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于想說，人家結不結婚干你屁事，但是鑒于場合有女士，他還是收起了不合適的臟話，順帶著把疑問也收了起來。

原因很簡單，他想要搞清楚這幫看起來很像人中精品的家伙準備怎么解決問題。

因為之前工作疏忽被罵的男人率先開口：“他想要權利，想要晉升，想要在職場里找回在學校里領獎學金時候的輝煌。”

“而這些對于這個入職近十年資質平庸，毫無建樹的人來說實在太難了。所以他必須為自己找一條出路，一條讓自己出人頭地的路。”接過話題的呂陽引導著他的下屬們。

“裙帶關系。”操控著鼠標的男人一掃之前的頹廢狀，在引擎上飛快地搜索著。

相較于之前的沖動，這次江小于算得上沉穩。

舉起茶杯虛擋著臉，側向秘書一邊：“這個人想靠皮肉上位跟案子有什么關系？”

在經過呂陽的眼神指示過后，女秘書隱晦地向提問者解釋說：“情侶中的一方想要追求更好的生活，另一方為了留住他，可能會主動掃清身邊的障礙。”

“你的意思是，對陳雪杉來說，她未成年的弟弟是拖油瓶？”江小于問道，簡直不敢相信對方的腦回路。

只是還沒等美女秘書作答，負責資料搜集人的臉色再次沮喪起來：“他的直屬領導家里沒有孩子，其他有工作往來的中層家里要么年齡不相當，要么常年呆在國外，跟崔時雨沒有任何往來。”

總之，在江小于發表意見之前，裙帶關系這條線徹底中斷。

對于崔時雨領導的普查工作截止到中層以下，當然，并不能排除有人一舉拿下總經理的千金從此走上飛黃騰達的贅婿人生。只是就資本運作這方面考量，裙帶這條子虛烏有的線拉到這里最為合適。

畢竟，再往上的層級就是他們的目標客戶，同時也是被視為不能輕易觸碰的族群。

“生活苦悶，借酒澆愁，流連聲色場所。”另一個穿著深色襯衫的人發表意見，“在酒精的作用下犯了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無論是真心，還是被脅迫，或是良心發現，總之要跟女友分手，然后……”

負責資料采集的哭喪臉在他說完前給出了否定的判斷，原因是根據所有能搜集到的資料顯示，雖然身在業務部門，但是這個叫做崔時雨的人在私人時間里和聲色場所及其周邊行業沒有一丁點往來的跡象。

“真是個好男人，”呂陽感嘆著說，“連我都快被他的正直打動了。”

誰料，在江小于聽來普普通通的兩句話，對于在場的其他人來說簡直是催命的號角，所有人正襟危坐，如臨大敵一般。

就在場面靜默的檔口，江小于身邊一直負責端茶遞水的秘書率先開口：“職場戀情怎么樣，一個沒什么娛樂消遣的人，把大部分時間用在工作上，那么在職場中遇見了有共同語言，能夠幫忙分擔重任的異性，就算沒有實質性出軌的行為，總有些曖昧的心動吧。

江小于沒再說話，因為他知道，接下來這幫人就要商量著怎么把這些撲風捉影的曖昧情愫轉化為如山的鐵證，這樣陳建的姐姐就成了那個為留住男友不擇手段，殺掉親弟弟，同時嫁禍給別人的惡徒。

“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江小于拍著手站起來，環視所有人說，“你們根本不是要查明真相，你們所做的，只是制造兇手，你們根本不在乎那個人為什么死，你們也不在乎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

“江家付給我們的錢，只是把人撈出來，”呂陽在鏡片后面的眼睛迎著江小于質問的目光，說得坦蕩。

“逃掉的兇手呢？如果他再犯案呢？”江小于發出荒唐的嘲笑，“如果他再殺人呢，如果因為你的誤導出現新的受害者怎么辦？你能負責嗎？”

“為什么要我負責？”呂陽問，透過鏡片的過濾，他的目光柔和地仿佛沒有任何殺傷性，說出的話卻猶如震顫人心魄的冰暴，“查案，抓兇手本來就是警方的責任，我的工作只是做好委托人的囑咐，至于過程還希望雇主不要過多插手。”

“如果我偏要管呢？”江小于直面他，沒有絲毫退縮。

“把你做實成兇手，也不是沒可能的。”呂陽摘下眼鏡，露出的裸眼里堆滿欲望的血絲，他盯著江小于稚嫩的臉忽然笑起來，那笑容要多邪氣有多邪氣，好像從地獄鉆出來的魔鬼摩挲著沾血的指尖，斜睨著美味的小鬼頭，“協議上只要求我把認罪的人撈出來，沒說不能送你進去。”

*

一腳踹翻了光可鑒人的垃圾桶，在安保人員趕來的時候，江小于流利地報出了呂陽事務所的名字。

作為VIP委托人，他雖然不能叫停項目，但是賠送個垃圾箱的錢對方總不會推脫吧。

果然，保安通過隨身的無線電跟樓上辦公室溝通過后，對著江小于比了個放行的手勢。

臨走前，江小于依次踹倒了另兩個垃圾桶。

他知道這個呂陽也會付賬，雖然這比不起眼的賠償金最終會以賬單的形式傳到他父親那里。

但是此刻，江小于完全不在乎了，因為一點一點建立起來的世界觀跟信任，正在逐步崩塌。

剛重生到這個世界上，他就面臨著殺人的指控。

當時，連夜沖到管理局的父母非但沒有包庇他，而是當著所有人的面打他，罵他，讓他跪下給人家賠罪，甚至讓他給人償命。那時候在他的意識里種下了一顆種子，他原以為這對夫妻和其他為富不仁的家伙不一樣，他們是正直的，可以信賴的。

可是在今天，他們親手把在他心里種下的，象征著正義的參天大樹連根拔起。

為了救自己人，就放縱雇員不擇手段，甚至不惜毀掉別人的人生。

江小于抱著頭，站在車流如織的街道，忽然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說來奇怪，此時此刻他甚至有些懷念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