竟然覺得自己比捕快更加高高在上了:“哦,讓我幫什么忙?”
梁孟拿出一張紙,是開封府的畫師畫的“大興”陶罐,他把圖樣遞給陶友才,說:“陶老板,這是陶罐的圖樣,我們想請您查明,這是哪個作坊做的。”
“哦……”陶友才湊過去仔細看了看,說:“這圖樣倒是很普通嘛,哪家都可以做……可是這‘大興’倒是挺特別,大興……大興……哦!我知道了,行會里有一家叫‘大興’的作坊,老板叫周大興,不過只是個小作坊,就他和他媳婦兩個人,平時也不怎么參加行會組織的活動。”
“您知道周老板住在什么地方嗎?”梁孟問。
“住址嘛……”陶友才轉身去身后的柜子里翻找,說:“二位稍等,我這里有他們的住址,哦,在這里——汴河大街東瓦巷甜水弄第八間,哦,在城東門附近呢。”
樊正收到了一份調令,是王丞相親自簽署的,由尚府尹轉交給他。
“尚大人,這是要調我去哪里?”樊正不安的問。
“恭喜你高升了。”尚府尹說:“最近丞相新出了變法,提出不以科舉論人才,有特長的人才都可以走做官這條路,所以國子監也不能只教學生孔孟之道,丞相決定在國子監新開設醫學、數理等幾門課,你是醫官世家,不僅醫術好,驗尸也很有經驗,所以我推薦了你,希望你將來能多培養出幾個仵作。”
“原來是這樣,”樊正松了一口氣:“我以為要把我調到京城外呢。這樣我可以一邊在國子監教書,一邊接著做仵作,兩邊都不會耽誤的。”
尚府尹點了點頭:“嗯,樊仵作的覺悟可比莫琪強多了。”
“憑什么讓我爹監視可人!萬一他暴露了,被毒針射中,豈不是很危險!”莫琪一邊走,一邊這么想著。她要去查布料和毒針,這是尚府尹安排給她的任務。本來樊正是要和她一起的,可是今天早晨要出發的時候,尚府尹親自把樊正叫走了。“案子還沒破,他們就一個一個的都有事忙去了。”莫琪嘆了口氣,走進一家布店。
“客官,打算買布用來做什么?”小二熱情的招待她。
“做褲子穿,要靛青色的,舒服一點,棉布。”莫琪能想到的特點也只有這些了。
小二眨了眨眼睛,略微思索了幾秒鐘,笑瞇瞇的說:“客官這邊請。”他帶著莫琪來到柜臺旁,指著其中一塊布料,說:“這塊怎么樣?”
莫琪看了看,顏色有點差距,就說:“有沒有顏色再深一點的?”
小二失望的搖了搖頭,說:“靛青色的只有這一種,客官要不考慮考慮這種吧!”
莫琪搖了搖頭,說:“不考慮,我再換一家試試吧。”
就這么看了十幾家,一個上午就快過去了,路邊的腳店已經開始營業了,莫琪心想,再找三家,如果找不到就去吃點東西。她又進了一家店,一進門就看見竇金在打掃貨架。
竇金感到有客官光顧,連忙上前招呼,結果看到是莫琪:“莫琪?你來這里做什么?”
“哦……”竇金在莫琪心里算是一個懷疑對象,雖然沒證據,但是莫琪以女人的第六感直覺認為他和孫成有關系。“我想買一塊布料給我爹做褲子穿……真是湊巧啊,竟然來了你的店。”
竇金笑了笑,說:“這汴京城大大小小的店鋪,只要是販賣布匹和藥材的,至少有一半都是從我這里拿的貨,買布料,你找我就算是找對人啦!”
“哦?真的嗎?這么說你這的布料最全了?”莫琪問。
“那是當然!說吧,想要什么樣的?”竇金得意的說。
“其實我也不清楚該買什么樣的,不過我爹喜歡靛青色,所以我想買一塊靛青色的做成褲子送給他。”莫琪自認為這個借口很好。
“靛青色啊……這個顏色的布料可不便宜呢,我這里有一種,不舍得賣給其他店家,就自己留著賣了,呶,就是這個。”竇金拿出一塊布料,攤開給莫琪看。
“頭幾天我也用這塊布做了一套衣服,這個顏色上身很好看。”竇金接著說,“這個布料存貨不多,價格有點高,所以沒什么人買,所以我就自己做了一套。”
莫琪仔細看了看這塊布料,顏色和那根棉線的顏色很像。她又伸手摸了摸,質地似乎也很像。可是她不太放心,于是問竇金:“這布料多見嗎?我爹最怕和別人穿一樣的衣服了。”
“你放心,在汴京城恐怕沒有第二家有這樣的料子了,而且這塊料子是棉加絲的,穿著寬松舒適,是好料子。”竇金說。
莫琪也不清楚這塊料子是不是和那根棉線一樣的,但她還是決定花錢買一塊:“多少錢?”
“都是開封府的人,不要錢,送你一塊!”竇金看起來真不打算要錢的樣子。
這讓莫琪有點不知所措:“別這樣,哪有買東西不給錢的道理啊!”說著掏出三兩銀子放在柜臺上——這三兩是她兜里所有的銀子。
莫琪離開了竇金的布店,她心里的懷疑已經是十有八九的事情了——竇金就是那根棉線的主人,現在她只要拿著布料回去跟棉線做一下對比,就能判斷是不是一種布料了。如果是同一種布料,那么竇金就是最大的嫌疑人,這也解釋了為什么一個文書對案子特別關心。
莫琪回到開封府,今天是沐日,樊正不在。她打開放證物的柜子,找到那根棉線,顏色跟布料的顏色一樣。她的內心有點激動,難道這案子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