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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吸血鬼戰爭--眾叛親離

(巖的視角)

“瑪麗,即使計劃可行,只是人類還來不及找出消滅你的方法——”

“你真傻,約瑟夫,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世界的能耐?那荒謬的混合體,結合現代科技與古老蠻荒的便是現代人的心靈。”

“只怕你并不那么了解人類世界。我不認為你真的掌握了這世界的完整圖相,沒有誰辦得到。它過于繁復龐大,我們只能以各自的法門擁抱它。你看到一個世界,但并非‘這個’世界,它只是你為了自身而挑選眾世界意象所形塑而成的樣態。”

她憤怒地搖搖頭:“不要試探我的耐心。我饒過你的理由很簡單:巖想要你活著,如此而已。還有便是你能力足夠,對我有幫助。最好小心點,約瑟夫。”

沉默介入他們之間,約瑟夫咽下他的暴怒。

他柔和地說:“即使你辦得到,但人類真的糟到這等地步,必得接受如此的處罰?”

我松了一口氣。就知道他有膽識也有辦法將話題帶到這樣的層次,無論她怎麼威脅恐嚇。他說出我所有掙扎著開口的話語。

“瑪麗,這兩千年來我一直在觀望著。你是可以稱呼我為觀賞競技場的羅馬人,而我也愿意屈膝下跪來乞求你久遠的知識。然而我所見證的這段時光,使我對于人類充滿敬畏與愛意:我見識到本以為不可能的哲學與思想革命,而人類就朝向你所描述的終極和平邁進!”

她的臉上寫滿輕蔑。

“約瑟夫,”她說:“這將會是人類史上最血腥的紀元。當千萬蒼生因為某個歐洲小國的瘋男人而被屠殺滅種,你所謂的革命造就出什麼?在中東的沙漠,孩童因為某個古老而專制的神之名而相互廝殺,這又算得什麼?餓死者的尖叫盈野,但富者充耳不聞。各地的死病席卷無數人命,但豪華醫院的病人卻享有近乎永恒生命的保障。”她柔聲笑著:“瀕死者的嚎叫可曾在我們的耳中響起?無以數計的血液白白流逝!”

我可以感受到約瑟夫的挫敗,握緊拳頭的激動。他正在努力思考,找尋恰當的表達方式。

他終于說:“有些事情,你永遠無法明白。”

“我親愛的,我的視野不可能有誤。不明白的是你們這些冥頑不靈者。”

他指著我們四周的玻璃墻:“看看那片森林!隨手描述一株樹木,你會得到一個貪得無厭的怪物,吞并其他植物的養分、光線、空氣。但那并非真相,并不是以自然之眼所看到的真實。我所謂的自然,并不是任何神性之物。”

她說:“你總是如此,得了吧。光是看看那些即使是窮苦人們也可以得到食物的西方大城市,再告訴我是否他們已經沒有饑餓的問題。你的學徒早就費盡此類唇舌,富有者的愚蠢總是奠基在這上面。世界逐漸沉入一片窮盡的混沌,只會愈來愈糟。”

“并非如此,男人與女人都是學習的動物。如果你看不見他們學得的教訓,你真是瞎了眼。他們是那種不斷擴充視野的生物,自己不斷進化,你看不見人類靈魂的演進。”

他從位子上站起來,來到她的左手邊,坐在她與杰瑞之間。他趨向前去,抬起她的手。

我怕她不愿意被他碰觸,但她似乎很中意這個姿勢,微笑著。

“你說的戰亂都是真相,”他乞求她,一面竭力保持尊嚴:“我也聽見臨死者的哭喊。就在流轉的諸世紀,我們都聆聽著這些聲音,而當今的世界也被戰火所震懾。但是,抵抗這些恐怖事端的努力便是我所說的光暈,那是過去從未有的態度。就整個歷史來看,有思想的人們首度想要斬斷所有形式的不公與不義。”

“你所說的不過是一小撮知識份子。”

“不,我說的是整體的價值哲學,從這等理想主義將誕生新的現實。瑪麗,縱使他們的過去千瘡百孔,他們必須被給予時間來實踐夢想,你懂嗎?”

“沒錯!”艾達喊出來。

我的心臟一沉,她是這麼脆弱啊,她那會將怒意發泄在她身上?但他以安靜的態度繼續說下去。

“那是他們的世界,不是我們的。當我們失去必死的命運,也就與它分道揚鑣。我們沒有權力干涉他們的掙扎,如果誰去他們的勝利,那代價真是太高。而在過去的數百年間,他們的進步真是奇跡!他們修正了許多被認為不可逆轉的錯誤,首度發展出人類本身的概念。”

“你的誠摯讓我感動,”她說:“我饒過你只因為巖愛你,現在我知道他為何愛上你。你能夠這么坦白對我說話,真是勇氣驚人。然而你自己卻是所有在場者最為血腥的飲者,不管獵物的年紀、性別、生存意志,你一概奪取他們的性命。”

“那就殺了我,但愿你就這么做。但請饒過人類,不要干預他們,即使他們自相殘殺。給予他們時間好實現夢想,讓那些或許是腐敗的西方城市來更新自己,解救這個殘破不堪的世界。”

“也許我們所要求與必須給予的,就只是時間罷了。”瑪赫特這麼說。

周遭一片靜默。瑪麗不想正視這個女子,也不想聽她說話。我可以感受到她正在撤退,抽回約瑟夫握著的手掌。她看著艾達好一會兒,才轉向瑪赫特,仿佛無法避開宿命。她的神情變得近乎殘忍。

但是瑪赫特自顧自地說著:“無數個世紀以來,你一直沉思于解決之道。何不再給予一百年的時間?無可辯駁地,這個世紀的科技進展神速,超越以往的預期與想象,足以為全球的人口帶來足夠的飲食民生與醫療保健。”

“當真如此嗎?”瑪麗的憎惡浮現于她的微笑,“這就是科技進化所給予世界的禮物:毒瓦斯、生化實驗室制造出來的疾病、足以摧毀整個星球的炸彈。他們意外讓整個大陸的食物與飲水遭受污染,軍隊因為現代性的便利而更加囂張。在某個阿拉伯國家,女人生來就要被閹割以取悅她們的丈夫。”

約瑟夫說:“我不相信這是你所目睹的全景。請看著我,瑪麗,我會盡力解釋。”

“你相不相信都無所謂!”她壓抑許久的怒火終于發作:“你根本不接受我想要說的話,根本不接收我試圖描畫在你們心靈的曼妙圖像。你可了解我想要給予的禮物?我想要解救你們!如果沒有我,你們不過是一群縱飲人血的兇手!”

她的聲音從來不曾如此激亢,當約瑟夫欲開口說話,她揮手示意他安靜。她看著艾達與卡爾說:“艾達,你曾經統掌巴黎的‘黑暗子女’,他們相信自己做惡魔的門徒是在奉行上帝的旨意。而你,卡爾,曾經是巴黎吸血鬼團契的首領,可記得自己曾是一個黑暗圣徒?就在天堂與地獄的中介地帶,你自有去處。我要給予的就是這個,那并非幻覺!”

他們沒有人開口答話。卡爾面無表情,只透露出絕望。一抹陰暗而宿命的表情籠罩她的容顏,這一切都徒勞無功,他們沒有人會加入。她看向約瑟夫。

“你那寶貴的人類在六千年內什麼也沒有學到?你的現代世界算什麼?電視是神的圣喻,轟炸機是他的死亡天使!”

“好吧,那麼你的世界又會是什麼樣子?”約瑟夫的雙手顫抖:“你相不相信女人會為她們的男人而戰?”

她高聲了笑,對著我說:“在斯里蘭卡的女人有嗎?海地呢?里克諾斯的女人呢?”

約瑟夫等著我的回話,與他站同一陣線。我想就她發話的脈絡伸展議論,但我的心靈一片空白。

“瑪麗,”我說:“不要再血腥屠城了。請不要再使喚人類,或者對他們說謊。”

這么粗暴而幼稚的說詞,是我唯一能夠給予的事實。

約瑟夫的語氣幾乎是哀求:“這就是最透徹的本質,瑪麗,那是謊言,另一種迷信的漫天大謊。過去我們有的那些信仰還不夠多嗎?就在此時,世界準備扔掉它舊有的諸神。”

她仿佛被他的話所刺傷。“謊言?謊言?當我告訴她們,我將會造就和平的王國,我就是她們等待的那個神,這豈是謊言?我所給予的只是真相的一小部份罷了,我就是她們想象的:永恒不朽、力量無限,而且會守護她們。”

約瑟夫反問:“你如何從她們致命的敵人手中保護她們?”

“什麼敵人?”

“疾病,你并非醫者,無法給予治療或挽救病患,而她們會期待如此的奇跡。你所擅長的只是屠殺!”

靜默無言,她的面容就像在神殿時那麼蒼白無血色,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前方,空茫無比或者正在深思,無法判斷是何者。除卻壁爐的柴火剝聲,一切都寂靜無比。

我低語:“瑪麗,就給他們一世紀吧,像瑪赫特所言,只不過是略施小惠。”

她震驚地看著我,我感到死亡逼近身側,如同多年來揮之不去的狼群魅影。我無法閃躲它們的噬咬。

她低聲說:“你們全都是我的敵人,甚至你也是,我的王子。你是我的愛人,也在與我為敵。”

我說:“我無法對你撒謊。那是不對的!”

她的雙眼來回瞪視著他們,艾力克又快要抓狂了。我可以感受到威廉的怒意又上升起來。

“沒有任何一個愿意追隨那奪目的夢境,和我同一陣線?沒有人愿意拋棄他或她那窄小狹隘的世界?”她看向卡爾:“你這個可憐的作夢的人,為失去的人性哀悼。難道你不想獲得救贖?”

卡爾的眼光彷佛透過一片黯淡的玻璃:“我無意帶來死亡,光是欣賞落葉對我而言就夠了。我不相信美好之物會從殺戮之血誕生,這就是重點,恐怖的事件到處滋生,但總會有人試圖反制。”

她憂傷地微笑著:“對你而言,我是無用之物,沒有什么能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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