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城南山包上,有一座寺院。
寺名為刺狐寺,相傳是因妖妃妲己逃到此處,卻為武成王黃飛虎所逐,以戈擊殺于此。后有僧人,在此建寺傳法,以鎮妖祟。此后三千年,寺廟歷經朝代更迭,早已破敗不堪,更別說延續香火了。
作為千年古城,市高官盼了好幾年的發展基金終于批下來,全市開始大肆修繕古建筑。
電視劇《封神榜》的大熱,導致來刺狐寺游玩的游客突然增多,在街頭流浪的貓狗聞著味兒,成群結伴聚集于此。
只趴在臺階上曬個太陽賣個萌,吃食便大大的有。
寺廟有一只貓,漆黑如碳,因為相貌奇特吸粉無數,被喂的膘肥體壯。
小短腿一伸,小肉爪一張,小舌頭一招呼,萌的游客嗷嗷直叫。
集天時地利人和,他過得混混沌沌,舒舒服服。只記得自己有個帶‘狗’的名字,茍日新?狗日新?
為了討口吃的,他偶爾也任由游客擼擼抱抱,茍日新隨意的喵喵叫幾聲,瞬間吸粉無數。
只是,他有個貓眼看人的媽。
有好幾次茍日新被人揉圓搓扁時,喵媽尖叫一聲撲上去,叼起茍日新遠離人群。然后毫不留情的摔在地上,耳提面命的批評:“人是不能信的,懂不?”
他搓著摔痛的腦袋,不知道喵媽和人類有什么過結。
反正他至今沒遇到什么惡人,只遇到幾個見他可愛要將他擄去,甘做鏟屎官的游客。
寺里住著的酒肉和尚對他也挺好,每次去了不是給他肉,就是喂他酒。
喵媽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三天過后照樣在人群堆里混吃混喝賣萌吸粉兒。
直到有一天,一只喵鄰居將一個女游客抓傷了。
寺廟里來了一群拿著網兜和長棍的人,喵媽見勢不妙叼著最瘦弱的那只貓逃走了,茍日新至今還不知道那一只是姐妹還是兄弟。
其余的流浪貓狗也如臨大敵四散奔逃,寺院里你追我趕,雞飛狗跳。
酒肉和尚坐在寺廟的門檻上,默默的抽煙。
茍日新逃竄到四大天王塑像后,瞇著雙眼暗中觀察外面的情況。他是想跟著喵媽跑來著,但是他腿太短身太胖了,根本跑不動!
兩個帶著網兜的人進來,掃視一周,和茍日新堪堪對上了眼。
“這里還有一只!”
“黑貓?”其中一人有些猶豫,“我奶奶說黑貓辟邪,何況是寺廟里的。”
“什么玩意兒?都什么年代了還信這個?你去那邊堵著。”另一人撐好網兜靠近茍日新。
茍日新半蹲下身,扭了扭肥圓的身子,瞅準路線一下子飛躥出去。還以為逃到院子里會有更多退路,沒想到一沖出去就看見五六個拿著工具的人在四面八方守著,茍日新著急的在人群里四處突圍不得其道。
眼見著包圍圈越來越小,情急之下他尖叫一聲沖著一個人的臉撲了上去。
那人有些害怕,下意識的彎腰躲開,茍日新得了空隙,飛奔出包圍圈。他看見坐在送子娘娘殿門檻上的酒肉和尚,激動的沖了過去,跳到和尚肩頭,喵嗚喵嗚叫個不停。
酒肉和尚身子一僵,看見慢慢圍過來的幾人,將茍日新從肩頭捉了下來,摸著他的頭嘆息道,“我媳婦要生了,家里不能養寵物。你怎么就不能跑的快點兒呢?”
貓頭被黑布罩住,腦后勺瞬間傳來一陣劇痛。
茍日新閉眼之前還在想,自己見了酒肉和尚,激動跟見了親爹似的。可惜,這爹沒出手救他。
喵媽說的沒錯:“人是不能信的,懂不?”
懂了···下一世他要做個人,喵什么的,太他媽弱了。
也不知道喵媽跑了沒有,她年紀大了,因為生娃身子有些發福,跑的時候嘴里還叼著個崽,山路崎嶇,人心險惡···
茍日新再睜開眼的時候,四周漆黑一片。他撐了撐四肢,肉爪下觸感僵硬,瞬間嗷一聲炸了毛,自己竟然躺在一堆死尸上!
他皺巴著一張臉嗅了嗅,血腥味和腐臭味撲鼻,在確認自己是唯一的活物后,周身不寒而栗,瑟瑟發抖。朝著有光亮的一道縫隙,茍日新緩緩靠近。
都說貓是液體,可他不是,他是真肥。
屏息靜靜的等了許久,終于聽到有人靠近,“這只可真沉。”
“老狗了,能活這么久也算幸運,開門。”
那縫隙逐漸變大,茍日新瞇起眼睛,嗖一下飛速躥了出去。
“你看見什么沒?”
“好像是有?我眼花了?”
“眼花個屁,有只貓跑了!”一人透過窗戶看見院子里逐漸變小的黑影,焦急的一拍大腿,“媽的,這要是帶了病出去可怎么辦!追啊!”
……
茍日新不知道自己帶沒帶病,但是,如今和他共居一室的這只單身狗肯定是有病的。
單身狗不是真的狗,是個面色蒼白身形消瘦的年輕男人。茍日新不明白好好的名字不叫,為什么要稱自己為單身狗,而且還不大情愿似的。
不情愿還矯情的這么稱呼自己?
茍日新找的新居所,很大卻冷清,不像刺狐寺那樣天天人來人往的熱鬧。單身狗每天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打坐,茍日新看著都覺得他狗生無聊。
除了偶爾,會有個美女來找他。
不過兩人互相問候之后,大多時候都是面對面一起打坐。茍日新覺得,二人可能是萬年道友。
他只聽見這個美女說過一句話,還是他剛搬進來那天。
“醫生不讓你養寵物。”
“沒關系。”
然后兩人就默默的不說話了。茍日新眼珠子在兩人身上來來回回,覺得尷尬不已,這也叫聊天?人類開始這樣撩騷了?
茍日新觀察了好幾天才發現,單身狗病的還挺嚴重。
每頓餐吃一碗飯,半碗藥,出去逛一會兒回來要休息一整天。也不知道得的什么病,虛弱的不行。
和單身狗同居了一個月,一狗一貓卻不是很親近。茍日新有前車之鑒,不愿再靠近人,單身狗可能也不喜歡貓。
大家都孤零零一個,迫不得已共居一個屋檐下。
每日單身狗吃藥打坐,茍日新吃飯曬太陽。
這飯呢,當然是單身狗給茍日新買的,有時候也親自下廚煮一鍋,兩貨分著吃。
這天中午,單身狗正在煮骨頭湯,茍日新在一旁邊流口水邊聞味兒。單身狗拿著勺子嘗了一口,“恩,好喝。”
可不料剛一說完,他便面色痛苦的呻吟一聲,手里的湯勺啪的掉進鍋里,茍日新嚇的一蹦三尺,摔在了地上。
難道有毒?!
只見單身狗抱著胳膊蹲在地上,拿出手機哆哆嗦嗦的撥電話:“莫莫,我頭好痛。”
半個小時后,那個常來看單身狗的美女帶著一群穿白大褂的人闖了進來,茍日新急忙藏到了桌子底下。
“誰讓他養寵物的?打過防疫針了嗎?他得的什么病你不知道嗎?還嫌命不長嗎!”一個白大褂厲聲吼到,身旁的美女被吼的哭出聲來,單身狗則躺在一旁痛的說不出話。
等一行人離開,單身狗也被抬了出去。茍日新跳到廚臺,靠近鍋里的骨頭湯,歪著頭眉頭緊皺,真有毒?
思索良久,他小心翼翼的嘗了一口,恩,果然好喝。
在屋子里待了兩天,茍日新突然驚恐的發現,單身狗不回來了!家里沒有余糧了!自己出不去了!
鍋里的肉和湯早已吃光,只剩下兩根煮湯的大骨頭,硬邦邦的啃也啃不動。
他瘋狂的搜索了一下單身狗藏的貓糧,好不容易找出個看似貓糧的袋子,卻發現里面就剩個底兒。
茍日新有些抓狂,門和窗都鎖著,自己沒手沒腳又打不開,哪兒都去不了。
喝了兩天馬桶水,啃了兩天硬骨頭,還掉了二兩肉,茍日新從膘肥體盤,餓到身心憔悴。
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這天,饑腸轆轆的茍日新,終于決定對陽臺上的一盆仙人掌下手,血盆大口一張一合,“喵嗚!”
痛!痛到不能自拔!痛到撕心裂肺!
茍日新翻身打了個滾,呲牙咧嘴痛呼慘叫,突然聽見門啪嗒一聲打開,聽在他耳里,猶如天籟。
莫莫關上門,轉身看見飛奔到自己面前的黑貓,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下來。
她背靠著門蹲坐在地上,看著茍日新開始放肆的哭喊:“為什么養貓呀,你要寂寞了可以養我呀,艾滋病怎么了,以前不也好好的嘛···你個混蛋···就這么走了,讓我一個人以后怎么辦···”
茍日新聽了不明所以,養貓怎么了?吃你家貓糧了?
不過這些等以后再說,能不能先給我弄點吃的?
茍日新圍著莫莫,喵喵喵的叫個不停,沒料到一只包橫空飛來,將他砸飛了出去。
“單身狗,你的妞兒砸我!”
“嘻嘻,她就這脾氣,別見怪。”
“呀!你能聽懂貓說話!”茍日新頓時一臉驚愕。
直到此刻茍日新才發現,眼前的單身狗,臉色慘白,周身散發著陰氣。行動之間,也無聲無息…
茍日新戰戰兢兢的后退,脖子上炸起一圈毛,瞇著貓眼緊盯著眼前的人。
單身狗森白的臉上勾起一抹笑,蹲在地上,拍了拍莫莫的頭,好似在安慰。
而莫莫哭的傷心欲絕,卻什么都感覺不到。
……
寒冬的傍晚,一只黑貓被丟到馬路邊,路上的行人見怪不怪。
茍日新喵了一聲,看看黑心女人莫莫,又看看紙片一般的化為魂魄的單身狗,他呲牙咧嘴一番,極力證明自己不是被趕出來的。
虎落平陽被犬欺,等他茍日新轉世為人,貓生的債,都一筆一筆討回來!
……
摸了摸干癟的肚子,茍日新正想奔向附近的垃圾桶。
等等,貓鼻子皺起,他聞到了香腸的味道。
尋著味道貓步過去,從清潔工阿姨的掃帚下搶走半根火腿腸,茍日新鉆進綠植叢中狼吞虎咽。
餓了兩天,終于吃到肉了,茍日新舔舔嘴唇,雖然味道有點怪怪的。
不過貓生艱難,不挨餓就成。茍日新抬步走向垃圾桶,突然感覺肚子一陣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