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似喜非喜
- 千山難忘負(fù)情人
- 撂擔(dān)子
- 2673字
- 2020-01-23 07:41:19
落雪走后,無玉命鶴枯將柜子里的黑衣裳全燒了。鶴枯聽了一愣,道:“公子怎么起了興要燒衣裳?這樣好的衣裳,燒了豈不是可惜?”說著看窗下一身白衣的無玉,無玉已不再穿黑衣裳,穿回了以往喜愛的白衣裳。
白鴿從檐下飛來,停在無玉桌前,輕輕喚了幾聲。無玉看白鴿,輕輕笑了,道:“往后便不再穿了,留了無用,還是燒了罷,也遂了她的意思,到底是好的?!柄Q枯愣愣點了點頭,雖未聽懂,還是依無玉的話去辦了。
這一下,無玉閑時也不太肯看書,偏偏許多時候靜靜瞧著榕樹底下的秋千,一雙墨玉般的眸子如海如深潭,似喜非喜,似悲非悲。鶴枯瞧了,不知如何是好,也呆呆待在一邊。
午后,主后得了空來殿里探看,待來得里邊,看得一身白衣的無玉,先是一愣。無玉著了白衣,愈發(fā)地不近人間煙火,更如謫仙神祇,清清冷冷。主后恍然記起,少時的無玉本是偏喜白衣裳的,偏生莫茉鬧著要無玉穿墨衣裳,無玉聽了幾回,嫌煩不肯再聽,索性著了墨衣裳。
“母后。”無玉瞧見主后,溫笑著喚了一聲。主后點了點頭,坐了下來,四處瞧了瞧,不見落雪,問道:“這會子,落雪姑娘可是睡下了?”
“雪兒走了?!睙o玉看榕樹下的秋千,墨眸一蕩,輕聲說道。主后聽了,猛地一驚,道:“落雪姑娘往哪里去了?你怎么不一同去,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母后不必太掛心,雪兒現(xiàn)下身子好了些,好歹會武功,一般人傷不了雪兒的?!睙o玉道。主后嘆了一聲,道:“你叫我不必掛心,你就不掛心了?”
無玉輕輕一笑,沒有說話。主后亦默了。無玉自小比別家的孩子更懂情理,聰穎沉靜,從來不用主后來費心教導(dǎo)。愈是如此,主后愈看不清無玉的心思。這會子,無玉不愿說,自有他的思量。
“落雪姑娘可還回來?”許久,主后問道。無玉道:“雪兒若愿,自會回來?!?
“那,你可愿她回來?”主后看無玉,輕聲問道。無玉想起那一張傾國傾城的臉,笑道:“雪兒若回來欣喜,無玉也欣喜。若是不悅意,不回來也是好的?!?
主后聽著滿陣心酸?;我晦D(zhuǎn)頭,看得榕樹底下的秋千。還記初一回見落雪,落雪便在秋千上坐著,一身紅衣,殷紅刺目。玉容傾城,一笑風(fēng)華,攝人心魂。
那一時,落雪出了神人之境,策白馬北上,不停不歇,直至到了南山。遠(yuǎn)邊來瞧,南山還是青蔥的顏色,迤邐如畫。高處蕩輕煙,綠江水細(xì)流,暖風(fēng)入,幾只白鶴飛掠過。
遠(yuǎn)遠(yuǎn)瞧著南山,落雪恍然間發(fā)覺,已三年未回南山了。初時,南山老人自小便教誨落雪不能下山去,更設(shè)下重重陣,處處障。待大一些,落雪在寨子里聽得幾位老人閑話,無意得知父母入土的事由,執(zhí)意要下山去尋仇。為此,破了一個又一個古書上還未得解的陣,闖下了南山。如今想來,若她不下南山,哪里來的一個一個禍孽?
“南山,不知可還有命回……”落雪輕輕說出這一句,涼風(fēng)襲面,青絲散,白鶴唳。
不出多時,落雪出神人之境的消息在神主殿傳了開。消息傳到莫茉院子里,莫茉聽了,生生呆了一會。思量些許,還是往無玉殿里去了。
莫茉來得里邊,看得榕樹下一身白衣的無玉。陽光透過重重的榕樹葉子,碎碎落在無玉那一張俊美無儔的臉上,更襯得絕顏如玉。清風(fēng)徐來,將無玉雪白的衣袂輕輕拂起,墨發(fā)亦在風(fēng)中微散。莫茉看無玉的側(cè)臉,生生愣住了,怔怔喚道:“玉哥哥……”
無玉回首,瞧一眼莫茉,牽唇一笑,道:“茉妹妹來了?!蹦皂行┰S迷蒙,低低喃著:“玉哥哥的衣裳換了……”
“茉妹妹可是喜歡?”無玉笑問道。莫茉眸子一斂,輕輕笑了笑,道:“玉哥哥怎么都好看,我都喜歡?!睙o玉一笑,道:“茉妹妹來,可是有事?”
莫茉回了神,道:“玉哥哥,你若不快便來怨我罷。本是我不應(yīng)回來的,回來便罷了,做出那樣沒理的事去惹姑娘。這一下,更惹得姑娘走了?!?
無玉握住秋千的粗繩,道:“茉妹妹不必這樣作想,茉妹妹即便不回來,雪兒還是要走的,不該合茉妹妹的事?!蹦蕴痤^看無玉,輕聲問道:“那,玉哥哥可怨恨我?”
“茉妹妹始終是妹妹,哪里說的怨恨?茉妹妹雖有時玩鬧些,還是懂事的?!睙o玉笑道。莫茉聽得無玉言,默了一會,道:“玉哥哥不怨恨我……我知曉了?!?
說罷,莫茉告了辭,往外邊去。待下了石階,眸中的淚水猛然掉下,狠狠砸在青石板上。從屋檐來的白鴿啾啾喚了幾聲,飛向了天邊。莫茉看那愈飛愈遠(yuǎn)的白鴿,風(fēng)拂葉動,沙沙作響。
這一只白鴿是三年前莫茉給無玉的。莫茉說,她走了,好歹讓這一只白鴿陪著無玉罷。無玉只言未語,一句留別的話都不肯說。現(xiàn)下,這一只白鴿已經(jīng)不識得她了。
或許,無玉從來沒有不要莫茉,偏只是茉妹妹。莫茉從來都知曉,只是不肯,不愿。
無玉入了書房,對門外的鶴枯道:“鶴枯,你往外邊去一遭,把法師應(yīng)梁請了過來?!柄Q枯得了無玉的話,應(yīng)了一聲。出了主殿,不多時,請了法師應(yīng)梁回來。
應(yīng)梁入了書房,瞧一眼坐于窗下的無玉,行了一禮,道:“法師應(yīng)梁見過尊主?!迸枬u入,輕輕映在無玉一張臉上,愈襯得玉顏如畫。無玉瞧應(yīng)梁,淺淺笑道:“三年未見,不知法師可安好?”
“勞尊主掛念,一切安好?!睉?yīng)梁道。無玉道:“三年之前,還是法師讓無玉往人間去?!睉?yīng)梁道:“尊主記得清楚。彼時尊主已長成,不知人間事故,是時往人間瞧瞧。”
“恰是那時,子桑無玉入了土?!睙o玉一雙墨玉般的眸子瞧著應(yīng)梁,眸中淺淡,無半分煙火情誼。應(yīng)梁未語,只低下了頭。
“法師,”無玉道,“千年靈亂之時,可是你將本尊一魂放入人間?”應(yīng)梁聽了,不急不緩笑道:“尊主為何做此猜想?”
“大佚先皇的皇后,法師應(yīng)識得?!睙o玉道。應(yīng)梁淡淡一笑,大佚先皇的皇后是應(yīng)梁表家的妹妹。先皇后生大皇子之時早產(chǎn),好不容易母子平安,皇子卻天生不足,活不下多久。恰逢無玉降生之時千年靈亂,應(yīng)梁生了私心,施了法將無玉一魂引入人間。
“這一事,尊主早已察覺,為何還由著我復(fù)生子桑無玉?”應(yīng)梁道。
子桑無玉三年前于西北歿,是時無玉入人間,收回南山上游蕩的一魂。一魂但收,子桑無玉原本的殘魂始終未散。那一點一絲的殘魂里竟有許多是對落雪的執(zhí)念。應(yīng)梁費了三年將那幾縷殘魂集齊,存放在至純至凈的北原雪峰。又得了子桑容月的相助,使子桑無玉復(fù)生。
無玉未答,看窗外榕樹下的秋千,溫笑說道:“法師,子桑無玉那幾絲執(zhí)念撐不了幾日罷?!睉?yīng)梁默了,子桑容月的復(fù)生之術(shù)再厲害,那幾絲殘念確實經(jīng)不起幾日。
“法師應(yīng)梁,擅用禁術(shù),押入牢?!柄Q枯往外說了一聲,白衣的侍衛(wèi)進(jìn)來,押了應(yīng)梁走。應(yīng)梁回頭看一眼無玉,無玉靜靜瞧著秋千,俊美無儔的臉上沒有別樣的神情,漠漠淡淡的。
“公子,可要尋落雪姑娘回來?”鶴枯小心翼翼問了一句。無玉牽唇一笑,低喃道:“子桑無玉是無玉,無玉卻不是子桑無玉。她若肯,自然會回來,若是不肯,自然……”無玉未再言語,墨眸一蕩,心痛如針刺,隱隱暗暗,不得安生。
鶴枯聽了,亦沒了言語。榕樹上的知了知知鬧著,風(fēng)過綠葉,沙響漫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