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黑紗貳
- 莫名幻境
- 孤桐與
- 4032字
- 2019-12-02 21:56:00
小廟山高,僻遠(yuǎn)幽靜。早課木魚敲響,將人喚醒。
公子醒來,走到桑樹下。竟見小和尚靠著樹干,打著盹兒。
“果然是六根不凈的小和尚。”公子道。故意折了一支桑枝,伸到了小和尚的鼻子底下,輕輕那么一晃。就聽小和尚一個(gè)啊糗打著,醒了過來。
“小和尚,你怎么睡在這?”公子問道。
小和尚急忙起身,回道:“我怕公子你,當(dāng)真拿把斧頭過來將樹給砍了。”
公子微微一笑,舉著桑樹枝到他的眼前。“你瞧,這是什么?”
小和尚一驚,急忙將樹枝奪下。心疼地想將樹枝接回去,可自然是不可能的。
公子又道:“你們出家人,不是都講究身外無物嘛?你怎么如此心疼一根樹枝?”
小和尚道:“入了心,便是身內(nèi)之物。”
公子道:“不是又講四大皆空嗎?”
小和尚道:“小僧道行淺薄,尚不能參透。”
“果然是六根不凈的小和尚。”公子取笑道。
忽然一只白犬跑了進(jìn)來,朝著公子汪汪汪地狂吠。
公子雙眼一怒,也不客氣。四目相對(duì),一觸即發(fā)。
小和尚急忙擋在了中間,勸道:“小白不懂事,公子莫要同它計(jì)較。”說著,便要將白犬趕走。卻不想,往日一想乖順聽話的小白,今日不知為何,卻怎么也不肯走。
“這狗也是吃素的吧?”公子忽然道。
小和尚道:“那是自然。”
公子打量又道:“吃素還這么胖,燉起來可香了。”
小和尚一愣,轉(zhuǎn)眼竟見小白就要撲上去。急忙蹲下身,一把將它抱住了。奇怪道:“今天這是怎么了?往日可從來不發(fā)脾氣的。”
公子也走近,蹲下了身。笑笑道:“是因?yàn)橐娏宋野伞!?
小和尚可不敢失禮,急忙解釋道:“許是,今早還未喂飯。小僧去給它弄些吃的,先失陪了。”話落,便抱著小白匆匆出了院子。但剛走出沒幾步,就又想起了老桑樹,便又跑了回去。
一入院子,果然就見公子站在樹下。小和尚急喚道:“公子。”
公子看向他,不知為何陰冷著臉,很是郁悶。問道:“怎么?怕我把樹砍了?”
小和尚急看了一眼老桑樹,見樹安然無恙,方才松了一口氣。一時(shí)不知如何回答。
公子道:“放心吧,這樹硬得很,我沒砍斷。”
小和尚一愣,只見他手上空空,不知拿什么砍的樹。又見他一臉郁悶,忽覺有趣。又道:“公子,早膳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請(qǐng)您到齋堂用膳吧。”
公子看來沒什么興致。但見小白呲牙咧嘴地瞪著自己,又吠了兩聲。意味深長道:“好。”
齋堂空空蕩蕩,早課還未結(jié)束。只有公子用膳,還有旁邊地上的小白。
“你怎么不去做早課?”公子奇怪道。
小和尚不好意思道:“昨晚沒睡好,去遲了怕挨律堂師叔的戒尺。”
“那不去就不挨了嗎?”公子問道。
小和尚道:“還是要挨的,只是反正已經(jīng)遲了,索性就不去了。”
“你果然是個(gè)六根不凈的小和尚。”公子一笑道。轉(zhuǎn)眼,忽又道:“哎呀,我的玉佩丟了。”
小和尚隨抬頭問道:“會(huì)不會(huì)是忘在房里了?”
“有可能,我這就回去看看。”公子道,說著便要起身。
小和尚想到那棵老桑樹的安危,急道:“公子,我去吧。您安心用膳。”
公子道:“你又不知道那玉佩長什么模樣。”
小和尚訕訕道:“小廟素潔,從未有過什么貴重物品。一看便是。”
公子只好道:“那好吧,你去吧。”
小和尚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便起身快步走去。
眼見小和尚走遠(yuǎn)了,公子起身走到了小白的旁邊。
小白后背一涼,急跳開了三尺。不想公子一伸手,卻就將它一把提起。它嚶嚀一聲,感覺到了森森殺氣。
小和尚找遍了房間,沒有找到。只好沿路,又從老桑樹下找起。恰時(shí)有人走來。他抬起頭,竟見是師父。可唬了一跳。
“師,師父”小和尚顫顫巍巍道。
老和尚問道:“你找什么了?”
小和尚道:“有位借宿的公子遺落了一塊玉佩,我怎么都找不到。”
“哦,既然找不到,那便自有找不到緣由。”老和尚道。說著看向了老桑樹,發(fā)現(xiàn)有被折斷的痕跡,肅然問道:“這是誰干的?”
小和尚回道:“它斷了。”
老和尚道:“你是說,樹枝自己斷了?”
小和尚道:“既然它斷了,也便自有它斷了的緣由。”
老和尚隨抬手便往他腦袋拍去。又道:“巧言令色,六根不凈。”
小和尚一愣,傻笑道:“師父怎么和公子說的一樣。”
老和尚道:“什么公子?”
小和尚回道:“昨夜有位公子路過,借宿了一晚。”
“原來。”老和尚立時(shí)明白了過來。
小和尚卻還不明白,想起玉佩沒找到,也該去和公子說一聲。
秋風(fēng)涼,肅殺。白虎傾天,鏗鏘一語驚琵琶。
滿地白毛飛起,若雪飄下,可憐了狗家。
“小白。”小和尚哀嚎。急跑了過去,抱起小白。
公子拍拍手,緩緩起身,冷冷俯視著。
“原來是位姑娘。”老和尚隨后而來道。
小和尚一愣,看向了公子。片刻方才恍然大悟道:“難怪那么兇。”
姑娘不服氣道:“兇不兇和是不是姑娘有何關(guān)系?”
小和尚被壓了氣場(chǎng),弱弱道:“師父說過,女人是老虎。”
姑娘道:“那你們可就都是老虎生的了。”
小和尚想想有些道理,忽的噗嗤一笑。見姑娘怒眉瞪目,一時(shí)竟覺得有些可愛。
“你笑什么?”姑娘質(zhì)問道。
小和尚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又搖了搖,跟撥浪鼓似的。
“此乃寺廟,不便留宿女客。山下十里有座庵堂,姑娘可前往。”老和尚道。
姑娘卻不領(lǐng)情,不以為意道:“你個(gè)臭道士,裝什么假正經(jīng)。”
小和尚一愣,這姑娘莫不是犯糊涂了。光見那顆腦袋,也分得清。
不想,轉(zhuǎn)眼竟見師父不見了,那里當(dāng)真站著一個(gè)道士。
“人生嘛,追逐便是,又何須太執(zhí)著。”道士道。嬉皮笑臉的,看起來有些糊涂。
姑娘道:“我此刻的追逐便是砍斷那老桑樹。”
道士道:“這簡單。”
姑娘一愣,急道:“你知道怎么砍斷?”
道士道:“我不知道,不過它知道。”
“他是誰?”姑娘急道。
道士正要開口。
“師父。”小和尚急忙喚道。
立時(shí)又見道士不見了,站著的竟是老和尚。便又見老和尚嚴(yán)然道:“還請(qǐng)姑娘速速離去。”
姑娘瞪了小和尚一眼,見道士變了和尚,也問不出什么。氣惱道:“出家人,不是講什么眾生平等。那為何還有男女之分?”
老和尚道:“平等因異而生,萬物不同,自不可一概而論。姑娘若要留下也可,若老衲和小和尚這般便是。見姑娘這一頭秀發(fā)烏黑,老衲還真有些于心不忍。”
姑娘急扶著秀發(fā),惱道:“你想都別想。”
老和尚難得笑笑道:“姑娘慢走。”
姑娘不得已,只好憤憤離去。“我會(huì)再回來的。”
小和尚目送她背影離去,忽看得有些癡了。
“汪。”小白不平道。哀怨地看著那滿地的白毛,心疼自己光溜溜的腦袋。
小和尚回過神,摸摸它的腦袋,笑道:“其實(shí),也挺好的,就是手感差了些。”
碧落玉輪清霜,禪院幽幽小徑。山白霧罩風(fēng)凌,老桑昏昏顛顛。
“咚,咚,咚”木魚聲聲,越敲越聽不見響。小和尚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眼皮跟墜了秤砣似的。夢(mèng)中都是自己的床榻,可早課夜補(bǔ),被罰到了天亮。
門前忽一道人影落地,悄悄走進(jìn)。眼珠子一轉(zhuǎn),走到他耳邊悄悄吹了一股寒氣。
小和尚打了個(gè)激靈,抬頭卻不見人影。想是風(fēng)吹了進(jìn)來,涼嗖嗖的。可怎么有股桂花香味?
幽靜禪清冷桂香,不掛寒宮獨(dú)自憑。山高無止逐青云,銀漢燦耀洗塵煙。
禪房門前,將推的手。忽聽風(fēng)聲離去,即又縮回了手。
“原來真的是你。”身后忽有人道。
姑娘一怔,回頭。怕驚動(dòng)屋里的人,即做了個(gè)噤聲的手勢(shì)。
小和尚即也做了個(gè)噤聲的手勢(shì),表示明白。
姑娘這才放心,隨又悄悄推開了禪房的門。
小和尚輕輕走了過去,小聲問道:“你為何要潛入師父的房間?”
姑娘道:“我想知道,怎么砍斷那棵老桑樹。”
小和尚不解道:“你為何非要砍斷那棵老桑樹?”
姑娘反問道:“你說了。”
小和尚想了想道:“為了看看那樹里裝著什么?”
姑娘點(diǎn)點(diǎn)頭,又道:“那樹固執(zhí)的很,臭道士知道怎么砍斷它。”
小和尚不解道:“樹用斧頭砍不就斷了?”
姑娘道:“那老桑樹可不一樣。吁。”
小和尚急忙閉緊了嘴巴。
轉(zhuǎn)眼,兩人到了床前。只見老和尚入定于床榻上,竟見若枯木老去,毫無呼吸。
小和尚震驚瞪大了雙眼,不覺要開口。
姑娘急捂住了他的嘴巴,解釋道:“放心,他不是涅槃。而是枯木游。”
“枯木游?”小和尚奇怪道。
姑娘解釋道:“尋常人是以死為輪回,而他這是生之輪回。”
“生之輪回?”小和尚奇怪道。
姑娘解釋道:“你師父以道入佛,又以佛出道。混沌初開,自成三千世界。聚天地人三籟,暢游古今。不入地獄,自成輪回。”
“那不就是得道成佛了嗎?”小和尚道。
姑娘道:“不同。神佛雖脫了輪回,仍需尊天命劫數(shù),也必有死之輪回。”
“你怎么知道?”小和尚佩服道。
姑娘嫣然一笑道:“你說了?”
小和尚想了想道:“你也修成了枯木游?”
姑娘道:“我可不行。不過,我要去的地方,既不用死之輪回,也不必生之輪回。”
“那是什么地方?”小和尚問道。
姑娘回道:“我也不知道。”
忽見她滿臉光華,叫人移不開視線。
“怎么了?”姑娘問道。
小和尚急收回了視線,問道:“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姑娘道:“有些麻煩,不知他此刻是佛是道。”
想了想,忽眼前一亮又道:“對(duì)了,那臭道士愛喝酒。”
說著就走出了房間,小和尚急忙跟上。
隨見月華沐浴,袖手輕攬。轉(zhuǎn)身,就見手捧一只玉壺。
“這是江花清釀。是四季酒中最醉人的。聞一聞,心花怒放;品一口,身心俱迷;喝一杯,不知天地。可香了。你要不要嘗嘗。”姑娘道。引誘地將酒壺遞到了小和尚面前。
小和尚急忙退步,施禮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可飲酒。”
姑娘也就不勉強(qiáng)了,隨將酒壺打開。立時(shí)一陣清霧噴灑,似清江悠游于半空之上。花香彌漫,不飲便已醉人。姑娘隨又輕輕一吹,便見那清霧飄入了禪房。
靜候了片刻……
“好香啊。”道士當(dāng)真被勾了出來。
姑娘隨道:“此酒作為見面禮,得償我愿,還有好禮相送。”
道士隨將酒接了過來,道:“客氣,客氣。”立時(shí),一口入喉,雙眼都亮了。
“誰知道怎樣砍斷那棵老桑樹?”姑娘問道。
道士一咕嚕喝了小半瓶,開始有些微醺。迷迷糊糊回道:“砍樹?那多無趣,不如喝酒。”
“你只管告訴我是誰?”姑娘道。有些后悔,不先問了再贈(zèng)酒了。
道士道:“是誰?我也想知道。世間竟有人能釀出如此美酒。”說著又是半瓶下肚,很是滿足。
姑娘急上前,要將酒壺奪下。“不說,就將酒還給我。”
卻見道士左右一個(gè)轉(zhuǎn)手,邊都沒碰著。“說說說。貧道不是一直在說嗎?”
這可惹得姑娘氣不打一處來,只好又質(zhì)問道:“那你告訴我,誰知道怎么砍老桑樹。”
“哦,原來是問這。就是……”道士說著,忽然腳下一顛,仰躺倒下。
小和尚急過來攙扶,喚道:“師父。”
就見道士又變成了和尚,面上沉穆,竟毫無酒色。那玉壺也不見了。
姑娘無奈又瞪了小和尚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小和尚急忙要追,但無奈師父躺著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