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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萬丈深淵

李承歡和與少女推門而入,悄無聲息地溜到一個隱蔽的角落坐了下來。

酒館雖小,但人卻不少,其大多都是忙碌了一天的壯漢,到酒館與友人喝個痛快。

肆意歡笑,觥籌交錯,笑談古今。

與君同飲醉,不論明日憂。

“這里的人,看上去,嗯——有點不一樣啊。”

窩在墻角的蘇子雨猶豫地說道,

“怎么說呢,不想是流犯,更像是江湖俠士。”

“這是當然。”

李承歡將少女的兜帽拉低,免得她的盛世紅顏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里的人,原本大都是心懷天下的能人志士,只是剛正不阿,被朝野的蛀蟲蓋了莫須有的罪名而流落至此。”

少年沒有說的是,小酒館剛剛開張時來的人良莠不齊,其中也不乏純粹來鬧事的,只是后來這類人越來越少,最終才變成這幅模樣。

至于原因,李承歡直到得知店家身份后才想明白。

怕是用了某種手段吧,好歹他十二歲就成為大秦上卿,權(quán)謀天下。區(qū)區(qū)幾個混混還是能輕易搞定的。

“三兩燕酒,兩斤牛肉是吧?好嘞馬上來。啊?——您說什么?添置酒水,好的等等我。”

一位身著青色布衣的中年男子一手提著酒水,一手提著肉,穿過喧囂的賓客來到李承歡面前。

“這位客人你是要——誒?先生。”

店家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回來了?佳人相聚,你現(xiàn)在不是還應(yīng)該待在房中嗎?”

“我是君子,君子!不是禽獸好吧。”

李承歡自然聽出店家的弦外之音,頗為無奈地說道。

少年身旁的未央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此時明月高照,少女改變聲音藥已經(jīng)過了時效,此時發(fā)出的是她原本如鈴般的女聲。

在一群糙漢子的叫喊中,少女的笑聲顯得極為突兀。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窩在李承歡身旁的蘇子雨。

“看什么看,該吃吃該喝喝,這個時辰一過不論肉食酒水價格一律上漲。”

還是店家第一個反應(yīng)了過來,沖著身后的酒客“惡狠狠”地說道。

僅片刻,店中的酒客就少了一半。

風卷殘云。

李承歡只能想到這個詞來形容眼前的情景。

“可是——子雨嗎?”

店家沒有在意他人,壓低聲音對著李承歡說道。

“不錯。”

“此次來所謂何事?”

“吃飯”

“啊?”

“吃飯啊。”

李承歡指了指身旁的未央,

“我倆可好久沒吃東西了。當然了,飯后還有要事想和店家相商。”

少年的眼眸微咪,透露著不可再言說的意思。

“這——好吧。”

店家頗為尷尬地笑了笑,

“但先生是知道的,我的手藝可不怎么樣,只是勉強能夠入腹。”

“還請,莫要嫌棄啊——”

…………

寒風積,愁云繁。

小酒館外凜冽的寒風呼嘯,猶如鬼魅游蕩在黑色的空巷中,悄無聲息地收割著生命。

今夜,又有多少人熬不過去呢?

店家扶著木門,望著被厚厚的愁云遮住的皓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收手,關(guān)門。

威脅,到底還是有用的。不出一個時辰,原本吵雜的小酒館就變得空空蕩蕩,只有一個隱蔽的角落透著著橘黃色的燈光,給小酒館帶來些許生氣。

店家想了想,還是從后廚泡了一壺熱乎乎的茶水,走進了那橘黃色的燈光。

“看來真的是餓了。”

店家看著眼前的情景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

角落的木桌上,一盞泛黃的油燈悠悠地燃燒著,在它的旁邊,少年躺在座椅之上,腦袋靠在少女溫軟細膩的大腿上,一只手掐著皺緊的眉頭,似乎頗為難受的樣子。

“先生可是好些了?”

“還沒呢。”

少女溫柔地看著李承歡,一只手幫他梳理有些凌亂的黑發(fā),輕聲答道,

“不會喝燕酒就直說,非要逞強,結(jié)果一直頭疼到現(xiàn)在。”

“有些事,可不是說不行就可以不行的啊。”

店家不明所以地說道,坐到兩人對面,將手中提著的茶水置于其面前,

“喝吧,江南的嫩茶,綿柔清爽。用來醒酒最好不過了。”

“那么,你們來找我,是為何事?”

李承歡掙扎著爬起,卻被少女一把按了回去。

“我來。”

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會如此霸道。

蘇子雨倒了一碗茶水,遞到李承歡身前,將頭上的兜帽放下,整理了一下思緒向店家開始敘說今日發(fā)生的事。

事宜繁瑣,但好在少女思路清晰,不多時就把今日發(fā)生的事情將清楚了。

當然其中也包括她與月荊塵商議的諸多事項。

“月兔氏族的老族長,已經(jīng)——死了嗎。”

“甘師可是認識?”

“認識倒是談不上,只是偶然見過幾次罷了。”

店家在杯盤狼藉的桌上尋了一瓶少年沒喝完的酒,給自己滿滿倒了一杯,頗為感慨的說道,

“當年我隨扶蘇來到北域,為了百姓的安危便決定與他商議停戰(zhàn)事宜,只是他倒是個軟硬不吃的,無論我們開出多大的利益他都不為所動,非要與大秦開戰(zhàn)。”

“扶蘇那時便猜測了月兔氏族后繼無力,沒想到一語中的,月兔氏到了現(xiàn)在果然不行了。”

“只能說,他的兒子月荊塵談出的這個交易,很大膽,但也很明智。”

“若是他延續(xù)他老子的做法,月兔氏族,沒過幾年就會被消亡。”

“那——此事可行?”

少年起身,給了少女一個安心的眼神,緩緩說道。

幾碗溫熱的茶水入腹,雖然腦袋還有些發(fā)漲,但相比一開始已經(jīng)好很多了。

“當然可行,不然先生你也不會同意不是嗎?與在朝野縱橫多年的那些老匹夫相比,小子雨還是新興勢力,雖說已是能夠和胡亥在明面上硬碰硬,但朝野的水那是那么淺的,便是帝王家,一步不慎,也有顛覆的可能的。此時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生存下去的保證,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只是這力量,可是一把雙刃劍啊。”

“為何?”

店家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反問道,

“你可知小子雨為何來白城?”

“記得是解決此次暮冬的月兔氏族的入侵大秦的問題吧,怎么了嗎?”

“問題就出在這里。”

店家用手指蘸了蘸酒水,在木桌的一邊寫了個“戰(zhàn)”字,在其另一邊寫了個“結(jié)”字,最后在兩者之間寫了個“死”字。

“他族入侵,先生若是尋常的大秦人,當如何想?”

“驅(qū)逐出鏡,至死方休?”

“不錯,但她若如此做了呢?”

店家從“戰(zhàn)”字上引出一條線。

“按照胡亥的計劃,不但是小子雨,便是蒙恬也會死。至于劇本,月荊塵已經(jīng)解釋地很清楚了。”

那條從“戰(zhàn)”字上引出的線,拉到了“死”字上。

“你們的選擇呢?”

店家又從“結(jié)”字上引出一條線。

“與月兔氏休戰(zhàn)?秦與月兔氏族積怨已久,多少人的家庭因此破碎,盡管這些都是月荊塵他老子的事,但你以為這些人會理?”

“先生,你終究還是低估的月兔氏與大秦之間的仇恨。你僅僅知曉月兔氏和秦北有恨,卻不知那些真正心懷家仇的,早已逃離秦北,潛伏在大秦各地,積蓄勢力,只為將月兔氏一舉殲滅。”

從“結(jié)”字上引出的線,又拉到了“死”字上。

“此后,你們面臨的,將是萬丈深淵。”

“無論如何小子雨都要死。胡亥這一步走得,不可謂不妙。”

“這——”

李承歡心中一驚,細細思來才發(fā)覺其中的兇險非常,冷汗不自覺從身上冒出,酒也因此醒的差不多了。

“我——錯了嗎?”

他只顧想著眼前的利益,卻沒有深思此事帶來的影響。若不是店家點名,他到現(xiàn)在還以為這是一筆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

“不然。我從一開始就說過此事可行。既然可行,便是利大于弊。”

“弊我已經(jīng)講得很清楚了,至于利在那里?接下來怎么做?那是你要思考的事。”

“先生,瞻前而顧后,且莫忘了啊——”

店家站起身來,拿著濕潤破布開始收拾少年面前的木桌。

“夜深了,回去吧。”

少年站起,向店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知道,要助他的愛人登上王位,他還有很多路要走,店家給他上的這一課,能夠讓他在今后避免很多彎路。

甚至,避開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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