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外地回來，用這些年的積蓄在買下了這家店面，在裝修上費了點心思。店里空出來一面墻用作投影，靠墻的地方都擺上單人桌椅，裝修的時候沿著墻邊嵌了音響，投影墻前面那塊鋪了復合木板放上豆袋沙發(fā)，吧臺后的壁櫥柜上已經(jīng)放滿了，白酒到洋酒，旁邊還放了圓木桶，里面是生啤

許愿在我視線里小心翼翼的把照片掛上去，等到一切整理好之后，我走進去看了一圈滿意的點了點頭。按下門邊的開關(guān)，外面的招牌亮了起來，這家‘四季’正式開張了

兩天過去還沒有一個客人，許愿趴在桌子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她是我朋友介紹過來的暑假工，還是個在校學生。她坐在門邊的位置歪頭看著坐在吧臺的我“老板，沒有生意還會給我發(fā)工資嗎？”

我玩著手機隨意點了點頭，她好像很怕我，帶點怯意小聲說道“我開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從外面看根本不知道咱們這是什么店，要不要把店名改一下...”

我抬頭環(huán)顧四周“不用”她便沒在說話，兩個人沉默坐到夜幕降臨，外面街燈亮起行人匆匆，唯獨我這里安靜的有些突兀。看了一眼時間，快八點了，許愿頗有眼力見的把燈關(guān)掉只留了四周的小燈

我打開投影儀找出今天要看的電影，許愿搬過來張小桌子放在豆袋前面，擺好啤酒跟干果。許是看的入迷了，等人坐到身邊時我才發(fā)現(xiàn)有客人進來，他點頭算是跟我打招呼了，我卻是把手指放在鼻子下面說道“先生，麻煩看下后面提示牌”

男人看著上面寫道‘腳部超能力者，勿脫鞋’他尷尬的笑了兩聲把鞋穿上走到后面找了張桌子坐下

隨著如花把胭脂扣歸還給十二少時，我也從電影里收神回來才察覺到酒早已喝完，我端著杯子走向吧臺，一直坐在后面的那個男人抬手“這里也要一杯，謝謝”

許愿捧著杯子過來順便把我的也接滿了，電影結(jié)束后，那個男人逐個細看墻上的照片，我坐在吧臺上大量他：西裝革履，門外停了輛車應該是他的，看行頭，年齡應該三十往上吧

我低頭撥弄著手指，聽見他輕聲問許愿“能點歌嗎？”

許愿回頭看了一眼我這邊“哦...哦，可以，您想聽什么？”

“最冷一天...有心人？還是最冷一天吧！”男人說道，許愿坐到電腦前愣了會問“不好意思...是誰唱的？”

我張開十指欣賞了一下自己的手“張國榮的，今天就放他的歌單吧”

男人輕笑指著墻上一張照片“我記得這場他們倆還親起來了”

墻上那張張國榮先生穿著西裝內(nèi)搭水藍襯衫跟身著黑色綴花長裙的梅艷芳女士的照片

“好像這部電影這幾個鏡頭傳播最多，你們看過嗎？這部電影”男人又望著那張揮手的背影說道

許愿坐在電腦前搖頭，男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我比較喜歡跳舞的那個場景”

我點頭“嗯，是不錯”，男人被認同時臉上浮現(xiàn)了跟他年齡不符的略帶驕傲的笑容，他舉著杯子對著遠處的我示意了一下，我也端起

他放下杯子，靠著椅子望著那些照片“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啊...這家店是你的嗎？你也喜歡張國榮”

我望了一眼那些照片最后定格在他們芳華絕代那張合影上“明明聲音沒什么特別，唱的歌卻很吸引人，尤其，是他們倆合音”

男人語氣有些得意“他們倆比較登對了，我說的這個登對沒有感情因素，你們不要像網(wǎng)上那些人想的一樣”

許愿探出頭問“網(wǎng)上什么樣？”男人看著遠處陷入回憶“現(xiàn)在年輕人獵奇心重，越扒越離譜，什么四十約定什么愛情故事，一個玩笑而已。好像經(jīng)歷過那個場景一樣被臆想出來否定另一個答案的答案。還有電影上面飄著的彈幕說些什么無病呻吟的話，莫名其妙讓人有點惱火”

男人的酒很快喝完，許愿又給他續(xù)了一杯，他剝著花生外衣丟進嘴里“年齡越大反而喜歡念叨從前，新舊交替時代在變嘛，對吧！我聽我家小的經(jīng)常喊我跟她媽給誰打榜，要點這個點那個。時代不一樣了，跟孩子說這些他們不知道，同輩人也過了聊這個話題的年紀，哪有時間啊，天天忙著賺錢過日子，你看就像這首歌，誰不想灑脫做人呢對不對？它有時候不是那么回事”

他靠著椅背舒口氣“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啊...你跟世間的美好環(huán)環(huán)相扣，世間容不得美好本身...哎，再給我來一杯！”

許愿看向我，我手扣著桌面“本店酒水，單人每日只供五杯”

男人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嘿...有點意思啊！身后這么多酒，一天五杯什么時候才能賣完”

我望著店外的景色“酒這個東西也不是非要喝完，醉眼看人間，也許能看到平時見不到的景色？”，他站起來認同的點點頭“那我有空再來，謝謝了”

許愿走過去收錢順便說道“先生，你喝酒了不能開車！”

男人笑著說“有司機，沒事”說著揮手“是非有公理，慎言莫冒犯別人，遇上冷風雨休太認真...”他揮手離去的背影猶如身后墻上那張照片，許愿看的有些呆了，她收東西時候嘀咕“什么人都有，自言自語這么久”端著杯子到我這邊又問“老板你在看什么？”

我聲音綿長道“在看跟他一樣面對生活不得不妥協(xié)讓步的人”

許愿望著窗外也看了一陣，轉(zhuǎn)過來說“老板，這個啤酒杯要不要換成扎啤杯？賣的多一點”

我見她花一樣的臉龐沒由來問一句“你看過張國榮電影嗎？”

她直勾勾看著我“非...非要看嗎？”

我搖頭“那倒不是，做你想做的就行，以后也許會懷念現(xiàn)在隨心而行的時候”

許愿帶著滿腦袋疑問去后面洗杯子，我翹著腿跟著音樂哼起來：繼續(xù)行灑脫的去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