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畫的上課時間定在每周末早上8:00到下午5:00，小邁提前五分鐘到達了李老師家。

小邁敲了敲門，李老親自給她開的門。

“老師早上好。”小邁問了一句早安。

“誰送你來的？”李老先生笑呵呵地問了一句。

“我自己來的。”小邁指了指樓下，繼續說道，“騎自行車。”

“吃飯了？”李老關心地問道，“沒吃的話家里有點粥，給你熱熱。”

“吃了，吃了兩個包子，還喝了一碗疙瘩湯。”

兩個問題，讓小邁對李老的好感更上了一層樓，她能感受到這個老人由內而外散發的那股溫和的氣質，讓人十分愿意親近。

小邁脫了鞋以后，從書包里拿出自己帶的小拖鞋穿上。

李老挑了挑眉毛，把手里拿的拖鞋放在了鞋柜上。

小邁抓著書包帶環顧了一下四周，不知道該把書包放哪兒。

“書包放沙發上吧。”李老指著沙發說道。

“嗯，好。”小邁坐下后，從書包里拿出一個文件夾，放在桌子上，然后又拿出一個紅包，輕輕推到李老面前。

“那是什么？”李老對著文件夾抬了抬下巴。

“這是我做的市場調研，我去其他三個畫室看了看，打聽了一下他們的價位，然后又問了一下一對一輔導的價位，很少有畫室會做一對一，但是他們還是給我估了個價。我就按最高價給您報了，我沒買畫具，我覺得挑國畫的畫具您應該比我有經驗，所以多放了五百，第一節課您就看著借用我一些畫具，如果您不嫌麻煩，最好告訴我您從哪里拿的貨，以后我自己需要就直接去拿。”小邁把文件夾往前一推。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老聽完她一本正經的解釋后，突然放聲大笑。

小邁很不解，他笑啥？

“這個村里有畫室？”李老止住笑后問了一句。

“城里有。”

“你不是上學嗎，哪有時間去城里打聽這些？”

“請了一天假。”小邁說完這句總覺得有些不好，于是又補充道，“我這學期的課程都自學的差不多了。”

“誰帶你去的？”李老繼續問。

“我爹早晨上班把我送過去的。”小邁回答道。

“我是說誰陪你的？”李老繼續盤問。

“自己去的。”

李老聽到這，已經開始咋舌了。

“嘖嘖，你還挺厲害。”

豈止是厲害，李老本來想根據這次學費，看一下小邁或者她的家長是什么脾氣，是喜歡給很多錢財大氣粗，還是給的很少不舍得花錢，亦或是給的剛好，可這個“剛好”的度，實在很難把握。

可小邁憑借一己之力，不僅找到了這個“剛好”的度，還讓人無可置疑。

李老卻還有一個很好奇的點，一定要問清楚，他邊看文件邊問:“為什么按照三個畫室里面報價最高的算錢？”

“第一個原因是您年紀大了，按高價給是覺得您教我不容易，第二個原因是我認可您的水準，第三個原因是，我中午能在這吃頓飯嗎？”小邁嘿嘿一笑。

“行啊，你連這個都算進去了，你前邊說的那么好聽，合著是在這等著我呢？”李老被她最后這句話一噎，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哪兒啊，主要還是尊敬您。”小邁的笑容很純潔，心卻很骯臟。

“有意思有意思，行，今天你就先用我的筆，我給你寫個號，你回家給這個人打電話，就說我的名，他就知道了，你讓他先給你準備一套我最常買的工具，剩下的等你學到那個程度我再告訴你。”李老站起來，從電話本里找到一個號碼，又回來寫在小邁的文件夾里，把文件夾合起來遞給她。

“現在開始上課嗎？”小邁問。

“走，教你研墨。”李老說完，起身打開了書房門。

李老給小邁翻出一塊墨，讓她去自己試著磨，磨到滿意了就拿過來給李老看。

小邁加了點水，磨了十五分鐘，就端過去

“你用這個墨去寫個字試一下。”李老看了一眼，跟著小邁來到書桌前。

“拿筆的時候手腕別僵著，對，放松點，來，手指也放松，你先拿著筆轉兩圈試試，別用死力氣，對對對，好，就是這個姿勢，對，保持直立，落筆，提。”李老在一旁背手而立，邊比劃邊指揮。

小邁寫完一個字后，李老問她:“你覺得這個顏色怎么樣？”

“我看不出來。”小邁誠實的表示，自己不懂。

“那你再磨一會兒，覺得差不多了再試一次。”李老既沒有肯定為沒有否定，只是讓小邁再磨一會兒。

“好。”

小邁磨墨的時候，李老在一邊的太師椅上，時刻指點著她的姿勢。

“別低頭低的太厲害，濺到臉上怎么辦。那個手腕放平點，這樣好看，各行各業都講究個姿態，你架勢一擺就有感覺，有感覺你就有研究的欲望。哎～對嘛，要好看，姿態要端正。”李老一邊指揮還不忘提點，“放松，別緊巴巴的。”

小邁慢慢的專注起來，眼里一塊墨，耳朵里就是李老的聲音，李老的聲音響起來的頻率越來越慢，小邁也起了范。

雖說小邁的姿勢和李老的姿勢有些許差異，但是李老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色，小邁給他的感覺是很到位的，整個人的狀態看上去十分專注。

這就夠了。

小邁又磨了一刻鐘多一點，手一提，把墨輕輕地放下，落在硯臺的邊緣。

“我磨好了。”小邁轉臉對李老說道。

“再試試，看看這次有什么變化。”李老拿起筆遞給小邁，看到小邁這次接過筆后自己默默調整了很久，才最終決定落筆，李老欣慰地點了點頭。

他這一輩子教過不少孩子，很多人畫畫都是直接就開始，卻很少有人能在開始之前靜一會兒，找找感覺，調整好拿筆的姿勢，考慮一下該怎么畫。

小邁身上有種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沉穩，這是李老覺得最了不起的。

小邁又寫了一個字，李老問她:“什么感覺？”

“這次比較濃。”

“對，你覺得研墨要濃點好還是稀點好？”李老問道。

“嗯……”小邁有些想不通，于是抬頭看了一眼墻上掛的畫。

李老耐心地等著她。

“濃一點。”

“為什么這么說？”李老的眼里閃過一絲笑意。

“因為濃一點可以蘸水稀釋，但是稀的話還要再磨很久，畫畫處理虛實關系的時候，也是需要靠顏色濃度來區分的。”小邁回答道。

“說的很對，就是這個作用。”

李老越來越覺得，他是在和同行交流畫技，而不是單純地指導一個學生。

哪個學生，能真正地去分析他提出的問題，并給出合理的解釋呢？

小邁是帶著腦子來學習的，而不是帶著手。

想到自己都這個年紀了，竟然還有機會見證一個奇跡之子的成長，李老不可謂是不興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