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是開裂老繭的手,什么好處都沒有,但是唯獨撓癢很是舒服,撓著撓著,男孩居然就這么靠著范喜良睡著了。
拿些枯草蓋在男孩的身上,范喜良自己也靠著青石打算休息了,周圍很冷,但是靠著青石的時候,后背居然有一陣陣很明顯的暖流,不知道為什么,卻也沒去深究奇怪,只是從這以后,范喜良只來這里睡覺了。
時光如水,即是苦海的水,終究也還是流動了一些,轉眼間三個月過去了,一天夜里,男孩和范喜良沒有回到青石下休息了,直到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往后的一個月,他們都沒再回來。
青石有些奇怪了,看著周圍,它第一次在意起周圍的一切,周圍很安靜,沒有范喜良的低訴,它只看見自己身上留下的那句“離人秋兮,哪問冬水寒,春歸君有期兮,若夏蟲不見冰,哀我輩之不生兮,但九災不懼……”
后來的幾天,石頭漸漸從人們口中知道了范喜良為什么沒有回來,石頭聽過一遍,便徹底忘了。
因為它是石頭,不喜歡眼淚,它只需要記得,范喜良和男孩永遠也回不來了。
除了這些,也許是為了紀念他們,青石身上的那句話變得愈發深了。
時間就這么過,即使是苦海的水,也得流。
人們也許都忘記范喜良和男孩了,青石也被嵌入了長城的基石里。
但是終究有人忘不了。
苦水一樣的時間不知道流動了多久,有一天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來到了長城下,穿著紅色的嫁衣,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既然他不回來,她便來找他就是,在長城下,立地成婚。
“范喜良?。 ?
姑娘興致沖沖的來,卻終究失望透頂。
“他死了?!鼻嗍匝宰哉Z,姑娘自然聽不見。
她是從別人那里聽說的,那天男孩實在受不了了,他對范喜良說:“先生,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頭啊,我們逃吧?!?
他們逃了,但是沒逃掉。
“先生,我害了你?!蹦泻⑺狼安缓靡馑嫉卣f。
“不怪你,遲早的事?!狈断擦际切χ?,眼底有淚。
姑娘失聲痛苦,她靠在青石上,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嗓子都啞了,還是不肯停,有民夫看不下去,分了一些自己的豆粕和鹽水給她。
但是姑娘沒吃也沒喝,到第七天的時候她已經瘦得皮包骨頭,奄奄一息了。
終于在一個夜里,她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喜良……”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嘴里還輕聲喊著范喜良的名字,眼角一顆苦澀的淚珠滴在了青石上。
青石終于哭了,它討厭哭,流出來的都是巖漿。
青石看著姑娘,猛得震了一下身體,高大的長城倒塌了,范喜良親手修建的那段長城,到頭來,原是為了埋葬自己的愛人……
清晨的廢墟之上,有唯美的晨光,一株并蒂的曼珠沙華悄然綻放,迎著風,迎著光,美極了。
孟婆和猴子同時想起來一些往事,一個是不愿意想起來,一個好像很久之前就忘掉了。
“你就是那塊石頭?”孟婆道。
“應該吧?!焙镒狱c點頭。
奈何橋在一瞬間,好像陷入了一陣沉默,片刻過后,風又起,孟婆淚落。
“你覺得,我還能遇見他嗎?”孟婆噙著淚,此刻的她像個無助的少女,就像當年那樣。
猴子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那里還有一顆淚,勝過秋水的淚。
“也許吧?!焙镒右琅f點了點頭。
奈何橋漫漫無涯,也許范喜良迷失了,也許消失了。
緣分,誰知道呢?
“希望吧?!泵掀庞行╊澏?,片刻后對猴子微微一笑,道,“謝謝你?!?
“謝什么?”猴子不解。
“埋骨之恩,無以為報?!泵掀诺馈?
“那時候也許是你沒死呢?”猴子頓了頓道,“說不定醒來吃點東西又活了?”
“不,想死的人活不了?!泵掀艙u了搖頭。
是啊,哪吒是死了。
猴子心道。
“給我一碗湯吧,我要過橋?!绷季?,猴子才道。
“過橋做什么?你是生魂?!泵掀挪唤?。
“過橋找一個死了的人。”猴子道。
孟婆沒再問,卻也沒有給猴子盛湯,只是遞給猴子猴子一只曼珠沙華的花骨朵,里面有她的淚。
“有時候比起折磨還是忘記好,也許以后你會用的上?!泵掀诺馈?
“應該用不到吧。”猴子雖然這么說,但是依舊收到了懷里,小心地揣好。
孟婆閉上一只眼睛,笑著讓開道。
猴子過了,從亭子穿了過去,經過亭子的時候它停了一下,看了一眼黑亭子的飛檐,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孟婆看著猴子離去,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在這里她看過太多的悲歡離合,很多戀戀不舍的魂魄,到這里都不愿意喝下那碗湯,這么多年過去,她的心里也或多或少地感覺到了,也許永遠見不到范喜良了……
奈何橋上有孟婆,有孤魂,有亭子,亭子很早就在那里了,大多數地府魂魄包殿都知道,那座亭子,其實是一個不愿意飲下秋水的魂魄,所以地藏把他化作了這千年不變的亭子。
而他在這奈何橋上就是為了等一個人,或者說等一個魂魄,一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