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就算是經天緯地之才也不為過。”

那男子笑著說道，從懷中掏出兩個褐色的油布包放在身前，并當著潘云的面，悉數解開捆著油布包的繩。

宮殿內，一股藥香彌漫開來。

由于高臺并不是很高，再加之宮殿位于地下，泥土味濃重，藥香格外地清晰，潘云能夠敏銳地聞出油布包中的散發著的絲絲花香。

像是——紫菀香？

“你拿藥來做什么？在此可沒有人生病，難道你在戲耍本孤？”

潘云眉頭一皺，疑惑地問道。

“你知道戲耍孤的下場。”

那些跪倒在地上的假臣子，在聽及潘云的話后，聯想到此前有人慌騙潘云，結果被丟到荒原上喂狼的事，背后隱隱有冷汗冒出，有些同情地抬頭看了看那玄衣中年。

與眾人不同的是，他依舊是冷靜淡然的樣子，眼眸間不見悲喜，綁直了背，朝潘云拱手。

“王上言重了，縱使借臣下十個膽子，臣也不敢慌騙王上啊。”

“這些藥，都出自那白衣少年之手。”

“那，又如何了？”

潘云從王座上站起，站在高臺上鄙夷地看著下方拱手的玄衣臣子。

“不過學的幾濟良方，說到底，還不過是個江湖醫師罷了。”

在白城，流民為了生存無所不用至極。會幾下三腳貓的功夫就自稱是武學奇才的，知曉幾濟方藥就自稱是神醫圣手的，一抓一大把。

李承歡按潘云想來，應當也是其中一員吧。

“恕臣直言，這次是王上錯了。”

那男子推出那兩味褐色的藥，指給潘云看，

“王上可認得此藥？”

潘云玩弄著手中的玉扳指，不明白這男子究竟是要做什么，但想來他也不敢戲耍自己，便走下高臺，抓了一小把藥在鼻尖嗅了嗅。

“這是，紫菀？紫菀止咳散嗎？”

潘云又從另一份褐色的藥中摸了一把嗅了嗅，同樣的紫菀香，應當是同一種藥。

紫菀止咳散，是大秦常見的止咳的方劑，由于其方劑簡單，藥物便宜，功效顯著的原因，幾乎人人家中都會備一些預防開春時多發的咳嗽。

所以是潘云能夠僅憑氣味就辨認出來，也不足為奇。

“確實是紫菀止咳散，王上真是目光如炬。”

那男子恰到好處的拍了一記馬屁，把潘云哄得開開心心的，

“但不同的是，左邊的這一包是尋常的市井醫師開的，而右邊的這一包則是那小子開的。”

“不都是紫菀止咳散，有什么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到不如說，其功效，差若云泥。”

那男子鄭重其事地捧起李承歡包的那包藥，置于潘云之前。

“只因他開的這份紫菀止咳散中，多了一味百部。”

“王上可曾想過，若將藥為君，病為民。那么君治民，亦如藥醫病。君可治民，但君只一人，縱使其天賦異稟，又能夠治多少民呢？”

“同理，藥可醫病，但病入心肝脾肺，藥僅入腸胃，又能醫治多少呢？”

“這一味百步，就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它如立與君與民中的臣，承君治民，將藥運于全身，可以說這一份紫菀止咳藥的藥效因此至少提高了三倍不止。”

“說不定，這是他胡亂加的呢？”

潘云猶豫地說道。

他還是不敢相信跟在蘇子雨身邊的籍籍無名的少年有如此才華。

“臣也想是這樣。”

那男子嘆來一口氣，

“但臣藥輔君藥，君藥統臣藥。君臣佐使，這是稷下的學問。”

“那少年，即使不是稷下學子，也必定和稷下脫不開關系。”

“王上你是知曉的，稷下學子，尤其是學醫者，皆是驚才艷艷之輩，可不是市井醫師可比的，隨便拉出一個，都能比肩當朝御醫。”

“若真當如你所說，那他來白城許久為何籍籍無名？”

潘云皺眉，如果他的醫術當真如此高超，為何自己在白城那么多年，他卻不曾聽過他的名字。

少女到白城時是自己親自去接的，所以自然無比清楚，除去那些駕馬的，也就只有嬴未央和跟在她身邊的侍女。

除此之外，他可從未見有什么少年跟在她們一行人中。而那少年的清秀的模樣，也并非蠻夷一行，所以也就只能是白城人了。

“原因很簡單。”

那男子擺擺手，無奈地說道，

“因為貴。就我手中的這份紫菀止咳散，也是花了超出市價三倍的銀兩才從他手中買到。”

“白城人不傻，怎么會出超出三倍的錢買紫菀白術散？但這少年也是固執，即使沒有顧客，生活貧苦也不愿降價。”

“沒人買他的藥，又何談名氣呢？”

“胡扯，他若是真是稷下而出，那必然是德才皆備，又為何要提價，讓病者不買他的藥？于世人于己，這都沒有好處的吧——”

“若是，他想故意藏拙呢？靜待識才者邂逅呢？譬如，大秦世子——嬴未央？”

那中年男子看著臉色一點點沉下去的潘云，嘴角含笑，意味深長地說道。

“王上可某要以為這白城人，都是凡人莽夫啊——”

潘云一時間愣在原地，低頭，陷入深思。

嬴未央身邊的人，果然都非等閑之輩。自己倒是忘了，天下名人志士，天才濟濟之輩，也并非都是些白發蒼蒼的老頭子，便是少年，也是有可能的。

大秦朝堂上，不就曾出現過好幾個嗎？

他原本還以為那少年只是嬴世子一時興起留的男寵，畢竟那個手握重權的官臣沒有幾個見不得光的怪癖，那嬴世子妖嬈冷傲的，有龍陽之好也不是件罕見的事。但現在看來，倒是自己想得簡單了。

那么兩人的關系，就值得深究了。

但眼下更重要的事——

潘云抬頭，一揮手大喝道。

“來人吶，將此人抓起來。”

潘云所指的，正是暴露李承歡身份的那男子。

那男子不可置信地抬頭，愣愣地看著潘云，直到他被潘云的手下抓住后才幡然醒悟，猶如困網中的游魚奮力掙扎。

“你們——你們在做什么？混賬，被抓的不是我，是那少年啊！！王上！王上救我，我——”

“你是到底是誰？”

潘云沒有在乎那男子的求救，抽出腰間的佩劍抵在那男子的脖子上，冷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