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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移民社群的自然法:權利協會與優先權原則

早在淘金熱之前,就已出現了搶占土地熱。我們不大聽說過這些事,因為這只是美國大部分歷史的另一個名稱而已。一個幾乎杳無人煙的大陸提供了背景。在舊世界,人們經過無數代人的耕耘,才能指望得到十英畝或二十英畝的土地。而一旦移居到新世界,就可望于幾個星期或幾個月內得到一百六十英畝或三百二十英畝的土地。

但是如何使這些土地的所有權得到保護呢?這些土地是在一些還沒有建立起有效管理機構的地區內。人們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得到土地,也正因為土地沒有人管。如果要等遙遠的、已經安定下來的東部的法律來保護,那就會使先到的人失去一切好處。捷足先登者必須按他們自己的方式來制訂并實施他們的法律。正如治安維持會的法律成為礦工們自己的刑法一樣,西部的農民和當地的土地投機商也要自己制訂產權法。這就是權利協會的法律。

從法律上來說,可供建立新居民點的西部公共土地是由總部設在遙遠的東海岸的新合眾國的聯邦政府控制的,這樣許多移民的問題就由此產生。聯邦政府的法律雖然在不斷地修改,但至少從這么遠的距離來看,這些安排似乎具有一清二楚和有條不紊的優點。

東部人首先想到的,是土地測量問題。他們說,你無法處理遠方的土地,如果你對所處理的事物沒有準確的概念。早在1785年,聯邦法律即已規定對土地進行矩形測量,將它劃分為“鎮”(每個鎮為六平方英里,下面分為三十六個區)和“區”(每個區為一平方英里或六百四十英畝)。這種區劃至今仍是我們西部的特點。訂出這種最簡單、最整齊劃一,也最能迅速獲利的方案,是為了把這大片土地賣給經濟力強的東部人。那些移居西部而又沒有適當證件的人,只能是一種不安定的因素。而聯邦政府(從1803年接納第一個公有土地州俄亥俄州加入聯邦時開始)堅持執行所有未贈與的土地為國家所有的政策(除了每個鎮保留一個區,以用于教育事業),這就使聯邦政府掌握了使新移民受影響最大的那部分土地法。

但是移民們對于大規模方案不感興趣。他們是根據大車路上發生的種種事件,根據傳聞的吸引力,以及地貌等來決定行止的。他們等不及把土地測量好,或等待政府為他們先行安排好一切。他們不可能在離開他們的土地之前就取得其土地的各種合法證件,因為他們大多數不清楚自己要到哪兒去。他們也不會停留在一個地方。他們總是抱著最高的希望,他們的希望使他們從一個地方跑到另一個地方。無論聯邦的計劃和法律多么一清二楚和有條不紊,可這些移民的拓居方式并非一清二楚,因為十九世紀美國所有的西遷運動幾乎都是搶占土地運動。淘金熱所引起的混亂只限于某些地方,而土地熱所引起的混亂卻遍及整個大陸。移民們對于法律細節的關心,遠不如他們對于土地質量的關心。他們等不得深思熟慮,就架起了屋梁,種下了莊稼。

因此,在早期西部拓殖的最重要階段,最先到達的那批人中有許多人(即使不是大多數)都是“擅占土地者”。他們是否在嚴格的法律意義上是土地“所有者”呢?答案是要根據迅速變化的法律細節而定,而這些早期移民對這些法律細節既少關心,更少了解。正如美國歷史上許許多多的重大事件一樣,西部拓殖運動是在一片模糊的法制氣氛中進行的。

土地測量工作通常落后于拓殖活動,因而也是落后于新社區的建立。正像礦工們對于不能懲辦罪犯的管理部門會產生情緒一樣,移民們對于不能向他們分配土地的官僚機構也沒有多大耐心。例如,在1828年年底以前,伊利諾伊州大約三分之二的人口是所謂“擅占土地者”,即定居在依法仍屬于聯邦政府所有的土地上的移民。在英國和人口稠密的東部沿海各州,“擅占土地者”一詞具有“欺詐”的不光彩含義。在那里,“擅占土地者”是指移居到法律上早已屬于別人土地上去的那種人,其目的是要通過占住來取得所有權,或鉆原主所有權的法律上缺陷的空子。但在這兒不然。西部的“擅占土地者”通常是實際上的第一批移民,是最早到達那里的人。

聯邦法律只是逐漸地開始考慮這些生活中的嚴酷現實和移民們的需要。新建的密蘇里州的參議員托馬斯·哈特·本頓在其三十年(1821—1851年)的議員生涯中,孜孜不倦地為捍衛移民的利益而斗爭。他領導其西部同僚們成功地抨擊了關于對西部一切土地采取最低固定價格的辦法,而力主按質論價。最為重要的是,他促成了修改法律,以保護那些無證耕種公有土地的移民的利益。為了保護那些先占土地者,法律逐步地得到了修改。

從移民們的觀點來說,這些修改緩慢得幾乎感覺不到,而這些修改又是夾雜在其他許多規定和限制條款的復雜的法令之中的。1830年的一項臨時議案(該議案于1841年經過修改后成為永久性立法),是按照移民的要求給予他們以某種重要的法律保護,以對付非定居的購地者的第一項立法。從此移民有權以最低價格優先購買一片一百六十英畝的土地,但超過一百六十英畝的土地一般就要通過拍賣。聯邦法律始終不能跟上當地移民的需要,甚至1862年的《宅地法》使連續居住五年并交納一筆很小的注冊費的移民可以不付其他費用獲得一百六十英畝土地的聯邦所有權時,情況還是如此。至此,大量好地都有了主,一種西部的生活方式確立起來了。

正像礦工們后來組織起治安維持會來對付殺人犯和攔路搶劫的強盜一樣地自然,早期的農墾移民們也組織起來以保護他們的土地。由于當時沒有法庭,他們就成立了“權利協會”(有時稱為“聯合會”或“協會”)。在迅速開發的西部拓居地區,這類組織紛紛出現了。例如,在威斯康星州埃爾克霍恩克里克附近,有一片樹林里有四十戶移民。這片樹林周圍的土地已由政府測量劃分為鎮,但尚未劃分區,因而從法律上說尚未提供出售。1835年,一位途經該地的衛理公會巡回牧師這樣報道:


他們在沒有其他法律可依的情況下,自行會商制訂了他們自己的法律。他們測量了這個鎮,并確定第十六區為學校區,位于樹林之內。于是他們立樁標界,并指定專人照管,負責維護校區的林木,使這個區所在鎮依法逐漸為人定居時,盡量保持其價值。他們還為每個人分派并圈定了林地,允許每個家庭擁有四十英畝樹林,草原不受限制。由于木材是這一帶迫切需要的物資,他們不允許任何人予以壟斷……在這一帶人們相互之間有一項協議,它相當于國法,即移民之間應相互忍讓以對付土地投機商,移民之間也不許競購別人的土地。


如果一個投機商要競購一個移民的農場,他就會被一拳打倒,并被拖出(土地)辦公室。如果打人者被控告和被罰款,移民們就一致協商,共同承擔這筆費用。但是在確定罰款金額之前,案子必須提交一個陪審團處理,而陪審團成員必然是從移民中選出來的。不言而喻,在這類案件中,沒有一個陪審團會對一個移民作出有罪的裁決,因為這個案件被認為是一樁自衛的案例。懂得了這些情況,自然沒有一個投機商敢于來搶購移民的土地了,也沒有一個移民會去搶購其鄰人的土地,因而每個人均可以按照國會規定的每英畝一點二五美元的價格獲得土地。


礦工們建立“治安維持會”,只是為了對付那種偶爾出現的危險,而“權利協會”則是從一開始就成了經常需要的組織。如果沒有這種協會,那么移居到未經政府測量的土地上的農民對這片土地的所有權,他們從改良土地中得到的好處,甚至收割他們所種植的莊稼的權利,都沒有保障。據說,“只要草原土地被開發的地方”——在伊利諾伊、威斯康星、艾奧瓦、明尼蘇達、內布拉斯加以及移民定居的每一個地方,“這類協會就像向日葵那樣生長迅速”。建立組織往往先要召開一個當地移民的群眾大會,由移民們組成一個委員會來起草章程和附則,然后選舉首領。每個協會挑選處理爭端的陪審團都有一定的程序,通常對陪審團主席及執法人員在其執行司法職責期間都付給薪金。這些協會保管著土地所有權登記簿,它在許多方面的活動就好像是美國政府的一個正規的土地局。在有的地方,它們成了全職能的政府機構,它們懲辦一切侵犯人身與財產的罪行。嚴格說來,它們的活動是“超過法律范圍”的,但正是靠了這些協會才開始建立起法律與秩序。

取得協會成員的資格,就像取得其他移民社群成員資格一樣迅速便當。有時,移民群眾大會的主席就可以當場裁定任何人只要能指出自己家中炊煙所起之處,就有投票權并被認為是合法的居民。一條典型的俱樂部章程規定:“凡在本縣境內居住兩個月者,應被承認為本縣公民。”盡管縣界十分模糊,土地測量工作馬虎,會員的流動性大,但是章程規則十分簡單,并能得到廣泛的理解和嚴格的執行。每個會員有權得到其他會員的保護,但是“權利協會”討厭復雜的法律細節。威斯康星州格林縣“權利協會”(1845年)決定:“我們認為法律條文就像人類的其他制度一樣,必然是不完善的,但是任何人不得利用這些不完善來貶低和壓迫其同伴。”

“權利協會”的法規無論在其他方面存在多少缺點,但貫徹起來通常是迅速而有效的。例如,研究艾奧瓦州約翰遜縣“權利協會”的歷史學家最多只能找到兩個無視協會規章而強占別人土地的事例。在一例中,一頓鞭打使那個犯規者很快就認識到協會的規章就是這個社群的最高法律。另一例是1839年11月一個名叫克勞福德的人“強占”了艾奧瓦城以北約一英里處一塊土地。根據協會的規章,這塊土地應該屬于威廉·斯特吉斯(協會司法委員會的成員)。占據了那塊土地的克勞福德,雖經協會對其提出要求,仍然拒絕放棄該地。于是,協會的執法人員通知全體會員于11月7日上午十時正在艾奧瓦城的阿薩夫·艾倫的小酒館聚會。在指定時間一共到了六十名壯漢。他們一齊開到了克勞福德的小屋,當時他正在那里做室內裝修的掃尾工作。他們再一次要求他放棄所侵占的土地;斯特吉斯甚至表示愿意對其造房子所花勞動付給報酬。克勞福德仍然表示拒絕。一位協會的會員報道說:“這些人毫不遲疑,馬上攀上了這間屋子的各個角隅,十五分鐘工夫就把房子拆得片瓦不留。克勞福德先生手執斧頭,站在一度為其小屋占據的空地的中央,一時間呆若木雞。這伙人中,有些人提議說艾奧瓦河離此不遠,但后來意見稍為和緩下來。于是,這伙人就散去了。”克勞福德與斯特吉斯再次商談,接著,斯特吉斯宣布說,他認為這件事處理得十分滿意,隊伍就解散了。克勞福德后來試圖要求法院懲辦“權利協會”的某些人。但是,在艾奧瓦要找到一位本人不是“權利協會”成員的法官、律師或陪審員,幾乎是不可能的。因此克勞福德始終沒有成功。從此以后,再也不需要為了這種事而去召喚“協會”成員了。

根據1841年9月4日的《土地先買權法》,各地最后成立了聯邦土地局。這時,一些富于進取心的移民和投機商就十分機靈地死扣法律條文。移民是在他們協會規章的保護下繁榮起來的,這種規章是他們的社群自然形成的產物,它們蔑視繁瑣的法律手續,注重實際的公正,它們嘲笑聯邦土地辦公室的法律手續,說它只重形式不重實質。

按照大多數這類土地局的規定,一個人必須在當地有一間至少十二平方英尺的房子,才能享受先買權。但是一個“擅占土地者”會起誓說,他的房子的面積是“12×14英尺”,而實際上,在他提出權利要求的那塊土地上的唯一建筑物卻是一個用小刀削成的12×14英寸大的木頭小房子。有的土地局規定,申請先買權者擁有的“房子”的結構中必須有一扇玻璃窗。一些游客報道說,他們發現在有些無窗的木板小屋里,屋內有一個上下開關的窗扇掛在一只釘子上,這使他們感到迷惑不解。一位游客看到另一些小屋里也掛著類似的窗框,就向房主打聽那是干什么用的。他得到的回答是:“為了申請先買權。”“怎樣申請法?”“嗨,這你還不明白?這樣我的證人就可以起誓說,我房子里確有一扇窗子!”

有時,同一間小屋被搬運到一塊又一塊待申請的土地上去,六七個不同的申請者往往用這同一間小屋分別申請到了各自的土地先買權。在十九世紀五十年代末,內布拉斯加的一位記者描述過為了上述用途建造的一間小木屋,屋下面裝有輪子,可以用牛拉走。它的租金每天五元,有了它,土地先買權申請者就可以起誓說,在他所申請的土地上,他有一間真正的住房。據說,許多申請者就靠這間屋子具備了規定的條件,取得了先買權。

按照協會規章,婦女不得享受土地先買權,除非她是一個寡婦或“家長”。一些不符合法律規定然而有抱負的未婚女子拓荒者,為了取得一百六十英畝土地的先買權,會巧妙地設法死扣規章中的字句。于是據傳說,就像活動房屋為男子效勞一樣,租來的嬰兒就為這些提出要求的女子效勞。一位年輕女子會去借一個孩子,簽署領養的文件,起誓說她是一家之長,因而要求得到土地先買權。以后,她會取消這個領養文件,把孩子送還其父母,并送上一份適當的禮物。

在西部早期拓殖的大部分時間內——從十九世紀頭幾十年至少到內戰爆發——“權利協會章程”就是西部移民的法律。這種法律也有毛病,但卻不是官僚主義、法律細節或條文主義的毛病。“權利協會章程”像礦工的治安維持法一樣,意味著普遍公正、迅速糾正、手續簡易以及憑老規矩辦事。這是一種自己動手的法律:也就是超越正式政府權力之外的、新的土地所有者的維持治安的法律。

“權利協會”并非總是體現民主的機構。它們也并不總是保護誠實的移民來對付奸詐的投機商。雖然在聯邦法律實施之前,“權利協會章程”往往保護了純樸的、占有宅地的移民,但它同時也是當地投機商的工具和武器。“權利協會”不僅保護一個“擅占土地者”定居和耕種的土地的所有權,還幫助他保衛尚未占有的第二塊、第三塊土地的權利,從而使后來者得不到土地。

“權利協會”(有時稱“真正移民協會”或“擅占土地者協會”),也許可以更確切地稱作“先到者協會”。它們不但保護首先到達的移民的種植權,而且還保護他們的投機買賣的權利。麥迪遜在其《百眼巨人》一文(1850年10月22日)中寫道,那些不住在當地因搞西部土地投機而致富的人“極少極少,比由淘金而發財者要少得多”。不在當地的土地所有者的未開墾的土地,常常直接或間接為人利用。有時,這些土地干脆被搶去,而土地所有權則掌握在“權利協會”手中。有時,當地居民一致決定修建很費錢的地方設施,如公路和校舍,于是就把他們的大筆費用作為稅收,轉嫁在不在當地的土地所有者頭上。在有些地方,這成了一項公開宣布的政策,目的是要迫使搞土地投機的外地地主能把土地出售給真正的當地居民(或至少售給當地的土地投機商)。在西部農墾地區,土地投機商不乏其人,而得到“權利協會”支持的投機商則是當地人。

* * *

“權利協會”及“權利協會規章”體現了一種獨特的精神,這對于這個新國家來說,是一種永恒的遺產。它們主張優先權原則,這就是說,誰先到誰就有優先權。這也意味著先于正式政府機構而存在的社群所制訂的規章的優越性。優先權原則本身促使人們行動快速。它使人們堅持說,早到不只是一件歷史或傳記上的事,而是一種美德,對此,財富也算不了什么很大的酬勞。那些后來者、反應遲鈍者、懶惰的人,以及那些下手慢的人、行動遲緩的人——他們就是一些只配吃殘羹剩飯的弱者。優先權原則起先當然只表明美國大陸的空曠和新開發。它最早應用于土地法,但后來又一一應用于開發大陸財富的每一場競賽中,比如在開發金礦、水源、牧場和石油中都是如此。

淘金者們后來所碰到的問題,與這些爭占土地的人們的問題,有許多是類似的。因為礦工的營地也是聯邦政府所管不到的。農民的“權利協會”的規章與后來的礦工們的權利規章之間的類似點,很可能是由于他們面臨類似的問題,也可能是由于他們對以前的解決辦法記憶猶新。同農民中的先驅者一樣,最早到達的礦工們也沒有等待中央政府或州政府來對他們進行管理。早在聯邦的、準州的或州的礦業法規生效之前,他們就已形成了礦工社群,他們干脆制訂了他們自己的規章:


由于本礦區沒有礦業法規和章程,以致爭端迭起。因此,我們××區礦工在本次大會上宣誓保證遵守以下規章。


早在1851年,加利福尼亞州議會宣布:凡與憲法及本州法律不相抵觸的有關礦工權利的“當地風俗、習慣或規章準予施行”。到1866年,加利福尼亞有五百多自行建立的礦區,內華達有兩百個,亞利桑那、愛達荷和俄勒岡州各有一百個,而在蒙大拿、新墨西哥和科羅拉多大概各有五十個。礦區總數達一千一百個以上。這些自己管理、自己立法的單位制定的規章,其細則是五花八門的。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基本信念,即認為當地人的團體能夠也應當制訂與實施他們自己的規章。美國參議院的一個委員審查了這些規章后,于1866年以參議院所特有的那種得體的優雅風格歸納出以下結論:


根據人民的第一手知識,和經過最高度實踐驗證的這一偉大制度,證明了美國人民在建立國家和秩序上特有的天才,顯示了人民主權的最宏偉的方面,并要求我們根本不是去破壞它,而是把國家權力和絕對權威的印記蓋在它的上面。


接著,國會于1866年7月26日通過其第一個重要的《礦業法》,它完全承認了“任何不與聯邦法律相抵觸的當地礦山習慣或礦工章程的效力”。

這些當地建立的礦山權利協會的章程,一致同意優先權的原則。制訂這一新的聯邦法令的參議院委員會報告說:“礦工們制訂的章程與條例……是當前這種從實際需要出發的、極好的制度的基礎;它們成為向大家提供正當保護而自行采取的手段……從加利福尼亞州開始,當地法院承認了這些規章,其指導思想就是優先占有。”這意味著到處都把發現和優先占有礦產,認為是其所有權的正當依據。黃金財和土地財一樣,都落到捷足先登者的手中。

當然,應用這一原則的某些特點確實是在經營礦業的過程中產生的。至少在剛開始時,繼續利用礦山,對于繼續合法占有礦山是至關重要的。亨利·喬治等人認為很容易給這一礦區的法規加上浪漫主義的色彩:“任何人不得占有超過其合理使用的礦場,任何人不得在其停止開采時繼續占有礦場……任何人不得壟斷或封閉自然資源。”實際上,如果某人不進行開采,那么他對礦山的開采權就根本無法得到保護。保護礦產權的機構一經成立,礦產權也就成了又一種可供買賣的財產了。

優先權原則也應用于水的方面。在子午線一百度以西地區,地多而水少。但沒有水,土地就不能用于耕種或放牧,也不能從礦石里淘出金子來。在這里,美國人的優先權原則再次改革了法律。英國是一個雨量充沛而溪流密布的氣候潮濕的國家,它的普通法早已有了關于“沿岸權”的規定(同一河流兩岸的土地所有者享有平等的用水權利)。每一土地所有者無論其土地位于上游或下游,也不論他何時取得其土地所有權,都享有使用這一水源的平等權利。在英國,對于“正常”與“非正常”用水在法律上區別對待,其作用一般是限制上游土地所有者用水不得減少水的流量。這一條就保障了河流沿岸各個土地所有者的利益。他們都保留了平常的和習慣上的用水權,在那里不存在優先權的問題。

在美國西部,做法就完全不同了。由于情況多種多樣(一般地說,越是缺水嚴重的地方,普通法也就改變得越厲害,例如,從愛達荷州和蒙大拿州直到亞利桑那州和新墨西哥州一帶情況就是如此),幾乎在所有的搶占土地的地區,英國的法律被修改得面目全非。西部人采用優先權原則,取代了關于河流沿岸土地所有者享有平等權利這一條普通法的原則。一種極端的西部理論主張,第一個到達并占據水源的人,要用多少水就可以用多少水。他可以把水抽到渠道里或人工水槽里淘洗他在遠處所得的砂礦或灌溉他那離開河流很遠的田地,甚至把河水抽干也無不可。這里,優先權的原則顯然擠掉了平等的原則。這一條在地方成為習慣的新規則,通過1866年一個法令而成了聯邦法律。有些歷史學家(如沃爾特·普雷斯科特·韋布)論證說,對用水法作這樣的修改,主要是由于耕種西部干旱地區的特殊灌溉需要而引起的。但是,這種情況本身并不能解釋為什么西部的用水法會出現這種新奇的形式。要理解這一點,我們必須把它放到美國的全景中來探討,美國的一切都促成采用優先權原則。

先買權的原則,即先來先得的原則,至少一直持續到十九世紀末。主宰著西部移民地區的整個分配制度,于1889年4月的一天出現了一個戲劇性的場面。那一天,有將近十萬名男女——有的步行,有的騎馬,有的趕著大車,有的推著小車——在印第安準州邊界上排起了長隊,等待著軍官手中的發令槍響。僅僅幾個小時之內,俄克拉荷馬地區一百九十二萬英畝土地就被搶占一空。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為什么會挑選這塊地或那塊地。誰也不知道,他們不在某地定居,就會受到什么損失。誰也想象不出在數千英尺的地底下還深藏著黑色的金子。但是,他們沖過去搶占他們認為最好的土地……或去搶占跑在他們前頭的移民剩下來的最好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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