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也不知從哪里突然冒出位姑娘，從街角一路跑到我家店鋪門口，說想避避風雨。”

掌柜的擠出一絲笑容，神情僵硬道：

“你們說做生意也沒將人往外推的道理吧，而且當時酉時時分，天降黑未黑，我觀這姑娘穿著得體、談吐舉止優雅，便暫時讓她進入店內，等候風平雨停時。“

“真巧，這坊間角落只有你一家店鋪。”方遠故意說道，“你繼續。”

呵呵......掌柜露出尷尬笑容，惆悵說道：

“這不，我掌起夜燈，那小姐雙眼發亮立即瞧出我家布料皆是上等貨色，她更像懂行的人，品論起來頭頭是道，看綢便說：外觀平滑、光亮、細密。看綾也說：表面是斜向織紋，質地輕薄......”

他如同品酒般贊不絕口，接著神情痛惜道：

“這姑娘一連將店鋪內十四種布料分類點評完畢，之后更是闊綽大方，當即挑選了六匹絲綢.......價值大約七十交子啊！”

有錢人的快樂我想象不到，隨便花個五、六萬買衣服這事，不知道正不正常？

“你們不懷疑我說的話？”掌柜表情悲痛，突然正色問道。

方遠暗自觀察著倆個伙計，面上笑道：“你最好選重點說。”

他點頭頻率很快，繼續回憶道：

“當時我確實很驚訝，但心想這是善有善報，有因有果的......哪知到了盤點時日取出存錢匣查看......里面竟然多出好些紙錢，我心里咯噔一下，核對賬本就發現恰巧少了七十之數。“

“一匹為四丈，當日那六匹布該女子如何帶走的？“

方遠贊同蘇一的想法，順勢引導一句，“我觀街面店鋪不少，難道當日都關門了不成？”

“這...這...大人意思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掌柜神情復雜，恍然道：

“小人確實遺忘了這件事，如今想來那女子懷抱布料走起來都是輕飄飄的...大概身懷武藝吧，而且天色昏暗，我老眼昏花下錯認交子，被對方偷天換日也不一定，哎！”

方遠歪起頭，感覺這掌柜自我安慰的好有意思，補充問道：

“當日你倆個伙計可在？”

蘇一跟著附和道：

“那紙錢現在哪里？”

他立即反身從柜臺中拿出一個木匣，輕輕放置倆人桌前，抬頭道：

“大人可看，這木匣是上鎖的，而且鑰匙只有我手中一把......”他利索打開木匣，強調著，“高吉與王葉趕著天色回家去了，當時店鋪中只有我一個人。”

“大人...我倆確實不在。”

這一男一女年紀相仿，面容看起來二十出頭，如今站著有些腿腳發抖，色面略顯不自然，說話十分拘謹、

到底在緊張什么......蘇一溫和示意，轉頭朝木匣望去。

“這...紙錢看著滲人，我便將它單獨存放。”

回憶起之前情景以及女子飄忽的身影，他現在感到些后知后覺的恐懼，面色煞白。

方遠見蘇一拿著紙錢仔細觀察，不時嗅嗅聞聞，便站起身來裝作輕松道：

“店內不見床鋪，掌柜的平時住哪？可有家人？”

“在下有妻有女，就住不遠處的布后街。”他突然用與眾不同的眼神望了過來道：“其實二樓有間不大的臥房，平時無人居住，男人嘛...總得有個應急的時候。“

我其實不懂......方遠癟了癟嘴將頭扭開，在屋子內轉了個彎后，見到被木架布匹擋住延伸向上的樓梯。

“介意上去瞅瞅嗎？”方遠指著樓梯，隨口提了一句。

掌柜笑了笑道：

“大人請隨意。”

這時，蘇一突然放下木匣微不可見遞來個眼神，輕咳兩聲道：

“那我也順便上去看看，你們三人就樓下候著。”

“是。”

“是...”

二樓確實是個空間不大的單人居室，開門后久無人居的陳舊味鋪面而來，細碎陽光透過鏤空窗戶將灰塵照射出一縷縷快速翻騰的煙道。

大物件只擺放了木床、方柜子以及一張棋臺，角落堆著碩高布匹，導致這里更像倉庫更多一點。

“你聞聞！”蘇一環顧四周后，舉起手中紙錢，表情變得非常凝重。

“有股香味...不對...是香火味。”

察覺到自己用詞不準，方遠立即改口，順勢將腦袋移開。

香中有香料，但工藝不合格含苯多...聞久了會中毒。

“不錯，香火味會讓人心生寧靜，祭拜神靈時自然而然謙卑恭敬，心中會莫名放松，如果想與神靈溝通，祂們會明確告訴你需要什么，上供祭品要保持純凈的念想以及完全敞開的心靈。“

好奇怪的說法...祭神不只心懷敬畏嗎，信則有不信則無，等等...方遠世界觀微做改變，眼神變得不對勁起來。

他認真思考，自己確實見過神靈，甚至勉強燒了一炷香給財神，可沒做到方才所說的心思純念啊。

這其中有所差別......

“向神靈祈求祝福和我們平日雇傭傭人差不多。“

反正不要錢，多少會信一點，方遠認可般點點頭，蘇一瞄了他一眼，繼續講解道：

“我們因需要對方為自己做什么，以及對方可以得到什么作為回報而立下契約...炎國正神無非只是點燃蠟燭和香，然后人們就可以祈求了，祭品很簡單，純凈的香火信仰、甚至可以是任何東西或者行為，大型祭祀常用舞蹈來進行。”

“而邪穢就不一樣了......”

“邪穢的祭拜有所不同？“方遠立即問道。

”神靈未有回應，那便是自己念想不夠純凈。”

蘇一側過身體，神情更加嚴肅。

“記住！只要你溝通到神靈那一刻起，心里就是完全敞開的！這時候...即使身旁有人不停蠱惑、誘導你自殺都極為可能成功。“

“這種心理不設防狀態，更容易被入侵意識空間...你大概不理解‘意識空間’的含義，等佩戴‘耳蝸’時可能會更直觀一點。”

“我清楚的很...”方遠暗自說道，示意對放繼續。

“炎國正統神靈在人們祈求幫助時，絕對不會趁機入侵心靈，但當你開口祈求未知的、難以預料的邪穢，一切結局就已經注定。”

“它們的承諾充滿誘惑，甚至會幫助你實現一些不可能的愿望，但......當你愿望實現的時候，有些人會錯誤地認為他們都是憑借自己的努力達到目的，心中不可避免的會忘記獻上祭品，其實一切都是邪穢刻意誘導。”

蘇一憂慮說道：

“祭品對于神靈而言非常重要，沒有祭品便是褻瀆神靈，不尊重神靈...會導致非常嚴重的懲罰和危險，邪穢往往都在期待這一刻的到來，侵入心靈鳩占鵲巢便是他們通常喜歡做的。“

難道布莊于邪穢有關？方遠認真聽講，心頭卻一陣發虛。

蘇一果然接著說道：

“邪穢實現目標的普通手法之一便是惡意借助香火之氣...交子屬于我國法制貨幣，嚴禁正統神靈改變人的感官，或者進行偽裝達到目的.......“

“你要切記，祈求、祭拜神靈時盡量處于獨自一人的狀態，“他揚了揚手中紙錢，帶著叮囑道：”值得慶幸的是，這次邪穢似乎還沒有達到目的......我們需要立即找出始作俑者，阻止事態惡化發展！”

方遠的眼眸迅速轉深，猜測道：

“事情起源于躲雨的少女，可否讓掌柜描述畫像找到此人？”

“這無異于大海撈針啊。”蘇一想了想，眉頭皺起，“鳳鳴閣那邊不得不去...我們時間不多。”

等等...既然祈求為達到某種目的，根據蘇一所述，布莊僅僅損失了六匹綢緞，這是祈求者的愿望...還是邪穢需要的奇怪祭品。

方遠思維發散，一下分析出很多事情：

一、少女祭拜了邪靈，心智清明，并通過欺瞞等手法從商鋪中非法獲利，這程序多少有些繁瑣啊，而且諦聽閣并沒有接到類似報案，太奇怪了。

二、少女祭拜了邪靈，心智混亂，因其詭異的情狀產生動機不明的特殊行動模式，甚至被入侵了心靈。

三、店鋪內有人為了達到某些不為人知目的，祭拜著買布少女這類邪穢，如今對方取得祭品也就是綢緞，接下來就該還愿了。

“目前線索太少，各種片段聚攏起來得到的緣由太過牽強。”但結合掌柜對少女的描述，方遠心中更傾向后者。

如果想法沒錯，那他們的處境就似乎岌岌可危了，因為邪穢隨時可能進來還愿。

他們時間并不寬裕，方遠很快確定該怎么做，想要得到更多線索，可以合理地運用審問環節。

《囚徒困境》！他想到前世看過的這本書。

所謂囚徒困境是基本的博弈結構，現實中可更清楚地分析人類的真實面目及隱瞞問題。

簡單來說，就是需要二個參與者和一個莊家。

莊家自然是方遠，在沒有足夠證據前分別對幾人進行隔離審問，通過試探、鋪墊、突破話題抓住幾人心理動搖、猶豫、徘徊、矛盾之機再提供相同的選擇機會。

俗話說就是炸胡。

這樣一來時間應該足夠了。

“蘇兄？咱們有審問權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