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既是罪。
猴子沉默了,哪吒生出了一種同病相憐的痛苦。
這話是師傅當年救他的時候和他講的,一個八九歲的孩子,逼得割肉還母,剔骨還父,簡直殘忍。
哪吒永遠記得那個雨夜,天空之上電閃雷鳴,四海龍王的身影在黑暗的天上如同一道道黑色的閃電。
“為什么,為什么,我做錯了什么?!”
小小的身體里似乎迸發(fā)出來無盡的仇恨,但是稚嫩的質(zhì)問之聲卻被電閃雷鳴吞沒。
父親看著他的尸首沉默,母親抱著他的身體痛哭。
“孩子,你什么都沒做錯,除惡也就是揚善,要怪,就怪這世道吧,生,既是罪啊!”那個老人嘆息著,輕輕地用蓮藕,以及荷的花葉為他重塑了身體。
明明沒有錯,可是在天宮的記載里哪吒因為年少不懂事殺了龍王的兒子,不但沒有死而且還被太乙真人救走了,于是哪吒成了龍族故事里罪大惡極的魔王。
“抱歉,我同情你,但是卻真的幫不了你。”哪吒看著猴子,微微地壓了壓火尖槍,身形微微移動,到了猴子身邊,小聲道,“你是妖,死就是你的天命,不過我可以求我?guī)煾稻饶悖驗椋覀兒芟瘛!?
猴子不知道哪吒的故事,卻被他的話打動了,但依舊搖了搖頭,道:“不需要,誰能來拿我的命就來拿吧,我的生是不是有罪根本不是一個和我生命毫不相關(guān)的人說的算的,有本事就來殺我,讓我引頸受戮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就來戰(zhàn)吧!”
哪吒沉默了一陣子,接著一聲長嘯,如同獵鷹飛入天空盡頭。
猴子一歪腦袋,擰嘴一笑,從耳朵里取出混鐵棍,長棍一揮,化作流光尾隨而去。
這一戰(zhàn)很精彩,整個天空都是金色的光芒和紅色的火焰撲朔碰撞,混天綾舞動,火尖槍發(fā)出赤芒,有吞天破海之威,混鐵棍忽大忽小,有棒喝萬世之力。
這是一場沒有結(jié)果的戰(zhàn)斗,小哪吒和石猴的第一戰(zhàn),也是他們的最后一戰(zhàn)。
后來的人們只知道,在那一戰(zhàn)里,天神三太子哪吒大戰(zhàn)妖猴孫悟空,纏斗三天三夜有余,最后哪吒三太子輸了妖猴半招,被石猴一棍打落在南天門艦隊的桅桿之前,吐血重傷,是太乙真人出手才保住了哪吒的性命。
哪吒,是那個時候的天宮第一武神將,除了流落凡間界的那一位,在天界武神里,哪吒是第一斗神。
但他都輸了,還差點陣亡在三軍陣前,李靖意識到情況不對,立刻下令撤軍南天門布防,怕石猴趁機入進天宮。
乾元金光洞里
太乙屏退了左右道童,從巨大的傀儡里面探出身子,露出一顆看起來有些奇怪的腦袋。
“師傅,你的病又加重了。”哪吒從石榻上跳了起來,下床去扶著這個木偶人一樣的生靈,身形靈活的如同一只游魚一般,哪里有一點像是重病了的樣子?
“還死不了,這身體再煉丹百年無礙,就是你小子少給我惹些事情,別以為今天的事情沒有人看得出來,你家老頭子看得比誰都明白,騙騙那些雜兵天將還是可以的,但是你想想,如果被別人知道了,你們李家的地位可就得大大地動搖了。”太乙坐在床邊,嘆著氣。
“嘻嘻嘻,這個師父你就多慮了,我決定這么做之前早就和父親說過了,怎么說我以為不是千年之前那個意氣用事的小屁孩了啊。”哪吒扯了扯師父的衣袍,將一旁泡好的仙茶遞了過去,“而且這次我助那猴子父親是很贊同的,畢竟我們算是同病相憐了。”
“哦?這次倒是聰明了嘛,也不枉費為師當年苦心給你換的蓮花腦袋了,比之前那個榆木的腦袋可好用多了。”太乙調(diào)侃地摸了摸愛徒的小腦袋。
太乙土黃色的眸子里都是對愛徒的憐惜,雖然哪吒現(xiàn)貴為天宮第一武神將,享受的榮華富貴和地位尊貴幾乎無人能及但是他終究只是一個不完整的人……
哎,其實他不也是一樣嗎?
太乙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哪吒的手腕(那是一段冰冷的蓮藕),又看了看自己的木偶身軀,他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一樣,唯獨不一樣的就是他已經(jīng)看淡了一切的世間事,而哪吒還小,稚嫩的心靈不可能像他這樣被關(guān)閉在這樣一幅無情冰冷的身體里,他的心早就已經(jīng)冷了。
甚至比他身體的這塊玄陰木還要更加得冰冷。
但是哪吒的心卻是炙熱的,就像是把一塊炙熱的鐵塊拋進了冰冷的洞窟里一樣。
孤獨而且煎熬。
那種感覺,太乙可以想象得出來。
他可憐哪吒,也愛惜他,也是為了他,他才拖著殘年之軀繼續(xù)燃燒魂魄,為天宮供應(yīng)著丹藥。
因為哪吒對他來說不僅僅是傳承衣缽的徒弟,更是他意志的存在形式。
永不服輸。
“吒兒。”太乙抿了一口茶水,伸出僵硬的木頭手掌,摸了摸哪吒的腦袋,沉聲道,“答應(yīng)師父一件事情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