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李二夫人設計清夢
- 踏過梨花幾橋
- 荒橋雨纖
- 3850字
- 2022-09-21 14:48:22
裴寂跟著皇帝的時間久遠,怎么會不知道這時候皇帝已經開始動搖了,人心里一旦長了顆刺,就會越來越大。
裴寂告退離宮去了,此次就是將他和東宮的前程賭在一起了。
李二夫人挑了許多布匹,彼時李二郎下朝回來,見了驚喜道:“什么大日子,夫人買這許多?”
“我想著清夢生產辛苦,想為她多做幾套衣裳。”李二夫人嘴上說著,心里卻在重復著李靖夫人說得好,她的心砰砰的跳,看李二郎也在打量那些布匹,李二夫人乘機說道:“要不去清夢院子看看她,順便將孩子也帶過去,她肯定想念孩子,二郎一起去,她一定高興。”
“好。”李二郎漫不經心的答應下來,眼睛還在挑選著布匹的花色。
李二夫人便喚來諸多人,抱上孩子,同李二郎往清夢院子里去。
自從清夢有孕以來,李二郎也因為秦王之事忙得不可開交,對清夢多有冷待,心中愧怍不敢擅自見她,今日有李二夫人一同,他也想見見,這段時間,清夢是否恢復得和以前一樣。
清夢彼時在院中作畫,聽見院外吵雜的腳步的腳步,就停了手里的動作,看著院門,果見李二夫人抱著孩子和李二郎帶著烏泱泱一堆人激進這個小院子里。
清夢思子心切,連忙放下筆,到二人身前,先是請安問禮,然后目光落在孩子身上,一時忘記了平日的卑微恭敬。
李二夫人見清夢這般慈母模樣,心里原本還在的猶豫此刻化為烏有,她表面笑吟吟的將孩子交給清夢,心底卻恨不得將清夢立刻趕出府去。
“這段日子,看你恢復得不錯,是不是要再給我們李家添個孩子啊?”李二夫人看向李二郎。
明顯李二郎見了清夢,又回到當初初見的樣子,李二夫人在心里嫉妒的發瘋,她不知道緣由,更是無法控制。
清夢淡淡一笑,不知可否,李二郎心里雖然高興,但是不敢明說樂意,三人陷入可怕的沉默中。
李二夫人也打定了主意,當即對身邊的嬤嬤說道:“妹妹抱著孩子不便,就去找幾件舊衣,按著那尺寸就行。”
嬤嬤答應一聲,飛快的鉆進清夢屋子里去。清夢心下一驚,還沒開口詢問,李二夫人就搶先說道:“今日得了許多好的布匹,想著給你多做幾身衣衫,你如今看著,身段還和從前一樣,比著舊衣做,想必是不會錯的。”
清夢焦急那母親的舊衣被發現,又聽李二郎說道:“前些日子,我冷落了你,雖然你平日不愛麻煩奢華,可這一次,就聽夫人的吧。”
清夢只好低著頭答應。她心中默默祈禱著不要被發現,可是屋里傳來的“哎呦”一聲,終是打破了她僥幸的想法。
那嬤嬤神情慌亂的捧著一件銀白衣裙跑出來,到李二郎身前,對李二夫人說道:“夫人瞧,這緞子,這繡法!”
李二夫人佯裝不懂,李二郎也是看不明白,那嬤嬤又說:“這花紋雖然是用的銀線,可是這拓黃色的底子,日月星辰的肩袖紋樣,底下未改的袖針技法,可都是前朝貴族可用之物。”
聞言,清夢也只是心灰意冷的鎖住了眉頭,看著李二郎的驚愕,李二夫人的震撼,她沒有絲毫辯解之力。
“是的。”清夢認了。
李二郎仍在震驚之中,清夢是教坊里的人,就算是罪臣之后,也不可能有這些東西,她來的時候也是一身衣裳,兩手空空,這件衣服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她甚至連門都未單獨出過。
這一刻,李二夫人感覺到無比的不安,她的心擂鼓一般慌亂,她心虛,她愧怍,一切做了壞事之后的復雜心情在此時都毫不留情的折磨著她。
可她和以往任何一個壞人一樣,在東窗事發之前仍然理直氣壯的揭發她所謂的罪行,她像以往所有壞人一樣有著可以瞞天過海的僥幸心理,并且一定致人于死地的堅定決心。
“這件衣裳,是從哪里來的?”李二郎的語氣,似乎是因為這件事遭受到了嚴重打擊,所以格外痛徹心扉。
“哇!”或許是感應到了母親此時危急的處境,孩子的啼哭也帶著求饒似的。
“把孩子抱走。”李二郎冰冷的、命令的語氣頓時也嚇住了李二夫人,她抬起頭看著自己夫君的側臉,發現他臉上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狠絕的面目。
嬤嬤連忙把衣服放到院中的石桌上,從清夢懷里抱走了孩子,清夢如同槁木佇立在李二郎面前,她沉靜的視線撞上李二郎怒不可遏的目光依舊沒有退縮。
“那件衣裳就是我入府時所穿,我因感懷我母親,所以重新做了這件衣裳。”清夢說道。
李二郎沉了沉氣,怒火漸消了下去,眼看如此,李二夫人回身揮退了諸人,管事的嬤嬤和李二夫人是一條心,索性把院門也關上了,這條巷子的所有人都趕到前院去。
李二郎回頭一看,人都沒了,正是不解,只見李二夫人皺著眉頭,一副失落被騙的模樣走上前,柔聲問道:“清夢,我一直都沒有問你的身世,可如今,你做出這樣的事情,這是要陷我李家于不忠不義。”
清夢明白了,今日根本不是來做什么衣裳,量什么尺寸的,是她李二夫人要演一出好戲。
“我的身契上,寫的明明白白,教坊司不會替我遮掩。”清夢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李二夫人要趕她走,定然是做好了準備。李二郎驟覺心痛難忍,對李二夫人以一種從未有過的粗魯的態度和語氣喝道:“去把她的身契取來!”
李二夫人渾身一震,有那么一刻,她竟然也在迷茫,到底這個局面,這場災難是否是這自己一手策劃造成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不必勞煩夫人了,我是前朝林廷的孫女。”清夢冷聲道。
這無疑是一把鐵釘把李二郎的心一下子釘死,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清夢,眼神中包含著那么多驚愕,委屈,失望,心痛。
“你把我的心,扔在你腳下踩。”此時的李二郎回想到初識清夢的場景,她穿著蓮裙,脖頸雪白,身姿如同丹頂鶴一般挺拔優雅,金銀器具、脂粉釵壞還有充斥著曖昧氣氛的紅色燭光籠罩著她這樣一個天上雪一樣的人物。
從頭到尾,她都未曾提過關于她自己的只言片語,甚至被納入府中為妾,生子,到如今,原來她和自己都未曾有過半句多言,她從未與自己交心,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現在想來多么可笑,自以為早就得到了她,得到了她的青睞,把這一團雪藏在四季春光的長安里,他以為自己做到了,他得意,到頭來,只是自己的空想。
“我從未問你一句,你為何愿意嫁我為妾?”李二郎顫抖著聲音,恍若從虛空回到現實,帶著虛弱的氣息。
清夢抬起眼睛看著他,看著他布滿血絲的雙眼,李二郎眼前好像閃過一些畫面,燈紅酒綠,歡聲笑語,那個在歡場中獨坐的女子身影終于和清夢重疊了。
“我以為我是救你,看來困住你不是世俗。”李二郎這下終于明白了,清夢入府后的改變,改變成一顆死魚眼,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她落入了世俗可以評判的地界,落入了這個對她而言,透不過氣的深沉府宅之中。
清夢選擇了沉默,也或許她正在回答,只是這回答是無聲的。
“清夢,連你原本的名字,你也不曾與我說過。”李二郎嘴角噙著心酸的笑容,長長的嘆一口氣,苦笑著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看了看天色,一個人負手離開了院子。
比起追究,逃避才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最佳辦法。有時候,諸多的借口,也是為了逃避。
從頭到尾,李二夫人作為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作為這件事情推波助瀾到高潮的幕后黑手,她發現,原來李二郎所談及的事情,沒有一句關于她心心念念的李家,關于她這個妻子,她才是一個笑話,親眼見證了自己丈夫愛而不得,落荒而逃的狼狽模樣。
“夫人,想必衣服是不必做了,這件衣服不是李府的,我既然穿著它來,也會把它帶走。”清夢的語氣再也沒有往常的恭敬和低下的姿態,清夢的目光平視李二夫人,可李二夫人卻感受到了來自一種俯視而下的逼迫感。
“你不要惱了,你知道二郎的性子,我去說說他。”李二夫人結結巴巴的說著想好了,自己心里默念過幾百遍的話。
李二夫人還沒有出戲,她覺得她應該接著演下去,否者她怎么掩飾自己從未得到丈夫的情愛的難過,她想她是掩飾不了的,她的自尊也不會讓她有這樣的難過,為了她的體面,為了她的自尊,她要接著演下去。
清夢也沒有說破李二夫人盡心策劃的計謀,她不屑,也沒有意義,默默的收好衣服,沒有像往日那般行禮告退,她轉身,傲然冷漠的走進這個居住了一年的屋子,屋子里只有冷寂。
李二夫人也木然走出這個院子,她已經想好了,清夢離開后,把這間院子賣出去。
李二郎哪里也沒去,他回到書房,想看些公務,可是白紙黑字,他一個字也看不下去,李二夫人進來見他的時候,他覺得過了一輩子。
“秦王明日就到京城了,清夢這樣的身世,留在身邊,恐怕不妥,若是有什么紛爭,牽扯到她,就是死路一條。”李二夫人神情木訥,不帶一絲情感,宛若一個只會重復的機械。
李二郎沒有回答,他呆呆看著窗外的喜鵲,在一根新枝上跳來跳去。
李二夫人的目光落在屋子里最昏暗的,書柜的一角,嘴里接著剛才的話說:“清夢說,她想離開,將她的身契還給她,她會離開長安。”
每一句的停頓都好似設計好了,留給李二郎思考的時間。李二郎以為自己沒有在聽,可是字字句句,又是那么清楚的落進自己耳朵里。
他無法忽略自己現在的心情是多么痛苦,他想嘶喊,想痛哭,可他做不到,他哭不出來,也沒有資格。
他的夫人端莊有禮,受人贊譽,有她在,自己的聲譽和生活都稱得上是君子,可是有了清夢,他的人生,要真正的開始了,可是這份自由,他也現在失去了。
“夫妻一場,我送她一程吧。”李二郎說道。
李二夫人怔住,她干涸的雙眼此刻涌動熱意,李二郎說著“夫妻”,再次刺痛了她千瘡百孔的心,李二郎說清夢是將他的心扔在腳下踩,那他李化潛又何嘗不是把自己的心扔在腳下踩呢?
“二郎對清夢的心意,我已經知道了,我會幫二郎留住清夢,在處理好秦王事務后,再心平氣和的與清夢談一談。”李二夫人面無表情的說完這些,她感受到自己軀殼里面,那顆怦怦直跳的心臟慢慢僵硬,就像雨天沖洗過的屋瓦,那股寒氣從心臟的深處蔓延,凍徹了她所有應該熱氣氤氳的血脈。
李二郎是無法察覺到這一點改變的,在他眼里,李二夫人的身影永遠都是一樣的,從初次見到她,他在心里就已經認定,這是一個冰冷的女人,她是迄今為止最優秀,最稱得上接受的教育的女人,無可挑剔。
這樣冰冷的女人,會擁有一顆滾燙的心嗎?李二郎再也不想去哄,去取悅一塊冰,一根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