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顯之前讓管家回去了荀府守著看有沒有消息，所以現在只能自己趕緊去陳留府上轉述這件事了。本來沒必要這么趕，畢竟已經是下半夜了。但是不顯還是不敢耽誤一刻功夫，趕到了陳留府上。陳留自然也沒辦法睡著，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后沉思了很久。

不顯等著，實在是忍不住了，問道：“大人有沒有辦法讓皇上消除疑慮呢？”

陳留搖頭：“林姑娘也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朝政到底如何。皇上憂慮的真的是荀氏嗎？”

不顯：“憂慮的是各個郡縣的大戶豪強。”

陳留：“是了，即便是我們能夠一再示弱，皇上能信嗎？看看其他地方上大姓的勢力，我們再示弱也沒有，反而會另皇上畏懼憂心我們是否另有圖謀。林姑娘，我有一事不明白，還請指教。”

不顯：“不敢不敢，陳大人請說。”

陳留：“之前荀羽也被李招林陷害過，罪名也差不多。那次他是因為什么被赦免的，林姑娘可知道？”

不顯：“呃，這。實不相瞞，是在下的父親是前任太史令。那次公子入獄之后，在下想辦法入宮，靠著皇上對我父親的情誼求的情。”

陳留一驚：“林姑娘竟然是前任太史令之女？忠臣之后哇，還請恕我眼拙。難怪荀羽這樣看重你，原來他早知你的身份。”

不顯沒有說自己是冒充的事情，不是不信任陳留，而是這樣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知道了對他也沒有半點好處，反而可能招來禍事。

陳留：“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其實之前荀羽的案子沒有洗清罪名，只是皇上看你的情面放的人。那這次恐怕皇上就更加認定荀羽的案子是真了。”

不顯著急：“那，那怎么辦？”

陳留：“先看看那個太學生是否是被控制的吧。如果能從他身上找到破綻，就可以把這個案子引向李招林的抱負。”

不顯：“可是，陳大人或許不知道。公子真的在宮門訴冤中起了作用的。”

陳留：“什么？荀羽竟然敢這么做？這個孩子，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任意妄為！”

不顯：“那這個學生沒問題的話，是不是師父的案子就會定案了？”

陳留：“即便這個學生說的是真話，那我們也要想辦法讓這個話變假。”

不顯：“陳大人的意思是？”

陳留：“徹查這個學生，能給宦官做口供的，多半也是個鼠輩小人，找出他的人品問題，證明這個人不值得信任，那他的話也就不值得信任了。”

不顯：“可是師父是真的參與了的，除了這個學生，朱明還可以找出來更多的學生啊。”

陳留語帶寒意：“那就只能拼一拼了。”

其實陳留的想法是完全實用的，攻擊這個人本身，那他的話不管真假，也都沒人相信了。只是這個問題他想到了，李招林也想到了。怎么扳倒荀羽，他計劃了一年多，可以說是殫精竭慮，把對方所有可能的反應都考慮進去了。他挑選的這個學生名聲一向很好，在太學院時每年考試成績也都很優秀。按理說這樣的學生是不會愿意和宦官同流合污的，可巧就巧在，這人并不是什么真正一心向學的人。他附和清流、沽名釣譽，學習優秀，都是為了求得一官半職而已。那李招林是怎么知道這個人的呢？很簡單，長久沒有出路之后，這個學生找到了李招林手下行賄。明里，暗里，兩手準備。而且擔心后面這人反口，李招林已經讓朱明將他家人都暗中控制了起來。所以不管是陳留、曹末還是郭耀，都沒有找出這個學生的破綻。

而在兩天后，一則更糟糕的消息傳來——徐戶被抓。朱明指控徐戶之前是荀羽的手下，后來改投皇甫規門下，成為兩人暗地里聯絡的中間人。徐戶被抓時是在荀府，不顯當時去了曹末府上，并不知情。而徐戶之前跟隨皇甫規住在洛陽并沒有任何避諱，所以鄰里皆知。這下子荀羽的罪名更是板上釘釘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不顯幾乎快崩潰了，師父沒出來，徐戶又搭進去了。能怎么辦？曹末和陳留都束手無策。不顯只能“詐尸”了。她身上有皇上之前給的腰牌，可以隨意進出宮門。

當不顯站在皇上面前時，皇上驚地呆若木雞，反應過來后就是害怕，“弗，弗過？你是人是鬼？”

不顯一笑：“皇上，弗過是人來著。你看我可是有手有腳的。”

皇上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看著是真人，不過還是沒敢接近，“那個，那個荀羽不是說你死了嗎？”

不顯：“是跌到了崖下，不過我命大，沒有跌到最底下，中間有露出來的大石塊把我接住了。然后我就被困在那里幾天之后才被救出來。跌下去的時候摔傷了，又一直養傷，所以耽擱到現在才回到洛陽。這不就趕緊來看望皇上了嗎？”

皇上信了，高興地湊近了不顯，繞著圈仔細查看了一番，“嗯，好，好。你回來就好。”

不顯：“我師父以為我死了，還稟告了皇上來著，害皇上白難過一場。皇上傷心了吧？”

皇上：“傷心，肯定傷心了。誒，弗過。你這次來見朕真的是來看望我而已嗎？”

不顯傻笑：“嘿嘿，皇上，您還說呢。您怎么又把我師父給抓了呀？”

皇上剛才的高興一下就沒了，“你又是為了荀羽來的。”

不顯哄著道：“皇上，這我不是擔心犯欺君之罪嗎？”

皇上：“這話怎么說？”

不顯：“皇上您想啊，師父已經稟告我死了。如果我突然出現，不僅是我自己是欺君之罪，那我師父不也是欺君之罪嗎？所以雖然想來看望皇上，到底還是不敢。”

皇上點點頭，“有那么點道理，朕且信你三分。”

不顯：“多謝皇上！”

皇上：“您不要高興得太早了，說吧，你是不是又來求情了？”

不顯：“我都不知道我師父到底犯了什么事。皇上，你告訴我一下吧。我跟著我師父這些年，如果有什么誤會我都能解釋清楚的。”

皇上：“誤會？恐怕不是。”

不顯：“哪里不是了，皇上不僅抓了我師父，連帶著徐戶也抓了。他可是我最得力的護衛啊，要不是他，我在并州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皇上：“你還去了并州？弗過，你膽子挺大的啊。”

不顯：“皇上。我不僅去過并州，我還去到了軍營呢！”

皇上：“哦，看來你經歷還挺豐富的，說來朕聽聽。”

不顯：“皇上，涼州和并州風土人情和我們中原完全不一樣，可有意思了。不過可惜那次我去就碰上了羌人反叛，幸虧徐戶武功高強，帶著我投奔軍營，這才活下來。”

皇上：“誰的軍營？”

不顯：“自然是皇甫規的軍營啊。結果更倒霉的是，軍營里出現了瘟疫，我也感染上了。徐戶為了救我，就自買為奴，給那個皇甫規賣命。我最后也得給皇甫規當奴婢。”

皇上：“原來你們是這樣結識皇甫規的。”此時皇上并沒有懷疑不顯的話，一是對弗過天然的親近和信任。二是徐戶和荀羽被捕，他都沒有將案子公之于眾，知道的人除了自己就是郭耀了。不顯是不可能知道兩人被捕的原因的。而她的話卻跟事實一致。去年軍隊確實出現瘟疫，一度讓他以為皇甫規一定會戰敗。沒想到羌族自己投降了，也不知皇甫規用了什么法子。那按照弗過所說，皇甫規和荀羽并沒有暗中聯絡，這個徐戶后來為皇甫規賣命是偶然。即便如此，荀羽暗中煽動學生，聯絡群臣也是有證可依的，這可冤枉不了他。

不顯知道不可能當下就能說服皇上師父沒有結黨營私，不過能把徐戶摘出去也好。至于怎么把師父的案子引向朱明的陷害，不顯還需要時間慢慢說動皇上，急于求成就太暴露自己的意圖了，還是徐徐圖之吧。

可是朱明并沒有打算給不顯或者任何人救荀羽的時間，他已經等不及了，他要讓荀羽立馬認罪。徐戶的關系也已經揭發了出來，但是皇上還是遲遲沒有定案，這已經是最后一招了。如果這樣拖下去讓荀羽脫了罪，自己怎么對得起死去的李招林。

夜晚，朱明站在廷尉獄牢房內，下面被人押著跪在跟前的就是荀羽。朱明兩邊站著他的心腹。廷尉獄他之前來過，在廷尉審案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這里還是有他的人的。今天在郭耀處理完公事回府之后，他就連夜帶人到了這荀羽的面前，同時吩咐手下不允許任何人進出，違令者殺。夜晚只有幾個值班的守門人，也沒人敢冒死出去稟告郭耀。

朱明笑得一臉邪惡：“荀羽啊荀羽，你還是落到了我的手上。今天我就代圣上問你，你到底認不認罪！”

荀羽笑得一臉春風，“我何罪之有？”

朱明：“哼，我不同你耍嘴皮子。你們這些文人也就會拿話糊弄人。我不上你們的當。我這人直截了當。來人那，給荀大人松松筋骨，這筋骨松了，腦子才能活泛。”

整整一夜，朱明把能上的刑罰輪了一遍，包括拔腳指甲、鹽水鞭子，如果不是怕上刑之后留下太重的痕跡招人懷疑，恐怕荀羽是活不到天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