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霧氣在漸漸消散，挑著秧苗的人們顫悠悠的走向田間。這個時候不會有人再唱著山歌，畢竟需要養(yǎng)著精力，一天的農(nóng)活不是可以輕松對付過去的。

書院今天也放了假，農(nóng)忙假，給了三天。這三天假對那些學(xué)生而言，其實(shí)是一種極辛苦的日子。搶種的時候，每一個勞力都是極為寶貴的，哪怕是六七歲的娃，那也可以稍微分擔(dān)一些，即便在家生個火，燒點(diǎn)熱水，送個點(diǎn)心給天地里勞作忙碌的人，也是極好的幫襯。

陳晉也和小笛往田里去，小丫頭竟然挑著一擔(dān)和哥哥差不多的稻秧，腳下還很是利索，在山路上走得飛快，把陳晉一張臉都給羞紅了。

還好再看看跟在后邊的李琛和邱云，這兩一人手里提著兩個秧把（就是把秧苗在中間用棕葉捆成的一捆），走得一路喘吁吁的，心里找到些平衡，面對這兩表兄弟臉上卻露出些譏諷的笑，只是在鄭離有些玩味的神情下敗退。

到了最梯田的最頂層，卻見叔祖在田埂上站著，指手畫腳的很是激動，忙走上前去，卻被老爺子一把抓住了，道：

“這祖上傳下來的秧格子，用了怕不有幾百年了罷，如何要改成這般模樣，只怕會影響了收成呢！”

見老爺子激動的樣子，怕他一時激動得出什么岔子，陳晉忙緊了緊手，扶著老爺子在田埂邊一個石塊上坐下，說道：

“莫急莫急，慢慢說話罷！侄孫給您老仔細(xì)分說。”

陳老爺子漸漸平靜下來，說道：

“你讓人做的這新的秧格子間距太小了些罷？怕只有五六寸吧？原來的都是一尺二寸呢，這輕易一改動，稻子還能長得好嗎？”

“叔祖，這地里多栽些苗，不就多長糧食嗎？密植之后，這產(chǎn)量也就高了，同樣的地，可就能多養(yǎng)活人啊！”

“胡說！這地力有限，種得密了，地力不足，這莊稼就長不好，哪能出產(chǎn)得多些？”老爺子氣的連連拍著自己的大腿，“這世世代代傳下來的法子，能輕易就改了嗎？”

見老爺子急了，陳晉忙上前給背后輕輕拍著，待氣平緩了，才接著道：

“這一片地已是漚過肥了，今春又是初次栽秧，侄孫只是想著試一試，平地里家中的田地還照著老法子來，只是兩相對照，看看今年收獲如何？”

陳老爺子聽了，也不再呼喝，點(diǎn)頭道：

“你獨(dú)自支撐家道以來，照拂幼妹，又苦讀進(jìn)學(xué)，眼見得和吳掌柜合營，家中衣食無憂，又在縣尊支持下開了書院，已然做出不小事業(yè)，見識自是有的。既是如此，你便照著自家想法行事罷。然則你切莫怠慢了這農(nóng)事，人哄地一時，地哄人一年。咱耕讀人家，可萬萬輕忽不得。”

陳晉點(diǎn)頭應(yīng)了，老爺子這才慢慢起身，沿著山路一路走了下去，走了幾步，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又搖一搖頭，嘆口氣轉(zhuǎn)身徑直去了。

目送老爺子走下山去，陳晉愣神了一會，這叔祖古道熱腸，對晚輩多有照拂，眼見是急了，才這般氣惱，卻又還是相信了自己。只希望不會太傷了他的心罷。但自己清楚地知道，密植確實(shí)是一條能大幅提高單產(chǎn)的可行之道，只好先這般做下去，待收獲了之后，想來老人家必會理解罷。

林大見了這祖孫倆爭執(zhí)，在一旁不敢插嘴，這會見老爺子走了，才問道：

“小郎君，咱這會兒怎么辦？”

“就用新的秧格子，你也不必猶豫，一定是可行的！”陳晉語氣堅(jiān)定無比。

云山兄弟紛紛下到地里，撅著屁股開始蒔田，隨著一步一步后退，眼前的空田就被一行行綠綠的秧苗占領(lǐng)。腳下緩移，手底不停，就這樣忙碌起來。一個秧捆子栽完，抬起頭看一看，微風(fēng)拂過，稻葉輕輕舞動，很是好看。

李琛一看就不是個能干活的，也不看別人怎么做，一下地就忙活開來。只是他的做法竟然往前挪步，栽了一行歪歪扭扭的，抬起右腳，往前一步，又別扭地栽了一行，再抬左腳，回頭看著一蔸秧隨著他腳抬起，傾斜到腳印里去了，忙扭過身去想要扶得正了，一個沒站穩(wěn)，又一腳把一蔸禾苗踩到泥里去了，驚叫了一聲。旁邊站田埂上許久不敢下田的邱云見了，哈哈大笑起來。

見了這情景，陳晉又好氣又好笑，喊道：

“大少爺，你就在一旁看著就好，你這不越幫越忙嗎？”

鄭離倒是個熟手，見了忙過來指點(diǎn)，總算讓李琛明白了過來，尷尬一笑，按照指點(diǎn)栽得幾行，漸漸熟悉了，見邱云還在田埂上嬉笑，喊道：

“你就只會取笑別人，趕緊下地來！”

邱云道：

“我可不敢下來，地里有螞蝗，要吸血的！”

“也是個嘴里好漢，昨日是誰說的，要手底下見個高低的？就只會說大話么？”李琛一邊栽秧一邊和邱云斗起嘴來。

“我不與你說，”邱云聲音倒是低了下來，估計確實(shí)也有些羞了，誰叫自己先前話說得滿了，“都怪林大，剛才把腿上的螞蝗扯來給我看，嚇?biāo)牢伊耍　?

兄弟兩個高一聲低一聲說笑了幾句，漸漸聽不到聲音了，陳晉也不去理會，自己努力干活。累了時抬頭看了一眼，大家伙都干得熱火朝天，云山兄弟自下山以后，安定的生活讓他們倍加珍惜，這會似乎更是努力，知道這日子有了盼頭，如何敢隨意。小笛雖然年紀(jì)小，干起活來倒是一板一眼，雖然速度不是很快，但栽秧質(zhì)量真是不錯，橫平豎直，深淺合適，一丘田眼看快要栽完了，看過去綠綠的很是好看。

眼見天將到半晌午了，眾人都有些累了，陳晉招呼大家到田邊歇息一會，剛剛洗干凈手，山腳下王洛寧和崔婉柔兩人各自挑著一擔(dān)竹籃子上來了，扁擔(dān)頭還掛著兩個竹筒，里頭裝著茶水，上來后王洛寧笑道：

“來得還真是巧呢！趕緊吃點(diǎn)米果，喝些茶水歇息一會吧！”見李琛和鄭離圍了過來，卻不見邱云，便道：

“邱云哪里去了？怎不見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