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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碎碎如瓊

黃昏至,青鳥歸檐,樹影婆娑,殘陽漸隱。輕鳴聲里,落雪漸漸轉醒,睜開眼睛,看得守在床邊的無玉。夕陽淡黃顏色的光暈碎碎落在他一張俊美無儔的臉上,襯得眉間朱砂愈刺眼殷紅。

無玉扶落雪坐起來,落雪看無玉眉間殷紅的朱砂,斂下了鳳眸。無玉將落雪鬢間亂發別至耳后,道:“往后,你肯往哪里去?”

“朝暉殿。”落雪輕聲說道。朝暉殿是子桑容月的寢殿。無玉墨眸一蕩,過些時日,魔巫一族有大劫,今日八位長老商定那時攻入魔巫一族,傾覆全族!

“過些日子,我會去燒了朝暉殿的。”無玉說道。落雪聽了,亦不驚訝,淡淡說道:“即便是死,我也要陪著容月。”

“為什么,你那樣相信他?卻不肯信我一句?”

“我不是不信,是不敢信。”落雪低聲說著,抬頭看無玉,一雙鳳眸淺淡無半分悲喜恨怨。

無玉輕撫落雪臉頰,她還是那樣美,美勝傾城,讓人瞧上一眼也要失了心魂。無玉看著這一張臉,墨眸一蕩,溫聲說道:“你去罷,我再不能攔你了。”

落雪鳳眸一斂,低下了臉,叫人看不清神情。無玉深深看她一眼,起身走了。步聲愈遠,青鳥在梁間輕喚,落雪呆呆坐著,眸子里的淚水似乎不能再有了,空空的。

再一日,落雪出了神主殿。主后趕來送行,卻左右不見無玉。瞧一眼落雪,笑道:“姑娘,這一遭再走,我倒有些舍不得了。若往后得了空,多來神人之境瞧我幾眼才好呢。”

落雪一笑,道:“主后多多保重身子。時候不早了,我且走了。”主后道:“倒不用急。姑娘要走,好歹見了無玉,告了別再走不遲。”說罷,著人去主殿喊無玉。

落雪笑了笑,沒有說話。或許,她猜得,無玉是不會來的。

侍者來到主殿,同鶴枯說了這一遭事。鶴枯往里瞧一眼坐于桌前的無玉,道:“你且等等,我去問公子一問。”侍者應了一聲,鶴枯來到里邊,道:“公子,落雪姑娘要走了,公子可去送一送?”

無玉瞧著榕樹下的秋千,搖了搖頭。他若去了,只怕會不顧一切留下她。

鶴枯瞧一眼神色不對的無玉,也不再問,回去同侍者道:“你回罷,公子不去。”侍者應了一聲,往外邊去了。

未一會,侍者來到殿外,告知了主后。主后聽了,無奈同落雪道:“好姑娘,你去罷。”

落雪應了一聲,上了泊在岸邊的船。船夫收了錨,開了船。落雪站在朱欄前,看波光粼粼的江面,嘴角沁出了殷紅血。落雪不在意地用紅袖擦去,一雙鳳眸呆呆愣愣的,沒有一絲神采。

過了幾日,魔巫之境中百花凋零,境里向來溫好的三月天竟落起雪來。屋檐青瓦之上,覆盡深雪,白雪之下,毫無生機。便連鳥兒,此刻也沒有一只。

杏花早已落盡,雪飛漫天,碎碎如瓊。子桑容月抱著那一張從極寒之地帶回來的古琴來到朝暉殿外,看杏花樹干禿的枝干,藍眸一斂。只不過幾朝,境內百花凋零,再不復生長。

風乍起,拂起子桑容月一身如雪白衣,更吹起他如銀的白發。他抱著古琴,靜靜站在那里,一雙藍眸純澈干凈,玉面俊顏,豐神俊秀,猶如天間的神秀精靈。

許久,子桑容月抱著古琴下了石階,要將懷里這一張古琴放到落雪母親的院子。才下了幾級臺階,聽得遠邊的步聲,抬頭瞧過去,一身紅衣的女子緩緩走過來。待看清來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子桑容月心間一窒,有喜悅,更有無奈。

落雪竟然又回來了……

白雪紛飛,杏花樹上杏花已謝,只余下枝干。落雪看得石階之上白發藍眸的神秀精靈,輕輕笑了。

“容月,”落雪咧嘴笑了,喚了一聲。子桑容月下了石階,來到落雪面前,看她一張蒼白的小臉,又是心疼,道:“雪兒,你不該回來的。”

“容月,你忘了,我陪著你。即便是死,我還是肯陪著你。”落雪抓住子桑容月的衣袖,笑道。子桑容月看落雪臉上純澈的笑容,亦笑了,道:“雪兒為什么肯陪著容月?”

落雪道:“容月從來就孤寂,我若不陪著容月,就更沒人來陪容月了。”

子桑容月曾說自己孤寂慣了,就是沒人來陪他也是好的。可是他哪里就喜歡孤孤寂寂的一個?

子桑容月握住落雪的冰涼的纖手,溫笑說道:“這會子,你回來的正好,去瞧瞧姨娘罷。”落雪應了一聲,同子桑容月走了。

二人沿著青石道緩緩而行,道路兩旁已沒有了杏花,只是枝上覆了深深的雪。未多久,來到落雪母親生前就寢的殿前,走進去,看得一棵生得粗壯的紅豆樹,院子里的杏花樹已沒了杏花,空余枝干。

子桑容月牽著落雪穿過杏花道,來到里邊,推開門,走了進去。

“姨娘許會喜歡。”子桑容月說著,將古琴放在桌上。落雪看那一張古琴,輕輕笑了,道:“會的。”

落雪來到外邊,在石階坐下,看天間的雪緩緩落下來,白雪落在枝上、青石板上、紅豆樹葉上,燦白似瓊。落雪看著這一場始終不停的雪,一雙鳳眸盡是迷蒙的神色。

幾片雪花隨風落在落雪發間,在青絲之間甚是亮眼。子桑容月在落雪旁邊坐下,輕輕拂去落雪發間白雪,又握起她冰涼的纖手,往上哈了幾口熱氣。雖然子桑容月的手也是冰涼,可他卻想落雪的手暖起來。

“容月,你在做什么?”落雪笑問道。子桑容月一笑,道:“想暖你的手,太冷了。”

“你的手也是冷的。”落雪反握住子桑容月的手,他的手也是冰冰涼涼的。魔巫一族之人手腳向來冰冷,不論冬夏。

“容月不怕。”子桑容月搖了搖頭,笑道,將落雪抱進了懷里。子桑容月的懷抱很暖。落雪抬頭看他一張玉面,咧嘴笑了,道:“容月,下一世你若是一個姑娘,我若是一個漢子,我定要來娶你。”

“娶容月?果真?”子桑容月問著,藍眸一蕩。落雪一笑,道:“自然是真的。”

子桑容月看落雪一張嫣然笑顏,輕輕笑了,笑意淺淡,深處竟無一分歡喜。

那今生,容月竟不能娶雪兒……

再幾日,魔巫之境里的雪亦沒有止。這一日,天很亮,卻見不到太陽,白雪不止不休下著。攸寧急急跑入朝暉殿,道:“少主,時辰要到了!”

大殿之上,子桑容月坐在窗下,一雙純澈的藍眸靜靜瞧著天間,冷風輕輕拂起他幾綹如銀的白發,飄蕩在空里。

“攸寧,容月知曉的。”子桑容月輕輕笑著,溫聲說道。攸寧看窗下那一個白發藍眸的神秀精靈,他生得一張玉面,豐神俊秀,淺笑溫然,好似不染人間一絲污濁。可偏偏這一個神秀精靈要走一遭這污濁場。

子桑容月起身,伸出修長的手,幾片雪落在手心,冰冰涼涼。輕輕笑了,將手中幾片雪放在窗下,轉身往殿來去。

外邊的雪下得很大,青瓦檐上已覆上深深一層雪。子桑容月來到殿外,抬頭看天。未一會,太陽出來了,漫天白雪化作紅雪,殷紅刺眼。

來了,這一場紅雪。

漫天紅雪之下,子桑容月劃破了指尖,手指沁出了殷紅血,子桑容月便在空里寫下容月二字,輕聲說道:“吾之容月,與天血誓,愿止紅雪,護魔巫一族子民,容月以萬世悲苦為報。”

攸寧聽著子桑容月念出的血誓,晃然大驚。子桑容月竟用萬世悲苦與天寫下血誓,雖護得了魔巫一族,子桑容月卻要萬劫悲苦!

子桑容月寫下的容月二字漸漸在風中消散,天間的太陽愈是大了,空里的紅雪瞬時消失了,地上、檐上、樹上覆的白雪亦漸漸消散了,一時百花重現,蜂蝶縈飛。

朝暉殿前的杏花樹重新開滿了杏花,燦白如雪,暗香盈鼻。子桑容月看那一樹杏花,牽唇一笑,道:“攸寧,你知曉嗎,容月再也不能做什么了。”說著,嘴角沁出了殷紅血,身形搖搖欲墜。

攸寧忙過去欲扶住子桑容月,子桑容月笑著搖了搖頭,站定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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