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和煦的夜風吹拂的江小于接連打了十幾個噴嚏，他抽抽鼻子，抱緊自己的手臂：“這天兒也不冷啊。”

他忽然想到落在辦公室里的保溫桶，又懶得折返回去，只好安慰自己：“也就是看起來漂亮罷了，那玩意兒也不可能是真金的。”

想起保溫桶，又想起連夜來給自己送夜宵的父母，就算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湯，也是前世今生唯一一次有人為他奔忙。

“所以，”江小于郁悶地感慨，“爸媽，你們怎么就沒給我留輛車呢？”

掏出手機準備給家人撥打的求救電話在接通前被按掉了，看著天邊不停朝他拋媚眼兒的星星，推測著父母一定睡了，不忍心打攪家人美夢的江小于任手指在電話簿上來回翻弄，名字很多，沒有一個字是他認識的。

直到一個代號為038的號碼映入眼簾，身無分文的江小于瞬間興奮不已，那正是吃燒雞的時候他開玩笑輸入的。

于是，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一個罪惡的手指毫不猶豫地按上了那組數字。

*

被電話砸在臉上的虛徒子像不倒翁一樣彈坐起來，第一時間抓起桌上的筆假裝在用功，劃光兩頁紙后才緩緩地睜開眼睛，用蒼老的手指按下接聽鍵：“喂……”

“嘿，老頭兒，有沒有想我呀？”

這個世界上目無尊長，會肆意喊他老頭的人除了那個，還會有別人嗎？

“江小于，你個猴崽子，你要造反啊？”

“冷靜，冷靜。”站在街上被涼風吹著的江小于安慰道，“自古有云，生氣不修真，修真不生氣，發這么大火氣對你的修行之路沒有半點益處。”

“少廢話，什么事兒？”

“你干嘛呢？”

“當然是，”虛徒子一抹沾在下巴上的哈喇子，“日以繼夜的學習。”他扭過頭看了看身邊矮桌上的同學，是真的在聚精會神的學習。整個自習室內，只有他一個人打完呼嚕打電話。

一股羞愧之情瞬間躍然老臉之上，然后他就聽見居然有比他更不要臉的人對自己說：“你來接我唄。”

“你是不是睡覺睡蒙了發癔癥呢。”虛徒子作勢要掛電話，就聽見那頭用洪亮的聲音承諾著。

“我給路費，我給路費啊，十倍，十倍！”

虛徒子看了眼周圍的環境，左手曲成碗擋在嘴前面，然后用足夠震聾所有人的音量說：“我派校車去接你，車費直接打到我賬上，你誰也別說，誰也別告訴，記住沒？”

錢財身外物，毫不在乎的富二代江小于自然是滿口答應：“你讓校車直接送我回家。”

“那不行。”虛徒子一口否決，“我們是正經單位，夜班校車外出都是有記錄的。”

“再給你加十倍車費。”

“那也……”經歷過劇烈思想斗爭的虛徒子捶打著胸腔說，“不行，我再說一遍，我們是正規單位，你不要總想著搞那些花花綠綠的特殊化，校車去接你來宗門上夜校補課，你要保持著澎湃的向學之心，不要總想著拿錢砸師長，聽懂沒？”

“虛徒子師伯，虛徒子師伯……”身后用功的同學輕戳老人家的后背。

“哎呀不要鬧，我在干正事兒。”完全沒有接收到提醒信號的虛徒子對同學的好心毫無反應，繼續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音量說，“反正你要做的就是準備好錢，來宗門不管你是偷雞呀還是摸狗呀我都不管，但是記得一點啊，準備好錢，準備好錢，準備好錢……”

虛徒子放下電話，就看見自己面前一張陰晴不定的臉，悄悄地收回手機，訕訕地說：“阿哎呀師弟，你什么時候來的，也不說一聲哈？”

“你起來，跟我走。”虛樣子黑著臉把不成樣子的師兄拎到教室門外。

“那個師弟，師兄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理解一下，我活這么大歲數了，還這么缺錢，實在是不容易，回頭我就把他的路費交到教導處去，一分也不留……”

左右勘察過沒有被監視風險的虛樣子拍著大腿說：“你怎么能不留呢？”

虛徒子愣了一下，仔細看著門主的臉，判斷說：“你說反話試探我呢，我是不會上當的，我連夜就上交。”

“上交個屁啦，”虛樣子放下門主的架子，一肩膀撞在師兄肩上，“你交了以后財務要處理，教務處要處理，咱們宗門內部要開會研究，還要上報宗派，搞不好宗派長老那邊也要搞專題會討論，你說你這一上交給門里的工作人員添多少事兒，你于心可忍么？”

“不忍，忍不了。”虛徒子順著他的話說。

“所以呀，”虛樣子收斂身形，擺出一副尊者的模樣，用憐憫眾生的口吻說，“我們二一添作五可好？”

兩個頭發花白，用皺紋能夾死蒼蠅的老頭兒同時露出老奸巨猾，GAY里GAY氣的表情。

*

坐上了專門運送學生的明黃色校車后，經歷了太多事情的江小于決定放縱自己好好睡一覺，畢竟他從上一世帶來的除了心酸、卑微的記憶，只有這敢于懟天懟地的樂觀態度了。

車輪在平穩的道路上滾動著，帶來輕微的顛簸，好像嬰兒的搖籃一般。

在睡過去前有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讓江小于耿耿于懷，他這么晚不回家，父母都不會打電話問一下嗎？

不過轉念一想，他很快就釋然了，畢竟這副身體的主人是十幾歲的少年，父母可能也認為比起電話追蹤，放手讓他獨自行動更符合青春期的意愿吧。

“可是這對心大的爹媽真的不準備關心一下孩子在哪兒，是不是安全嗎？”江小于嘟囔著，隨著睡意襲來，很快連這點小遺憾都拋之腦后了。

車子很穩，穩到感覺不到在行駛一般。

江小于渾身上下的汗毛一瞬間炸了起來，周圍太靜了，沒有輪胎與地面的摩擦聲，沒有轉換油門和剎車的踩踏聲，甚至連司機的呼吸聲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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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滾，翻滾，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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