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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六個月后“我打得怎么樣?”瓦克斯利姆問道,端詳著鏡子里的自己,側(cè)過身來,又拽了拽銀色的領(lǐng)結(jié)。

“像往常一樣無可挑剔,大人。”提洛米說。管家雙手背后站在一旁,餐盤架上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瓦克斯利姆沒有要他準(zhǔn)備茶,但提洛米還是端了上來。提洛米對茶有著特別的偏好。

“你確定嗎?”瓦克斯利姆問,再次拉扯領(lǐng)結(jié)。

“千真萬確,大人。”他略作遲疑,“大人,我必須承認(rèn),關(guān)于這件事,我好奇好幾個月了。在我所服侍過的所有上主中,您是頭一個會打出像樣領(lǐng)結(jié)的人。這本來是我分內(nèi)的事情。”

“在蠻苦之地生活過的人,要學(xué)會凡事都自己動手。”

“恕我直言,大人。”提洛米說,他那素來單調(diào)的聲音里透著一絲好奇,“我沒想過住在蠻苦之地里的人還需要學(xué)習(xí)那些技能。我不知道那些地方的住民們還會關(guān)注時尚與禮儀這類事情。”

“的確如此。”瓦克斯利姆微笑著回答,最后一次調(diào)整了下領(lǐng)結(jié),“那也是我關(guān)注這些的原因之一。穿上城里紳士的行頭,會對那里的人產(chǎn)生奇怪的效果。有些人立即就會對我肅然起敬,其他人則會立即低估我的力量。這兩種態(tài)度都能讓我受益。而且,我還要補充一點,當(dāng)那些罪犯發(fā)現(xiàn)自己被看起來像是紈绔子弟的人給抓走時,他們臉上的表情會帶給你說不出的滿足感。”

“我能想象,大人。”

“我這么做也是為了自己。”瓦克斯利姆看著鏡中的倒影,聲音更加輕柔。銀色領(lǐng)結(jié),綠色綢緞馬甲,祖母綠袖口,黑色外套與長褲,筆直的衣袖與褲腿。在馬甲的木制紐扣中間有一顆是鋼制的,這是他歷來的習(xí)慣。“衣服會提醒我,提洛米。周圍的土地也許荒蠻,但我卻不必那樣。”

瓦克斯利姆從梳妝臺上拿起一塊銀色口袋巾,熟練地疊成應(yīng)有的樣式,塞進胸前的口袋里。豪宅中突然有鐘聲響起。

“鐵銹滅絕的,”瓦克斯利姆咒罵,查看懷表,“他們來早了。”

“哈姆斯大人以準(zhǔn)時著稱,大人。”

“很好。那就速戰(zhàn)速決。”瓦克斯利姆大步進入走廊,步履匆匆地走在綠色天鵝絨地毯上。這座宅邸在他離家二十年的歲月里,幾乎沒什么改變。即便是在這里居住了六個月,仍然無法有什么歸屬感。他叔叔留下的淡淡煙草味仍未散盡,并且這里的裝飾風(fēng)格明顯帶著深色木料與沉重石雕的烙印。而當(dāng)下正值流行的肖像畫或油畫卻幾乎一幅都沒有。據(jù)瓦克斯利姆所知,這些畫作都很名貴,在他叔叔死前就已被變賣一空。

提洛米與他并肩而行,雙手仍然扣在背后。“聽大人的口氣,像是把今日的會面看作是累人的瑣事。”“有那么明顯嗎?”瓦克斯利姆一臉苦相。他是怎么回事?寧愿跟一群荷槍實彈的暴徒面對面,也不愿意去見哈姆斯大人和他的女兒?

一位豐滿圓潤、儀態(tài)端莊的女士等候在走廊盡頭,身穿一席黑色長裙,腰間系著白圍裙。“噢,拉德利安大人。”她寵溺地說,“要是您的母親看見今天,肯定會高興壞了!”

“八字還沒一撇呢,格蘭姆斯小姐。”瓦克斯利姆在那女人走上前來時對她說,繼續(xù)沿著二樓長廊的欄桿往前走。

“她多么希望您將來能娶到一位大家閨秀。”格蘭姆斯小姐說,“您應(yīng)該聽說過她這些年有多憂心。”

瓦克斯利姆試圖無視那些話語對他心情產(chǎn)生的影響。他沒聽說過母親有多么憂心。他甚至沒花時間給父母或妹妹寫過信,只在通往抗風(fēng)鎮(zhèn)的鐵路鋪好之后回過家一次。

但他現(xiàn)在圓滿地履行了自己的義務(wù)。六個月的忙碌,他總算站住腳跟,力挽狂瀾地挽救了拉德利安家族——以及家族中眾多的鍛造工和裁縫師——使其不至于墜入財務(wù)崩潰的深淵。最后一步就在今天。

瓦克斯利姆來到樓梯頂端,猶豫著停下腳步。“不,”他說,“我不能匆忙進去。需要給他們些適應(yīng)的時間。”“那——”提洛米開口,但瓦克斯利姆一轉(zhuǎn)身,沿著欄桿折了回去,打斷了他的話。“格蘭姆斯小姐,”瓦克斯利姆說,“今天還有其他需要我處理的事嗎?”

“您希望我現(xiàn)在匯報?”她皺著眉頭問,加快腳步跟上。

“隨便什么事,別讓我閑著就行,親愛的女士。”瓦克斯利姆說。鐵銹滅絕的……他太緊張了,甚至把手伸進外套里去摸那把艾莫林44-S型手槍。

那是一把出色的武器,雖然比不上拉奈特的手藝,但對一位紳士來說,還算小巧稱手,便于攜帶。他已經(jīng)決定要做一位領(lǐng)主,而不是執(zhí)法者,但那并不意味著他不能攜帶任何槍支。那……只有徹底的瘋子才會那么做。

“有一件事。”格蘭姆斯小姐愁眉苦臉地說。她是拉德利安家族的女管家,為這個家族服務(wù)二十年了,“我們昨夜又失去了一批鋼。”瓦克斯利姆愣在原地:“什么?又來了!”“很不幸,大人。”“真是該死。我現(xiàn)在認(rèn)為那些盜賊是沖著我們來的。”

“這只是我們的第二批,”她說,“太齊爾家族到目前為止丟了五批。”

“有什么細節(jié)?”他問,“是在哪里丟的?”

“這——”

“不,別告訴我。”他舉起一只手,“我現(xiàn)在不能分心。”

格蘭姆斯小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可能正是出于這個原因,她才不想在他與哈姆斯大人會面前匯報此事。瓦克斯利姆用一只手扶住欄桿,感到左眼在抽動。外面有人正在有組織且高效地將整車整車的貨物偷盜一空。這些人被稱作隱匪。也許他可以去調(diào)查一下,然后……不,他堅決地告訴自己。這不是我的責(zé)任。再也不是。他應(yīng)該去求助于警察局,還可以雇些衛(wèi)兵或私家偵探來幫忙。他不能親自去抓這些匪徒。

“我相信警察一定能找出那些罪犯,把他們繩之以法。”瓦克斯利姆勉強地說,“你覺得我讓哈姆斯大人等得夠久了嗎?我想還好。其實沒過去多少時間,是吧?”瓦克斯利姆轉(zhuǎn)過身,從來的方向往回走。提洛米在他經(jīng)過時翻了翻眼珠。

瓦克斯利姆走到樓梯處。與一位身穿綠色拉德利安馬甲和白襯衫的年輕人撞個正著。“拉德利安大人!”奇普叫道,“郵差剛剛來過。”

“有包裹嗎?”

“沒有,大人。”男孩說著,將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件遞給瓦克斯利姆,“只有這個。看上去很重要。”

“這是出席尤門·歐斯特林聯(lián)姻婚宴的邀請函。”格蘭姆斯小姐猜測,“把那里作為您和哈姆斯小姐首次公開亮相的場合再合適不過了。”

“八字還沒有一撇!”瓦克斯利姆駁斥道,他們在樓梯底層停下腳步。“我都還沒開始跟哈姆斯大人討論這個話題,你卻說得像是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他們很可能會反口,像恩特隆貴女那次一樣。”

“會順利的,小主人。”格蘭姆斯小姐說。她伸出手,將他口袋里的絲質(zhì)方巾擺正,“我在這些事情上有安撫者的直覺。”“你知道我已經(jīng)四十二歲了吧?‘小主人’這個稱呼不適合我了。”

她拍了拍他的臉頰。在格蘭姆斯小姐眼里,任何沒有結(jié)婚的男人都還是孩子——這可真不公平,因為她自己就沒結(jié)過婚。他不愿意跟她聊關(guān)于蕾西的事,他住在城里的大多數(shù)家人都不認(rèn)識她。

“那好吧。”瓦克斯利姆說著轉(zhuǎn)過身,朝客廳大步走去,“就到羅網(wǎng)里走一趟。”一樓的仆人管事莉米正等在門前。她在瓦克斯利姆靠近時舉起手,似乎想開口說話,但他將婚宴邀請函塞進她的兩根手指間。

“如果你愿意,就起草一份正式回函,莉米。”他說,“就寫我會與哈姆斯小姐和她的父親一同赴宴,但等我進去跟他們聊完,再把信寄出去。我會告訴你該不該寄的。”

“遵命,大人,可是——”

“別多說了。”他說著推開門,“我不能讓……”

哈姆斯大人和女兒并不在客廳里。里面只有一個身材高瘦、圓臉尖下巴的男人。年紀(jì)在三十歲上下,下巴和兩頰上的胡楂有幾天沒剃了,頭戴一頂之地風(fēng)格的寬檐帽,帽檐微微上翹,身穿一件曳地的長皮衣。瓦克斯利姆進來時,他正在擺弄壁爐架上那個巴掌大小的座鐘。

“你好啊,瓦克斯。”那男人熱情地招呼。他把座鐘舉起來:“我能拿東西跟你換這個嗎?”瓦克斯利姆飛快地把身后的門關(guān)上。“韋恩?你在這里干什么?”“看看你的東西啊,老兄。”韋恩說著,品鑒似的舉起座鐘,“這鐘值多少錢?三四根金條?我有一瓶上好的威士忌,差不多也值這個價。”“你趕緊走!”瓦克斯利姆說,“你應(yīng)該待在抗風(fēng)鎮(zhèn)。誰在那里看著?”“巴爾。”“巴爾?!那人是個罪犯。”“我也是。”“沒錯,但你是我選出來的罪犯。你至少應(yīng)該去找邁爾斯。”“邁爾斯?”韋恩問,“老兄,邁爾斯連一點人性都沒有。他寧可先把人打死,也懶得去查清楚別人究竟有沒有犯罪。”“邁爾斯把他的城鎮(zhèn)打理得很干凈。”瓦克斯利姆說,“而且他救過我好幾次。先不說這些。我叮囑過你要看好抗風(fēng)鎮(zhèn)。”

韋恩對著瓦克斯利姆點點頭:“你說得沒錯,瓦克斯,可你不再是執(zhí)法者了。而我,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他看看座鐘,然后將它塞進口袋,把一小瓶威士忌放在壁爐架上。“現(xiàn)在,閣下,我需要問你幾個問題。”他從外套口袋里掏出紙筆,“昨晚午夜時分你在哪里?”

“這有什么——”

瓦克斯利姆的話被從門口傳來的鐘聲打斷。“鐵銹滅絕啊!這些都是上流人士,韋恩。我花了好幾個月才讓他們相信我不是流氓。你趕緊走。”瓦克斯利姆走上前,想帶他的朋友從遠處的出口離開。

“你瞧,你這行為多可疑啊,是不是?”韋恩說著往本上寫了幾筆,“回避問題,坐立不安。你到底在隱藏什么,閣下?”“韋恩,”瓦克斯利姆抓住他的手臂,“我有點佩服你特地大老遠跑來激怒我,我也很高興見到你。但現(xiàn)在這時候別給我搗亂。”韋恩露齒而笑:“你以為我來這里是為了你。你不覺得這有點太自大了嗎?”“你來這還有什么別的事?”“為了糧食。”韋恩說,“一輛貨車在四天前離開依藍戴,抵達抗風(fēng)鎮(zhèn)時只剩下空車廂。我聽說你最近也有兩批貨被這群所謂的‘隱匪’偷走了,所以特地來了解情況。正如我剛才所說,你的表現(xiàn)相當(dāng)可疑。”“可疑……韋恩,我丟了兩批貨物。我才是受害者!怎么就成嫌疑犯了呢?”“我怎么會知道你那七拐八繞的罪犯天才腦袋是怎么想的,老兄?”門外響起腳步聲。瓦克斯利姆朝門口掃了一眼,然后對韋恩說:“此時此刻,我的罪犯天才腦袋正在琢磨,能不能把你的尸體塞進某個不太顯眼的地方。”

韋恩笑著退后。

門開了。

瓦克斯利姆轉(zhuǎn)過身,看見莉米怯懦地抵著門。一個身穿考究西裝的胖男人站在那,拄著一根深色的木制手杖。他的胡須一直垂到短粗的脖頸后面,馬甲領(lǐng)口處系著深紅色的領(lǐng)結(jié)。

“……就說不管他在和誰會面!”哈姆斯大人說,“他都得見我!我們有約在先,而且……”哈姆斯大人意識到門開了,于是收了聲。“啊!”他大步走進房間。

他身后跟著位神態(tài)嚴(yán)肅的女子,一頭金發(fā)在腦后盤成緊致的圓髻——那是他的女兒史特芮絲——另外還有一個更加年輕的女孩,瓦克斯利姆不認(rèn)得她。

“拉德利安大人,”哈姆斯說,“您讓我這么干等著,我覺得很是失禮。您這是跟誰會面呢,連我都沒空見了?”瓦克斯利姆嘆了口氣。“是我的老——”“舅舅!”韋恩搶步上前,刻意壓低了聲線,去掉所有鄉(xiāng)下口音,“我是他的舅舅馬克希爾。今天早晨冒昧打擾了,尊敬的閣下。”

瓦克斯利姆在韋恩上前時挑起眉毛。韋恩已經(jīng)脫下了帽子和外套,把栩栩如生的假胡子貼在上嘴唇上方,胡須里還夾雜著點灰色。他微微皺起臉,讓眼角多出幾道皺紋。裝得還挺像,看上去比瓦克斯利姆大好幾歲,一點都瞧不出其實際年紀(jì)比瓦克斯小十歲不止。

瓦克斯利姆看向他身后。長衣疊放在沙發(fā)椅旁邊的地上,帽子壓在衣服上面,一雙決斗杖擱在一旁。瓦克斯利姆甚至都沒注意到他換裝——當(dāng)然,韋恩自然是在速度場里完成的。韋恩是個滑行者,一名彎管合金镕金術(shù)師,能在他身邊制造出壓縮時間的速度場。他通常會使用這項力量來換裝。與瓦克斯利姆一樣,韋恩也是雙生師,不過他的藏金術(shù)能力——快速治愈傷口——在戰(zhàn)斗時間之外并不是太有用。盡管如此,這兩項能力仍是非常強大的組合。

“您是他舅舅?”哈姆斯大人問道,上前與韋恩握手。

“是他母親那邊的親戚!”韋恩說,“當(dāng)然不是拉德利安家的,要不然現(xiàn)在掌勢的就是我了對吧?”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變了個人,但那恰恰是韋恩的專長。他曾經(jīng)說過,四分之三的偽裝靠的都是口音和聲線。“我一直想來看看這小子現(xiàn)在怎么樣。他過去過得亂糟糟的。他需要一只堅定的手來引領(lǐng),以防再次又誤入歧途。”

“我也經(jīng)常有同樣的想法!”哈姆斯大人說,“我想我們還是坐下聊吧,拉德利安大人?”

“那是當(dāng)然。”瓦克斯利姆偷偷瞪了韋恩一眼。用眼神問他,我們真要這么做?

韋恩只是聳聳肩。然后轉(zhuǎn)身跟史特芮絲握手,禮貌地低頭致意。“這位可愛的小姐是?”“我的女兒,史特芮絲。”哈姆斯坐下說,“拉德利安大人?您沒跟舅舅說過我們要來嗎?”“他的出現(xiàn)讓我大吃一驚,”瓦克斯利姆說,“還沒機會跟他說。”他也和史特芮絲握手,朝她頷首致意。她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瓦克斯利姆,目光忽然落在角落里的長衣和帽子上。她嘴唇一撇,顯然是把那些當(dāng)成是瓦克斯利姆的東西了。

“這是我的表妹瑪拉茜。”史特芮絲說著,朝身后的女孩點點頭。瑪拉茜有一頭深色秀發(fā),大大的眼睛,鮮亮的嘴唇。瓦克斯利姆只朝她看了一眼,她便立即羞怯地垂下眼簾。“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外城區(qū)度過,相當(dāng)膽小,請不要嚇到她。”

“絕對不會。”瓦克斯利姆說。他等著女孩們在哈姆斯大人身邊落座,這才坐在面對他們的另一張小沙發(fā)上,臉朝門口。房間還有另一個出口,但那里有塊踩上去會嘎吱作響的地板,正合他意。這樣一來,誰也別想悄無聲息地靠近他。執(zhí)法者也好,領(lǐng)主也罷,他都不愿意背后中槍。

韋恩拘謹(jǐn)?shù)囟俗谕呖怂估酚覀?cè)的一張椅子上。他們彼此凝視了對方好一會兒。韋恩打了個哈欠。“好吧,”瓦克斯利姆說,“也許我應(yīng)該先從詢問你的健康狀況開始。”“也許應(yīng)該如此。”史特芮絲回答。“呃。好。貴女別來無恙?”“還行。”“瓦克斯利姆也是。”韋恩補充道。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他。“你知道,”他說,“他總是穿著那些西裝。是挺合適的。呃哼。那是紅木嗎?”“這個?”哈姆斯大人說著舉起手杖,“沒錯。這是傳家寶。”“瓦克斯利姆大人,”史特芮絲聲音嚴(yán)厲地打斷他們的對話,她似乎不喜歡在閑談上浪費時間,“你我不妨省下這些無聊的客套話吧。我們都清楚這次會面的性質(zhì)。”“我們清楚嗎?”韋恩問。“是的。”史特芮絲的聲音很冷,“瓦克斯利姆大人,您眼下聲名不佳。您的叔叔——愿他與英雄一同安息,他離世隱遁的社交方式、偶爾莽撞的參政行為和大張旗鼓的冒險主義精神,玷污了拉德利安家族的名望。您從蠻苦之地回來,也沒給這個聲名狼藉的家族增光,尤其是考慮到您剛回城幾個禮拜就已經(jīng)冒犯過各大家族。基于上述幾點,您的家族幾近潦倒。

“可是,我們自身的處境也很艱難。我們的財務(wù)狀況堪憂,但名聲在最上流的社會階層里卻鮮有人知。我的父親沒有男嗣延續(xù)香火,因此我們兩個家族聯(lián)姻,是于雙方都極為有利的選擇。”“你可真是邏輯分明啊,親愛的。”韋恩說,嘴里吐出上流社會的口音,仿佛他生來就是個貴族。

“的確。”她說,眼睛仍看著瓦克斯利姆。她把手伸進背包里,“您的信件,還有和我父親的對話,足以使我們相信您的誠意,在過去幾個月里,您在城中公開場合下的言談舉止,更像是退去了從前的粗野。因此我擅作主張,起草了一份協(xié)議,我想能夠滿足我們雙方的需要。”

“一份……協(xié)議?”瓦克斯利姆問。“噢,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韋恩也說。他心不在焉地從口袋里拿出一樣?xùn)|西,瓦克斯利姆看不清是什么。那份“協(xié)議”篇幅驚人,至少有二十頁。史特芮絲將其中一份遞給瓦克斯利姆,一份遞到父親手里,另一份留給自己。哈姆斯大人將手握在嘴邊咳嗽兩聲:“我建議她把想法寫下來,那個……我女兒是個思慮周詳?shù)娜恕!?/p>

“看得出來。”瓦克斯利姆說道。

“你今后千萬別讓她把牛奶遞給你,”韋恩用只有瓦克斯利姆能聽見的聲音補充道,“她看起來像是會把整頭奶牛都扔給你的那種人,只為了確保這件事能萬無一失。”

“整份協(xié)議由幾部分組成,”史特芮絲說,“第一部分是我們戀愛階段的綱要,這個階段我們的關(guān)系既要朝著訂婚的方向發(fā)展,但又不能操之過急。要讓社交圈自然而然地把我們看作一對情侶。訂婚不能太快,否則會被懷疑存在丑聞,但也不能太慢。據(jù)我估算,八個月的時間應(yīng)該能滿足我們的需要。”

“明白。”瓦克斯利姆用手指翻閱著文件。提洛米端著一盤茶水和蛋糕走進房間,放在韋恩身旁的餐桌上。

瓦克斯利姆搖搖頭,合上協(xié)議。“你不覺得這有點……太刻板了嗎?”

“刻板?”

“我是說,難道不該留出點浪漫的余地?”

“有,”史特芮絲說,“詳見第十三頁。婚后,每周夫妻生活不得多于三次,不得少于一次,直到我懷上合適的繼承人。在那之后,保持同樣的次數(shù),時間跨度改為兩周。”

“啊,當(dāng)然,”瓦克斯利姆說,“第十三頁。”他朝韋恩看了一眼。那人從口袋里拿出來的是一枚子彈嗎?韋恩正把它夾在兩根手指間轉(zhuǎn)著玩。“如果那不足以滿足您的需求,”史特芮絲補充說,“下一頁還列出了有關(guān)情婦的相關(guān)細節(jié)。”“等等,”瓦克斯利姆把眼神從韋恩身上收回來,“你的協(xié)議里允許情婦的存在?”

“當(dāng)然,”史特芮絲回答,“她們是存在于生活中不爭的事實,所以與其忽略,不如考慮在內(nèi)。在協(xié)議里,您能找到物色情婦的相關(guān)要求,以及保持低調(diào)的方式。”

“好吧。”瓦克斯利姆說。“當(dāng)然,”史特芮絲繼續(xù)說道,“我也會遵守同樣的條款。”“你也打算找情人嗎,貴女?”韋恩興奮地問。“我也會被允許給自己找樂子。”她說,“通常會把車夫作為對象。當(dāng)然,我會等到產(chǎn)下繼承人后再這么做。家族血統(tǒng)不容混雜。”“那是自然。”瓦克斯利姆說。“也寫在合約里。第十五頁。”“我毫不懷疑。”

哈姆斯大人又握拳咳嗽了兩聲。史特芮絲的表妹瑪拉茜在他們整個對話中始終面無表情,除了偶爾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腳。為什么要把她帶來呢?

“女兒,”哈姆斯大人說,“也許我們應(yīng)該把對話暫時轉(zhuǎn)移到不那么私人的話題上。”“很好,”史特芮絲說,“有幾件事情我想先了解清楚。您信教嗎,拉德利安大人?”“我跟隨道。”瓦克斯利姆回答。

“嗯……”她用手指輕敲文件,“那是個安全的選擇,就是有點無趣。就我個人而言,我從來都想不明白,為什么人們愿意信奉一種神靈禁止崇拜他自身的宗教。”

“這很復(fù)雜。”“道徒們都愛這么說。你們試圖解釋這宗教其實很簡單時,用的也是這個口吻。”“那個問題也很復(fù)雜,”瓦克斯利姆說,“不過是種簡單的復(fù)雜。看來你是幸存者教徒?”“是的。”

真令人愉快啊,瓦克斯利姆暗想。好吧,幸存者教徒算不上太壞。至少其中一部分人不壞。他站起身。韋恩還在玩那個圓形的東西。“有人想喝茶嗎?”

“不用了。”史特芮絲揮揮手,繼續(xù)翻閱文件。“請給我來一杯。”瑪拉茜柔聲說。瓦克斯利姆穿過房間,走到茶桌前。“那些書架可真棒。”韋恩贊嘆著,“要是我有這樣的書架就好了。簡直是……好了,我們進來了。”瓦克斯利姆轉(zhuǎn)過身來。原來就在三位賓客看向書架的同時,韋恩開始燃燒彎管合金,制造出了一個速度場。

速度場直徑大約五英尺,只把韋恩和瓦克斯利姆包裹在內(nèi),一旦韋恩搭好之后,就不能再移動它。靠多年的默契,韋恩能分辨出速度場的邊界,能通過空氣的微弱波動判斷出來。對于那些置身于圈里的人,時間流逝的速度要比外面快得多。

“怎么樣?”瓦克斯利姆問道。“噢,我覺得安靜的那個女孩還挺可愛的。”韋恩又恢復(fù)了原本的口音,“但那個高個子簡直是瘋子啊!縱使手臂上長滿鐵銹我也要說,她真是個瘋子。”

瓦克斯利姆給自己倒了杯茶。哈姆斯和另外兩位小姐坐在沙發(fā)上,凝固得像是雕像一般。韋恩驟燃他的金屬,盡最大力量制造出片刻獨處的時間。

這些速度場非常有用,但不是大多數(shù)人所期望的那種用途。你不能朝外面開槍——好吧,你可以開槍,但子彈在穿過邊界時會受到干擾。如果你在速度場里開槍射擊,子彈一進入正常時間,就會減速,隨即偏離射擊軌道。那讓人幾乎不可能在圈里瞄準(zhǔn)目標(biāo)。

“她和我很配。”瓦克斯利姆說,“對我倆來說,這會是理想的結(jié)合。”

“聽著,老兄。就因為蕾西——”

“這不關(guān)蕾西的事!”

“喂,”韋恩舉起一只手,“用不著發(fā)火。”

“我不是在——”瓦克斯利姆深呼吸,放柔聲音道,“我不是在發(fā)火。這不關(guān)蕾西的事,只關(guān)乎我的責(zé)任。”

你真該死,韋恩。我?guī)缀踝屪约翰辉傧胨R抢傥骺匆娢易龅倪@些事,會怎么說?可能會大笑,笑這一切有多滑稽,笑我的尷尬無措。她不是善妒的那種女人,也許是因為找不到理由。有像她那樣的女人,瓦克斯利姆還有什么必要去找別人?

從來沒有人能跟她相比,可惜這都不重要了。從這方面來說,史特芮絲的協(xié)議其實挺不錯的。能幫他分割自己。也許對緩解痛苦有點幫助。“現(xiàn)在這是我的責(zé)任。”瓦克斯利姆重復(fù)道。“你從前的責(zé)任是救人,”韋恩說,“不是娶人。”

瓦克斯利姆在椅子旁邊蹲下:“韋恩。回不去了。就算你走進來,干涉我的人生,也改變不了這一點。我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如果你想成為一個不同的人,難道就不能選個不那么丑的對象嗎?”“韋恩,這不是在開玩笑。”

韋恩舉起手,將彈殼捏在指尖轉(zhuǎn)動,然后遞給瓦克斯看:“這個也不是。”“那是什么?”“子彈。你可以用它們來打人。但愿打的都是壞人——或者至少是那些欠你一兩根金條的人。”“韋恩——”“他們正在把頭轉(zhuǎn)回來。”韋恩把子彈放在茶盤上。“可是——”“該咳嗽了。三,二,一。”

瓦克斯利姆小聲咒罵,把子彈塞進口袋,重新站起身。他在速度場即將消失的一瞬間大聲咳嗽,回到了正常時間里。對于三位訪客來說,只過去了數(shù)秒而已,瓦克斯利姆和韋恩的語速被加快到難以分辨。咳嗽聲會蓋過一切。

三位訪客似乎誰也沒注意到異常。瓦克斯利姆倒好茶——今天的是深櫻桃紅,看起來是種香甜的水果茶——并將其中一杯遞給瑪拉茜。她接過去,瓦克斯坐下,一只手托著自己的茶杯,另一只手則拿出子彈攥在手里。外殼和中等口徑的彈頭看上去像是鋼制的,但整體很輕。他掂量著,眉頭緊鎖。

她臉上的血。磚墻上的血。

他顫抖著竭力擺脫那些回憶。你真該死,韋恩,他再次暗罵。“這茶很棒。”瑪拉茜輕柔地說,“謝謝您。”“不必客氣,”瓦克斯利姆說,迫使心神回到談話中來,“史特芮絲貴女,我會考慮這份協(xié)議。有勞你費心了。但我確實很希望通過這次會面對你有個更深入的了解。”“我正在寫一本自傳。”她說,“也許我會給您郵寄一兩章。”“那可真是……慧心獨具啊。”瓦克斯利姆說,“我很榮幸。但還是請你說說自己吧。你有什么興趣愛好?”“一般來說,我喜歡戲劇。”她苦著臉,“就是去庫勒里姆看戲。”“我是不是漏掉什么了?”瓦克斯利姆問。“庫勒里姆劇院。”韋恩靠過來說,“兩夜前,那里在演出中途遭到了搶劫。”“您沒聽說嗎?”哈姆斯大人問,“報紙上有大幅報道。”“有人受傷嗎?”“當(dāng)時沒有,”哈姆斯大人說,“不過歹徒在逃走時抓了一名人質(zhì)。”“太可怕了,”史特芮絲說,“至今還沒人收到阿瑪爾的消息。”她看起來難過極了。“你認(rèn)識她?”韋恩問,他越發(fā)感興趣,口音微微有些跑調(diào)。“是表親。”史特芮絲道。“就跟……”瓦克斯利姆用下巴指了指瑪拉茜。

三人表情困惑地看了他片刻,然后哈姆斯大人插話道:“啊,不是。是另外一邊的親戚。”“有趣。”瓦克斯利姆靠著椅背,茶杯端在手上,“而且真有野心。竟敢搶劫整間劇院?歹徒總共有多少人?”“幾十人。”瑪拉茜說,“據(jù)報告說,可能有三十個人。”“相當(dāng)可觀。那意味著還要有八個人來給他們當(dāng)司機,另外還要準(zhǔn)備逃跑的車輛。大手筆。”“是隱匪。”瑪拉茜說,“偷貨物的也是那些人。”“那件事還沒得到證實。”韋恩糾正她。“沒錯,可是根據(jù)一起軌道搶劫案的目擊證人描述,那伙人里有幾個人出現(xiàn)在劇院的搶劫案中。”“等等,”瓦克斯利姆說,“其中一起軌道搶劫案有目擊證人?我還以為那是機密,不是說有一輛幽靈軌道車橫空出現(xiàn)嗎?”

“沒錯,”韋恩說,“軌道工程師們停下來調(diào)查,可能有些慌了。但還沒等他們查清楚,那輛鬼車就消失了。他們繼續(xù)往前開,等列車抵達終點時,卻發(fā)現(xiàn)其中一節(jié)車廂里的貨全沒了。鎖頭完好無損,也沒有強行打開的跡象。但貨物都不見了。”“所以沒人看見罪犯。”瓦克斯利姆下結(jié)論。“最近幾起案件不一樣。”瑪拉茜的神情活潑起來,“他們也開始搶劫客運車廂。當(dāng)列車因鬼影車出現(xiàn)而迫停時,會有人跳進車廂里,從乘客手里搶劫珠寶和錢包之類的。他們抓了一名女性人質(zhì)——威脅說要是任何人敢追過去,就殺死她——然后逃之夭夭。貨車廂也被搶了。”

“真讓人好奇。”瓦克斯利姆說。

“是的。”瑪拉茜說,“我認(rèn)為——”

“親愛的,”哈姆斯大人打斷她,“你在打擾拉德利安大人。”

瑪拉茜紅著臉,垂下眼簾。

“這不是打擾,”瓦克斯利姆說,手指輕叩茶杯,“是——”

“您手里拿的是子彈嗎?”史特芮絲指著問。

瓦克斯利姆低頭看,意識到自己正在用食指和拇指轉(zhuǎn)動子彈。他在回憶重現(xiàn)前,把它用拳頭攥緊。“不用在意。”說完他瞪了韋恩一眼。韋恩用唇語對他說:用鋼推。“您相當(dāng)確定,您那有違常規(guī)的過去被您拋在身后了對吧,拉德利安大人?”史特芮絲問。

“噢,他確定。”韋恩愁眉苦臉地說,“你用不著擔(dān)心他有違常規(guī)。他這家伙簡直無聊透頂!無聊到滑稽荒謬,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就連在那些排隊等著領(lǐng)老鼠肉湯的乞丐,都比他有趣得多。簡直——”

“謝謝你的夸獎,舅舅。”瓦克斯利姆冷冷地說,“沒錯,史特芮絲,我過去是有違常規(guī)。但都過去了。我如今一心只想履行作為拉德利安家族族長的責(zé)任。”

“好極了。”她說,“我們需要以情侶的身份正式進入上流社交圈。首先得選擇一個合適的公開場合。”“尤門·歐斯特林的婚宴如何?”瓦克斯利姆心不在焉地說,想著鋼推子彈的事。“我今天早晨剛剛收到邀請函。”“這主意真不錯。”哈姆斯大人說,“我們也收到邀請了。”

鋼推它。瓦克斯利姆把手伸進左袖管,偷偷從里面的暗袋里摸出一小撮鋼屑。他把鋼屑撒進茶杯里,喝了一口。這點細屑無法為他提供多少鋼儲量,但足夠了。

他燃燒鋼,周圍遍布熟悉的藍線,紛紛指向附近所有的金屬源。除了他手里握住的那個。是鋁,他意識到。難怪那么輕。鋁和另外幾種鋁合金對镕金術(shù)不會產(chǎn)生反應(yīng),既不能推也不能拉。

同時價格非常昂貴,甚至比黃金和鉑金還值錢。

這種子彈是被設(shè)計來殺死射幣和扯手的,比如說像瓦克斯利姆這樣的人。他打了個冷戰(zhàn),將手中的子彈握得更緊。他從前也會往上好的槍支里裝填幾發(fā)鋁制子彈,不過他沒聽說過哪種合金制成的子彈具有精準(zhǔn)的彈道射程。

哪來的?他用唇語問韋恩。你從哪找到的?韋恩只是對賓客們點頭,三人齊齊看著瓦克斯利姆。“您沒事吧,拉德利安大人?”史特芮絲問,“要是您需要情緒方面的幫助,我認(rèn)識一位不錯的心理咨詢師。”“呃……不用了,謝謝。我沒事,我想今天的會面收獲頗豐。你同意嗎?”“那要視情況而定。”她說著站起身,顯然是把瓦克斯利姆的話當(dāng)成結(jié)束會面的提示,“那場婚宴就在明天,我想在那之前您能看完這份協(xié)議吧?”“沒問題。”瓦克斯利姆說著也站起身。“我認(rèn)為這場會面真是太好了,”韋恩說著站起來,“你正是我外甥需要的伴侶,史特芮絲貴女!你就是那只強有力的手。跟他亂糟糟的生活方式恰好相反。”“我同意!”哈姆斯說,“拉德利安大人,也許您的舅舅也能出席晚宴——”“不,”瓦克斯利姆不等韋恩回答就一口回絕,“可惜他來不了,他得馬上回家,剛才我們談過了。有一匹非常重要的馬駒需要他照料。”“噢,那好吧。”哈姆斯大人說著扶瑪拉茜站起來,“等我們接受尤門家族的邀請后,會寫信告知您。”

“我也一樣。”瓦克斯利姆說著送他們走到門口,“那就到時候見吧。”提洛米朝家人們鞠躬,把他們送出去。瓦克斯利姆覺得他們離開得有些匆忙,但卻如釋重負。考慮到韋恩的不請自來,這場會面算是進行得相當(dāng)順利了。總算沒人朝他開槍。

“這些人真不錯。”韋恩說,“我現(xiàn)在看明白你在做什么了。有那樣的妻子和岳父,你找到家的感覺了——就像抗風(fēng)鎮(zhèn)的監(jiān)獄和里面的囚犯那樣!”

“多謝贊譽。”瓦克斯利姆小聲說,在哈姆斯一家走出宅邸門外時,朝他們揮了最后一次手,“那枚子彈是打哪來的?”“它掉在劇院搶劫案的現(xiàn)場。我今天早上從警察手里換來的。”瓦克斯利姆閉上眼。韋恩對“換”這個詞的解釋很是寬泛。

“噢,別把我想那么壞,”韋恩說,“我給他們留了一塊很不錯的鵝卵石。順便說一句,我想史特芮絲和他爸爸肯定把你當(dāng)成瘋子了。”他露齒一笑。

“那算什么新鮮事。這些年跟你混在一起,人們很早以前就認(rèn)為我瘋了。”“哈!看來你還沒丟掉幽默感啊。”說著,韋恩走回房間,在經(jīng)過一張書桌時,把他的鉛筆從口袋里拿出來,換了瓦克斯利姆的一支鋼筆。“我沒弄丟幽默感,韋恩。”瓦克斯利姆說,“只是學(xué)會了克制。我跟你說的都是真的,這發(fā)子彈改變不了任何事。”“也許是改變不了,”韋恩說著拿起他的帽子、長衣和決斗杖,“但我仍然想看看能有什么發(fā)現(xiàn)。”“這不是你的工作。”“在蠻苦之地追擊罪犯也不是你的工作。有些事情是必須的,老伙計。”韋恩走向瓦克斯利姆,接著把帽子遞給他。等瓦克斯利姆接過之后,他穿上外套。

“韋恩……”

“有人被抓走了,瓦克斯。”韋恩重新拿回帽子,戴在頭上,“目前有四名人質(zhì)遭到劫持,一個都沒回來。搶劫珠寶好說,從蠻苦之地掠奪食物也好說,可是劫持人質(zhì)……好吧,這里有事發(fā)生。不管你幫不幫忙,我都會查出真相。”

“我?guī)筒涣恕!薄澳切小!彼q豫著,“但我需要你告訴我從哪里查起。負責(zé)思考的總是你。”“沒錯,這就是有腦子的好處。”

韋恩朝他瞇起眼睛,懇求似的挑起眉毛。“好吧。”瓦克斯利姆嘆了口氣,端起茶杯,“現(xiàn)在有幾起搶劫案了?”“八起。其中七起是搶劫軌道貨車,最近一起是搶劫劇院。”“四名人質(zhì)?”“對。是分別在最近三起案件中被歹徒帶走的。兩名被人從貨車上劫走,一名是從劇院。四名人質(zhì)都是女性。”“女性更容易制服。”瓦克斯利姆悠悠地說,輕敲茶杯,“而且更會讓男人們有所顧忌,生怕歹徒下毒手。”“你需要知道偷了什么嗎?”韋恩問,把手伸進長衣口袋里,“我跟警察換來一份清單……”“無關(guān)緊要。”瓦克斯利姆喝了口茶,“或者說,至少大部分不重要。

重點不在于搶劫本身。”“是嗎?”“是的。那么大一個作案團伙,資金充裕——甚至到了過剩的地步。”他把子彈拿出來,仔細檢查,“要是他們真那么需要錢,索性去搶運金車或銀行不是更快?搶劫恐怕只是掩人耳目。要是你想要一個人的馬,有時最好的策略是放跑他的豬。等他去追豬時,騎馬離開就是了。

“我敢打賭,這群隱匪另有目的。也許是在他們搶走的贓物里,某樣容易被忽略的東西。也有可能真是為了敲詐——他們計劃向城里的住民們收取保護費。看看有沒有人被勒索吧。先聲明,可沒有人聯(lián)系過我。

“要是還沒有頭緒,就查查人質(zhì)的背景。其中一個也許隨身帶著什么東西,是劫匪真正的目標(biāo)。要是這件事情轉(zhuǎn)變?yōu)榘抵杏炘p,我也不會覺得意外。”

“但他們是先搶了幾次列車,才劫人的。”

“是的,”瓦克斯利姆說,“而且順利逃脫。如果他們能在不被發(fā)現(xiàn)和阻止的情況下帶著貨物全身而退,那更沒有理由露面劫持乘客。他們另有目的,韋恩。相信我。”

“好吧。”瘦削的男人揉了揉臉,終于把假胡子拽了下來,塞進口袋,“但請跟我說實話,你甚至壓根不想知道嗎?沒有勾起你的好奇心?”“不。”那不完全是實話。韋恩哼了一聲:“要是你在說出這個字時眼睛沒抽動,我肯定會相信你,老兄。”他朝子彈揚了揚下巴,“我注意到你還沒把那個還給我。”“是沒還。”瓦克斯利姆把它塞進口袋。“而且你仍然戴著金屬意識庫。”韋恩說著,又用下巴指了指幾乎整個被瓦克斯利姆的袖管遮住的護臂,“更不用說,你的衣袖里還藏著鋼。

桌上還有本槍支圖錄。”“一個人必須有點愛好。”“你愛這么說也行。”韋恩說,接著上前一步,拍了拍瓦克斯利姆的胸口,“但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嗎?我覺得你在找借口,不舍得告別過去。這東西,才是真正的你。什么豪宅,什么婚姻,什么頭銜,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韋恩輕揚帽子,“你天生就好管閑事,老兄。那才是你。”

說完,韋恩揚長而去,出門時,長衣下擺從門框邊一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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