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1

唐·高適

漢家煙塵在東北2，漢將辭家破殘賊。

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

摐金伐鼓下榆關3，旌旆逶迤碣石間4。

校尉羽書飛瀚海，單于獵火照狼山5。

山川蕭條極邊土，胡騎憑陵雜風雨。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大漠窮秋塞草腓6，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當恩遇恒輕敵，力盡關山未解圍。

鐵衣遠戍辛勤久，玉箸應啼別離后7。

少婦城南欲斷腸8，征人薊北空回首9。

邊庭飄飖那可度，絕域蒼茫更何有！

殺氣三時作陣云，寒聲一夜傳刁斗10。

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勛11？

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12！

注釋

1燕歌行：為樂府舊題。2漢家：指漢朝，唐代詩人多以此借指唐朝。3摐（chuāng）：撞擊的意思。榆關：即山海關。4旌旆：指軍中旗幟。逶迤（wēi yí）：連綿不斷的樣子。5單于：匈奴首領。狼山：即狼居胥山，在今內蒙古自治區。6腓（féi）：草木枯萎。7玉箸：吃飯用的白色筷子，在此形容婦人思念從軍的丈夫眼淚如注。8城南：指當時長安之南。9薊北：今河北省東北部一帶。10刁斗：舊時軍隊夜間計時、煮飯用的器具。11死節：為國家犧牲的意思。12李將軍：指漢朝大將李廣。

賞析

高適是唐朝著名的邊塞詩人，而這首《燕歌行》則是他的代表作，千百年來一直為人們所傳誦，藝術地位極高。

全詩較長，比較系統地將當年的軍營進行了描寫，雖然很多人將這首詩視為壯麗、慷慨之邊塞詩，但實際上詩人更多突出的是當時政治所滋生的惡行，所以它是以悲壯著稱的，全篇充滿了凄涼與悲苦。哪怕軍隊金鼓震天，哪怕兵士“軍前半死生”，卻依舊無法抹去“美人帳下猶歌舞”的突兀與矛盾。這是苦難與腐敗的對比，更是凄苦慘痛與驕奢淫逸的鮮明撞擊。應該說，全詩處處充滿著抨擊，處處以對比來揭露荒淫迥異的現實。鐵衣遠征，家人何期？“少婦城南欲斷腸，征人薊北空回首”便是朝廷輕開戰端的罪責，富貴者只想到了權勢、財富、名利，有誰會顧及兵士相去萬里，相見無期的內心苦痛？可就算這樣，兵士們依舊保持了一個軍人應有的氣節，依舊“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勛”！這樣的質樸、善良和勇敢，與朝中掌權者的任意妄為，與軍中領兵者的尋歡作樂相撞擊，最終便只剩下凄惻悲壯與意氣難平了。

作為七言歌行的經典之作，《燕歌行》氣勢磅礴，用語傳神，使得全詩氛圍凝重深刻卻從容暢達，絲毫無刻意之勢，卻竭盡全力浸潤悲情。不過，全詩悲而不靡，壯而有情，可謂將邊塞詩的特色進行了最渾化無跡的描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