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看吧，來了、來了、又來了！”

圓亭瑟瑟發抖，推開門驚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小和尚拾起地上的經書墊在腦后，又噼里啪啦將一堆經書扔到地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伸了個懶腰，“偷得浮生半日閑，總算可以偷個懶，不用念經了。”

青尾抱起窗臺邊的花瓶，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打算再搞點動靜。

小和尚翻了個身，打開窗戶，安逸地躺下曬著太陽，以經書蓋臉，睡了過去。

青尾劇烈地搖晃著書架，經書一本接著一本，噼里啪啦地砸下來，小和尚睡得香甜，半點沒有動靜。

“青尾。”

銀環的臉在窗邊出現，笑瞇瞇地看著她。

青尾急匆匆跑過去，“你回來啦？”

銀環朝地上呼呼大睡的小和尚看了一眼，銀環嗤笑一聲，“你都多大歲數了，怎么跟個小童玩得那么起勁？”

青尾不服氣，“凡人壽數不過區區數十載，而我們生命久遠恒長，照我族的壽數算來，我與這小孩差不離，五百歲才只是個開始。”

銀環撇撇嘴，“真是個不要臉的。”

說罷拖著她回了洞中，一路上眉開眼笑，說是回來遇上了隔壁靈九山的旭渡，幾年不見長得清清秀秀，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把他打成什么模樣了么？

哪個旭渡啊？怎么沒半點印象？

青尾撓撓頭，半天想不起來。

銀環一把抓住她，不由分說，說是已經安排好了青尾明日與他見面。

青尾扁著嘴，“你這也太心急了，又給我相親啊？”

銀環挑起彎眉，“把‘又’字給我去了，當年邊姬婆婆將你撿回來的時候你還是個蛋呢，我也是一時嘴快，便應了婆婆說是要照料你。

如今去哪兒都是牽心掛肚，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的。

想來想去，只有將你嫁人這個法子了。總不能守著你過一輩子吧？我還要逍遙快活去呢。”

銀環自打起了給青尾相親的心思，就沒消停過，初十貼著上去央著銀環也給他安排幾回相親，銀環沒理他，一巴掌給他打的眼冒金星。

青尾對銀環是又親又懼，自小便是銀環將她帶大，如姐如母，自然是親得不行。

但銀環為人性子潑辣，脾氣火爆，青尾既說不過又打不過，時常被她玩弄在掌心，自然是怕得不行。

迫于銀環的強威之下，青尾只得無奈地答應，為著兩人見面方便，相親的地點選在了南風的碧水崖上，相完親正好還能給銀環帶點紅顏釀回來，美容又養顏，銀環喝著著實是不錯。

青尾在七橋洞賴了半天，這才磨磨蹭蹭地起床，早飯也不吃，想著一會兒到碧水崖上頭吃。南風做的榛子酥甚香，再騙一壺梔花茶，今日便算是圓滿了。

碧水崖高懸靈寶山后，是五座古山中最高的山崖，有一小池，終年碧水不斷，便得了個“碧水崖”的名。

南風倒也真會找地方，早早便將這處好地方占了。如若不然，此等好景致，最宜春日里談情說愛。

池子里積了一層鳶瓊花，深深淺淺粉色在池水里打轉，青尾一襲淡青薄衫立在池邊發呆。

粉花青衫，落入人眼里美不勝收。叫人不禁感嘆青尾出落得越發清麗了，她不同銀環那般美艷，一眼看來攝人心魄。

倒像是一壺花茶，又清又甜，怎么也看不膩。

池邊早已經設好小宴，一個白衣少年施施然搖著扇子，見青尾回身緩步而來，眼中一亮，啪地合起扇子，站起身來邀她入席。

青尾其實對他沒什么印象了，只依稀聽說這旭渡是靈九山中九陽君的小兒子，受盡寵愛，生得倒是好，人也和氣，更莫說還是個難得的才子。

兩人微微寒暄幾句，便先后入了席。

旭渡眼角含笑，正欲開口，便被青尾搶了先，“聽說你小時候被我打過？”

旭渡嘴角抽了抽，不自然地笑笑，頗有風度，“想來是幼時玩鬧，算不得什么大事。”

青尾垂首朝桌上一看，各色小菜中果然有一碟榛子酥，就放在青尾面前。

青尾一把抓起扔進嘴里不管不顧地大嚼，“好像被我打哭了。”

旭渡臉色一青，青尾的榛子酥碎屑簌簌地落在衣裳上。

青尾凝神想了想，碎屑沾在唇邊，旭渡無法克制地輕輕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向青尾示意。

青尾抬起袖子來回擦了擦嘴，啪地一拍桌子，興奮地笑道，“聽銀環說，那時候你我二人正搶一個紅果，你搶不過我，被我扒下褲子打了一頓，白屁股都打成了紅屁股，比那紅果可紅多了，哇哇哭著回家找你娘去了。你可還記得？”

南風瞧著旭渡難看的臉色，坐在遠處斑朱樹下抿了口茶，輕輕笑了，接著翻看手上的醫書。

旭渡說記得也不是，說不記得也不是。生硬地笑了兩聲，“幼時玩鬧，記不太清了。”

青尾一把抓起桌上的醬雞腿就往嘴里塞，一面含糊不清地說道，“餓壞我了，還是得吃肉才頂飽啊。”

頃刻之間，風卷殘云般地吃完了手中雞腿，覺著不過癮，索性兩手一起上，一手拿一個，一邊咬一口，吃得油滋滋的，臉上盡是醬汁。

啃完雞腿，“呸！”，青尾把骨頭往盤子一吐，兩只手跟醬豬蹄似的。

青尾皺了皺眉，隨即將手伸進嘴里嘬了嘬，十個手指頭舔得干干凈凈。

旭渡遞過去的絲帕還僵在空中。

“謝了啊。”

青尾一把扯過旭渡手中的絲帕，將未吃完的榛子酥拾進去包好，又小心翼翼地揣進懷里，自顧自地笑道，“晚飯有著落了。”

旭渡張了張嘴，臉色鐵青。

青尾想了想，又將榛子酥掏出來，“忘了問你了，你要么？分你一半。”

旭渡連連擺手，擠出笑容，“不必、不必。”

青尾點點頭，將榛子酥重新塞進懷里，捧著油滋滋的臉看著旭渡，突然發問，“我記得你屁股上好像有個胎記，現在可還在？”

旭渡口中的茶嗆得一下咳出來，滿臉通紅，“青尾姑娘真是豪爽，果真是、果真是不同凡俗。”

青尾陷入沉思，“那胎記好像是個圓的？還是桃花形的？”

旭渡紅著臉一下站起來，“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先行一步，該日再敘。”

隨即幾乎是倉惶地跑開，扇子掉了也顧不得拾。

青尾上前撿起來，打開玩了一會兒，嘖嘖道，“大戶人家就是浪費，這么好的扇子說不要就不要了。”

“南風，你要么？”

斑朱樹下一個人影站起身來，眼含笑意地看著青尾，“又嚇跑一個，看來銀環要收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