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漸漸向前滑行，湖面中央幾十只小船停在一起，緊緊挨在一處，組成了一片可以自由行走的開闊平地。

船篷上或掛竹簾或掛紗簾，賣貨之人坐在其中，將貨物放在紗簾之外，若有心購買，便進入船篷之內與賣家商談。

小舟停下來，青未帶著顧流宗踏上那片“平地”，顧流宗好奇地問道，“這鬼市賣些什么？”

“自然是賣‘人市’買不到的東西，鬼市之人來自三界五行之中，交易的都是各界規矩中不允許買賣的東西。

在鬼市，世間規矩止步。無論交易的是什么、交易方式如何，都不會被約束。

這是世上唯一可以讓三界五行融洽相處的秘密暗河。說來諷刺，唯有此地，才實現了真正的人人平等。”

顧流宗苦笑一聲，“可見只有在利益面前，才無有神妖貴賤之分。”

青未慢悠悠走著，順著船只一個個看過去，若有所思地瞧著。

一個船只的竹簾唰地拉開，一個矮矮胖胖、長著長長胡子的白胖老頭兒拄拐邁著細碎的步子跑過來。

老頭兒笑瞇瞇地跑到青未面前，一臉討好，“好久不見，大人可算是來了。可有什么小老兒幫得上忙的？”

青未看他一眼，“老兒，迷迭蠱蟲在誰手上？”

老頭兒笑瞇瞇問道，“大人要那玩意兒做什么，黏糊糊的、怪惡心的。”

青未不說話，微微皺眉。

老頭兒十分會看眼色，剛看見青未臉上不悅，趕緊點頭哈腰說道，“是老兒多嘴、老兒多嘴。”

隨后從腰包中掏出一個銀袋遞上來，“小老兒這處沒有那蠱蟲，大人來一趟不容易，定然身心疲憊，這點零花錢給大人買茶喝。”

顧流宗瞪大眼睛，收保護費啊？

青未倒也不客氣，面無表情伸手接過，繼續追問道，“老兒，誰人手上有那蠱蟲？”

老頭兒面露難色，輕輕指了指，小聲說道，“那個……歙騎手上還有些……”

“我就知道在他手上，”青未拍拍老頭兒腦袋，“沒你事兒了，我自行去取。”

青未駕輕就熟地朝前走去，一面走一面對顧流宗說道，“歙騎生性兇橫好斗，在這鬼市做生意完全是因為閑著無聊想找人打架。整個鬼市數他最橫，幾乎所有人都怕他。”

“我看不是吧。”顧流宗懶洋洋說道。

“什么不是？”

顧流宗掂了掂手中短棍，“來這鬼市，你既隨身攜帶各種武器，那老頭兒又給你交保護費。我看你才是這鬼市最橫的。”

青未撇撇嘴，對于顧流宗的自我揣測十分不滿，“歙騎才是那個收保護費的，若不是我趕到，那老兒不定被他揍成什么模樣。我救他一回，歙騎也不敢再欺辱他，給我些報酬不是理所應當的么？”青未收錢收得理直氣壯。

正說著，又匆匆跑來幾個人，往青未懷里塞了幾個銀袋。都知道青未愛財，旁的東西她也不喜歡。收拾了歙騎，人心大快，每次青未來鬼市，定然不會空手而歸。

青未心情大好，掂掂滿懷的銀袋，加快腳下步伐，叮囑顧流宗道，“一會兒打起來你留神些，他那群小嘍啰可不是省油的燈，每回都與我纏斗許久，纏得人心煩。你只管使出勁兒打，他們生命力強著呢。打不過就跑，不要硬撐。”

顧流宗暗自腹誹，我又不是個繡花枕頭……

青未停下腳步，定定看著他，看得顧流宗心里直發毛，“做……做什么？”

青未一臉認真道，“若實在打不過也跑不掉，千萬記得護住這張臉，打花了怪可惜的。其他的無妨，我回頭讓銀環給你治。”

顧流宗無語，讓銀環治？那還能活么？銀環還不蓄意報復，弄死自己啊。

青未一路直奔最大的那條船，船甲之上足足可容納百人，四周皆有青面獠牙、豬面人身的長牙獸把守。

青未徑直上了船，看看他們，“叫歙騎給我拿些迷迭蠱蟲，我家中的用完了。”語氣淡淡，仿佛是來串門的。

幾個長牙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腳下有些發虛，小聲議論道，“這魔頭怎么又來了？我可不抗揍。”

幾個長牙獸圍攏在一處嘰嘰喳喳議論道，“還通知老大嗎？”

“我看別說了吧，一通知老大，以老大那性子又要竄出來跟他打一架，到時候倒霉的還不是我們。”

“是啊、是啊，別說了，不就是那小蠱蟲，咱們幾個進去偷點來給她不就是了嗎？”

“有理、有理。誰去？”

“依我之見，他是新來的，他去。”

被選中的長牙獸一驚，“怎、怎么能是我呢？我資歷淺，這等艱巨的任務當然應該交給有閱歷、有能力的人了。他去！”

另一個長牙獸幽幽捋捋胡子，“我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腿腳不好，跑得慢，若是讓老大發現了，我們幾個都得完蛋。”

“也是。有理、有理。”

“那誰去？”

“依我之見，還是年輕的……”

“新來的去！”

“他去、他去，他膽兒大……”

……

“商量好了嗎？”青未問道。

“沒有！”長牙獸們齊刷刷地吼道，又埋頭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青未沒了耐性，對著船內大喊，“歙騎！歙騎！”

“大膽！誰人如此大膽？敢直呼本王姓名？且報上名來！本王刀下不斬無名之輩！”一個令人心懼的怒吼從船篷內傳來，連船身都不禁一顫。

青未懶洋洋答道，“你出來，不過是問你要些迷迭蠱蟲，又不是什么稀罕東西，那么摳門做什么。”

聽見青未的聲音，船內立時安靜，片刻之后又是一陣怒吼，“你還敢來？！”

青未把玩著胸前長辮，“上次被揍得哇哇哭的又不是我，我怎么不敢來。”

“閉嘴！本王何時哭過！”那聲音有些氣急敗壞。

“急什么，我也沒指名道姓說是你。”青未不緊不慢。

“魔頭！你…你好生放肆！看來本王是該好好教訓教訓你了！”

船身開始劇烈地顫動，自內而外傳出巨大的腳步聲，幾個長牙獸緊緊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嘴里念念有詞，“完了完了，老大發火了。”

唯獨那只年老的淡然無比，朝青未努努嘴，“那有什么，那魔頭發火才是最恐怖的。”

四周的小船見狀，趕緊朝四周劃去，四散開來，唯恐殃及自己。湖心中央頓時只剩下這一條大船。

船身繼續震顫，水面也激起起伏的波浪。顧流宗有些不安，握緊手中的短棍，不動聲色的擋在青未身前。

“魔頭！你找死！”船內大喝一聲，一個身影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