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市與水:濱水城市空間規劃設計
- 王勁韜
- 1555字
- 2020-01-07 12:10:32
1.1 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的母親河——偉大的文明都是因河而生
1.1.1 水與城市關系的論述——為何我們要重提“母親河概念”
作為文明之源、生存之本的水——人類的文明依水而生,與水相依相伴。古代早期,城市擇址都選擇依傍江河湖海之地。每一個民族都樂于把養育城邦與文明的河流比作母親河,如黃河之于中華文明、恒河之于古印度、阿姆河與錫爾河之于那些矯健的草原民族。[1]河道、河網是先于國家機器的最早期的文明孵化器。正如羅素在《權力論》中所說,河流提供了早期文明發展必須的生存養育之本,更提供了文明延續所必須的民族的機動性。對母親河的治理決定了一個文明的先進性。水給予萬物,水承載萬物,人與水既有天性親密的一面,又有抗拒的一面,更有一段貫穿于整個中西文化史的有關洪荒歲月、艱難治水的共同記憶。
事實上,早期人類的農耕文明與城郭建設皆以用水利、避水禍為第一要務。誰掌握了水,誰能更好地治水并利用好水,誰就是天地間最無爭議的、合格的領袖。于一城郭、一國家、一文明,皆無例外。這種人與水相依存、相抗爭的例子在人類的歷史上幾乎比比皆是。恰如埃及人之于尼羅河、古巴比倫之于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古印度之于恒河,其文明之崛起皆歸因于化水害為水利的技術和治理大規模河流所凝結的經驗與威望。王朝的長治久安則往往取決于統一管理大型水利設施,并整合族人抵御水患的綜合能力[2]。凡有此才能者,皆有權成為宗族之領袖。中國上古大禹治水的故事本旨是為了說明治水英雄作為蒼生之主、政治領袖的正統與合法性,故事本身就具有一種基于政治倫理下生出的悲憫蒼生萬物的意味。所謂“水利萬物而不爭”“水善下而為百谷之王”等儒門“仁山智水”的思想根源,皆源自這種人類與水與生俱來的親密而抗爭的關系。
中國古代人居環境理論中論述最為詳盡透徹的,也往往包含著水利、水害、治水三者之關系。典型者如《管子 · 乘馬》[3]《管子 · 度地》[4]諸篇對于城市選址的論述。《管子 · 度地》稱:“故圣人之處國者,必于不傾之地,而擇地形之肥饒者。鄉山,左右經水若澤,內為落渠之寫,因大川而注焉。乃以其天材、地之所生,利養其人,以育六畜。”并提出“地高則溝之,下則堤之,命之曰金城”等觀點。管子還提出,凡是營建都城,不把它建立在大山之下,也必須在大河的近旁。高不可近于干旱,以便保證水用的充足;低不可近于水潦,以節省溝堤的修筑。要依靠天然資源,要憑借地勢之利。所以,城郭的構筑,不必拘泥于合乎方圓的規矩;道路的鋪設,也不必拘泥于平直的準繩。這種視野與理解的深度,與我們今日所倡導的海綿城市理論是如此的契合。
依山傍水,背山面水,既有開闊的視野,又能隨時避開洪水的侵襲,歷來是我們古代建城市最為理想的環境模式,而這種希望得到完全庇護(山環),又能得到開闊、坦然的生存空間,及其相應的構成模式與審美傳統,塑造了我們民族最持久的人居思想和“風水”觀念。諸如“艮位為山、巽位出水”等,不一而足。
從整個農耕文明歷史看,對于大江大河的治理效率決定了民族的歷史進程。于個人而言,則決定了王朝的變遷。例如古埃及新王國時代的法老埃赫那吞為了擺脫底比斯僧侶勢力對政權的制約,而將王朝遷離尼羅河,棲居于阿瑪爾納荒漠的荒唐之舉,在避開強大的僧團勢力的同時,也使自己的政權一朝而亡。新的王朝很快又將首都遷回尼羅河畔,足見離開母親河的埃及文化便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上古中國亦有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最終失敗的案例,及其后者大禹“趨利避害,敏于疏導”的洪水治理措施,最終得以成功。“鯀禹治水”的故事暗示了治水救民的大智慧與作為華夏共主的正統性之間的聯系,而禹傳位于子“啟”(夏之開國君主),則標志著這一“人水關系”的鐵律被全民族所認同的開始,故稱之為“啟”。每個偉大的文明都是因水而生,河流造就了偉大的文明,而對水治理的成效也直接映射出各個文明的興衰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