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公子之慫
- 東疆軍魂1
- 晟式嘆
- 3036字
- 2019-11-23 21:55:00
天地鼎墻高聳入云,雖有銘文,皆百丈大,不可閱讀,亦不可被當(dāng)做墊腳物。反倒是大陸之上所有河川之源,鼎墻坐斷其上,卻山不絕水不斷。樊城背靠老蚺口(山口),面朝濁江,千百年來為白塔濁江防線北部第一關(guān)。直到八百年前,為皇帝尋找雪蓮的藥師才發(fā)現(xiàn),在老蚺口群山之間,竟還藏著個帝國。因全境雪線之上,圍繞天池?zé)崛侥苌妫搰麨樘斐貒?
清濁兩江皆發(fā)源于天池,則天池國成為天塹系統(tǒng)的漏洞,且因為山勢,天池國南北都可建七險關(guān),個個呈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之勢。自古險關(guān)皆憑地勢,換句話說,甭管那有沒有房子,有沒有駐軍,只要山還在,關(guān)就在。白塔終究屬于神裔帝國,政治場上、戰(zhàn)場上都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唯獨天帝鼎墻腳下不敢造次,以火藥毀關(guān)實屬大忌!老謀深算的花都政客想起始皇帝長安君文化衣冠那套來,沒有急著派重兵抹銷之,而是趁諸城聯(lián)邦國內(nèi)動蕩無暇顧及之際,不惜血本,送去金錢、技術(shù)、文化等全方面關(guān)懷,更是派花都權(quán)貴間炙手可熱的公主們前往和親,將天池國牢牢捆在自己這邊。
原因無他,白塔境內(nèi)特殊種族幾乎絕跡,沒有能長期駐守雪線之上的兵,只能求諸于天池國土著。東北方帝國可不一樣,等他們發(fā)現(xiàn)了打上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
擒賊擒王,殺人誅心!為了讓天池王誠心歸服,白塔甚至不惜改變“有王無藩國”的國策。所謂“有王無藩國”,便是親王、郡王隨便封,世襲跟封地不可兼得。包括當(dāng)初的何、月、蘇三家,選的都是世襲,把地盤交出來。只有天池國,皇帝陛下說了,別叫皇帝,朕封你做天池王,原來就守著天池邊一畝三分地,現(xiàn)在雪線以上都是你的,世世代代都?xì)w你,想讓哪位世子繼位,跟朕說一聲,絕無二話!看山底下好?隨時歡迎你們下來,就舉國搬遷不行,得本本分分守好險關(guān),錢什么的不是問題!交通線暢行無阻,山頂上照樣舒服!
天底下找不到比白塔更通情達(dá)理的地方!更何況還有嬌妻和流淌著長壽血脈、知書達(dá)理的孩子們,歷代天池王感激涕零,對白塔忠心不二。所以出現(xiàn)在花都的天池國世子穆言不是“質(zhì)子”,是親爹精挑細(xì)選下來享福的!
當(dāng)然,能進(jìn)到九神候里,曠煜振臂一呼,二話不說跟到君子城,月合川振臂一呼,又二話不說下城救人,可見這穆朗絕不是紈绔子弟。費盡心思從眾兄弟里脫穎而出來到花都,他是為了接受更好地教育,開拓更廣的人脈和視野,將來繼承天池王位。
為官三代,始知穿衣吃飯,反過來同樣適用,膏粱子弟想透出市井氣也不容易。答應(yīng)塔珙送走孩子后,兄弟們并沒急著出城,而是混進(jìn)商戶中,留心觀察市民們的一舉一動,特別是得把花都口音換成十二郡方言。
夜深人靜,輕輕地敲門聲格外明顯,曠煜知道,準(zhǔn)是穆言又來找自己喝酒。兄弟七人中,數(shù)他最不堅定,這也怨不得他,花都是盛產(chǎn)瘋子的地方,他又不是花都人。白塔軍隊整日介“無問對錯”,耳濡目染的,他也跟來。手頭有活兒時尚好,閑下來后特別是獨處時難免后悔,想抽自己兩巴掌,若是“士為知己者死”一句話都安慰不了了,他便偷偷找曠煜來月下飲酒。
門外站著的卻是月合川。
“大半夜不睡覺,川老弟來干嘛?”
虛與委蛇是出仕后練就的本事,年輕世家子弟習(xí)慣直來直去,藏不住心思,月合川擠出來的虛假笑容很丑:“西街鋪子里落下壇好酒,弟弟白天喝了,到現(xiàn)在還好好地,不敢獨享,找煜哥來。”
曠煜瞧出他有些緊張來,故意打趣:“原來穆言都是帶兩壇酒,自己一壇我一壇,最近怕我傷好得慢,只帶一壇。你是跟穆言取過經(jīng)了?”
說出嘴的話和聽進(jìn)耳的話從來兩樣,月合川大窘,轉(zhuǎn)身要走:“弟弟再去淘弄一壇來。”
“行啦,我去炒倆雞蛋。”大鍋飯都不夠吃,到這時候,盤子都得被舔干凈了。頭幾天還能下館子買醉,這幾天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城中居民已撤得七七八八,膽大的也都撤完攤子,沒地方去叫吃的。其他公子饞了餓了只能忍著,曠煜出身卑微,熟能生巧,廚藝不錯。軍城被圍困月余,物資緊缺,頂天炒倆雞蛋,火兒倒是方便,拆個油布彈夠用好久。
“煜哥,我來幫你。”月合川知道曠煜少支胳膊生活不便,顛顛進(jìn)去幫忙。
“出去等著!”永遠(yuǎn)不要低估生手在灶臺邊的破壞力,你信兩勺油一塊肉能讓隔壁家都煙籠霧繞嗎?笨婆娘就能。為倆蛋不值當(dāng)起火,床邊炭盆已足夠。相比于大半夜卷著鋪蓋在街上游蕩,曠煜果斷選擇多揮揮鏟子代替顛勺。
盤腿坐在井臺邊兒上,對著盤炒雞蛋,曠煜感慨起來:“后悔來這倒霉地方,還是花都好啊。”每次跟穆言對酌,他都這么說,對方聽到他也后悔才好意思說出自己的困惑。
吃住都在一起,兄弟們習(xí)慣差不多,月合川聞言打開話匣子:“煜哥,我夢見咱們都沉在濁江里了。”
從孤城出發(fā),縱深千里才能摸到家鄉(xiāng),每個新兵蛋子都會犯慫。說實話曠煜心中也忐忑,因為他同樣沒干過這事,逆著友軍往前沖跟敵軍隊里往外逃明顯是兩碼事,更何況還得帶著個絕對不能出問題的大累贅。身為隊長,他只能打腫臉充胖子:“別怕,咱們是大將軍王親自帶出來的,如果全白塔只有一批人能創(chuàng)造奇跡,必是我們。”這話說的,他自己都底氣不足,全仰賴平日里積攢下來的點滴威望。
“煜哥也看到了,那天早上弟弟是第一個下城的。”
“現(xiàn)在還能扛著腦袋吃飯,真得謝謝你。”曠煜由衷感謝。
“煜哥別這么說,弟弟受之有愧。”都說酒壯慫人膽,月合川得猛灌一口酒才敢把后面話說出來:“弟弟是有私心的。大將軍王第一次說護(hù)送孩子,弟弟就動心了。”
“咋小媳婦一樣?這有啥的?當(dāng)時哥哥腦子進(jìn)水了才拒絕父王,回去之后找沒人地方狠狠抽了自己倆巴掌。”曠煜以為月合川是為自己的不堅定備受煎熬,便打斷他不讓他把懺悔的話說出來,畢竟這動機可比穆言偉大多了,用不著低三下四。
“聽我說完,煜哥!”被打斷后,月合川又猛灌兩口酒,橫下心來,盯著曠煜:“弟弟今天把啥都招了。弟弟們跟來,其實另有目的,煜哥是重情義的,自己一個人時候舍得死,搭上我們便會惦記著回去。”
竟然是這樣?曠煜吃驚之余,心里升起股暖意。想到一塊兒去了啊,看見兄弟們在城門外搭帳篷耗著,他真想過回去。
“想的是一碼事,到這鬼地方之后又是一碼事兒,誰還惦記著回去?直到大將軍王給咱們找到回去的由頭,弟弟開始惦記往后的事兒。第一個跳下去的是弟弟不假,為的不是公心,是私心,想著生死與共之后,煜哥從此就幫襯著月家了。剩下幾個跟著下來,弟弟心里還罵娘來著。”說著說著,月合川眼淚滾下來。
“你在說什么啊,哥沒聽懂。”
“收買人心那套,弟弟用在哥哥身上了。”
原來是這回事兒!有什么關(guān)系呢?說出來就好了嘛。左胳膊不能動,為了碰杯方便,曠煜從來都坐在左邊,正好搭上他肩膀安慰一下。不成想,動作稍大了些,把剛喝兩口的酒碰進(jìn)井里。
月合川大驚失色,差點要跪下來:“煜哥別生氣!”
曠煜這個尷尬!也多虧沒喝幾口,腦袋還算清醒,趕緊拽他起來:“屁大點兒事,就跟那壇酒一樣,啥也沒留下。”
月合川喉頭發(fā)苦,說不出話來。
“哥知道你家困難,大不了回去之后娶你妹妹,咱哥倆兒間還至于這樣?”月家遭難實屬月合川大爺爺咎由自取,從此沒落倒也安寧,偏偏塔珙念舊,硬把月合川的爹提攜起來。福禍相依,月家正式進(jìn)入墻倒眾人推的境地。至于娶妹妹嘛,皇室捏著打?qū)氊惞鞯教幒陀H,白塔很講究這個,結(jié)合的緊密程度勝過“做幕賓“千百倍。這么說不全是敷衍,為保證皇室稱號永不蒙塵,除了皇帝本人之外,所有白塔皇室后代不享受任何特殊待遇,塔珙后代不太爭氣,身死之后,他就是自由人,不跟任何勢力有關(guān)系。
本來月合川想說的是,如果自己死在回國途中,千萬請曠煜照顧著點自己風(fēng)雨飄搖的家族。不成想,曠煜表態(tài)的如此堅決!更羞的無地自容,非要跪下去磕一個。
“雞蛋可金貴,別浪費,咱哥倆兒出去再找點酒吧。”平民撤的匆忙,軍城里喝酒不用買,荒鋪子里隨便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