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的宿舍里有張空床，本來是放各人箱子的，如今倒出來給我睡。他從自己的多層床墊里抽了一張給我，把備用床單給我作被子，我也算是有鋪有蓋了。我把賺來的錢，硬幣放進一個鞋盒里，紙幣一張張碼在床墊下，展開壓平，等湊夠一百塊就去超市換一整張，拿回來照舊碼在床下。一張張毛爺爺排列整齊，溫情地望著我，晚上睡覺會做粉紅色的夢。聽胖子說，這地界房價老貴了，我睡這兩平米，估價二十萬上下。二十萬是多大一筆錢啊，如果用來鋪床，應該能鋪很厚吧？睡在上面應該會很舒服吧？可是就在我做著用錢鋪床的美夢時，生意突然不好做了，噩耗傳來，驚動四方：要考試了。

“這一次大家都努把力，爭取把四級過了，不然到時候畢不了業，有何面目見人？！”胖子做考前動員，攥緊右拳，胳膊肘用下向下一頓。眾人受到鼓舞，紛紛取出塵封已久的三級背包，揣兩本單薄的英語書進去，整裝待發。

“咱們先去吃早飯，然后去圖書館占座，中午早點去吃飯，節省排隊買飯的時間，吃完飯直接回圖書館，不要回宿舍了。”胖子做行動規劃。

“我請求單獨行動，我女朋友在等我呢。”老四說。

“老四，我勸你慎重地想一想，你每天都說陪女朋友去上自習，可成績不是也沒好到哪兒去嗎？四級還不是一樣沒過嗎？難道你是笨嗎？”

老四不說話，低著頭擺弄手指。

“我早就看明白了，”老三接過話頭，“你們去教室看看就知道了，那一對一對的哪里是在學習呀：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你沖我笑一笑，我沖你笑一笑，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就差“Get a room”了，哪還有心思學習呀？”老三長年給女神做備胎，可女神車都換了好幾輛，他這備胎也沒用上，難免心懷怨抑。老三近兩米的大個子，女朋友確實不太好找，做了他的女朋友，如果想給他一個意想不到的吻，彈跳力不夠是夠不著的。我也因此知道他為什么自稱狗眼，因為“狗眼看人低”嘛。

眾人正列隊而出，忽然又停住，先后回頭，一齊瞇眼看著隊伍最后的老七。后者正用右手食拇二指拈著本六級詞匯，見大家看他，尷尬地站著。

“老七，做人要厚道。”

“不能逼人太甚。”

“六級學校又不要求，你考它作甚？萬一通過了，你置我們于何地？”

“回頭是岸，你還是回去打游戲吧，你等我們把四級過了，你再去考六級，那時候我們心里也好受些。”

“能過嗎？”老七怯怯地問。

“這是侮辱！”眾人喧嘩，氣急敗壞，“走！咱不理他！”

“真是！沒見過這么惡毒的人。”

“蒼天啊——”被人一巴掌打斷。

“蒼什么天啊，不覺得丟人嗎？趕緊走！”

……

眾人嘰嘰咕咕地走了，留老七一個人落寞地站在原地。

“四級證書什么樣啊？”我問。

“忘了，你在我桌上翻翻，也許能找見。”

“那你還去自習嗎？”

“去吧，老打游戲也不好。”

老七猶猶豫豫地去了，我在他桌上找證書，沒找到四級的，只有一張六級的……

我一直不懂為什么所有學生都得學英語，一個明顯的事實是：好多在學校里學了多年英語的人畢業后的工作都跟英語不沾邊——至少我見過很多老師都是這樣。既然如此，花費那么多精力，虛耗那么多年華，又是為了什么呀？僅僅為了一種或許將來能用到的可能？這代價也太大了些吧？況且又學成如今這樣，看不成英文書，說不了英文話，好比雙腿健全的人手里拿著一根過短的拐棍，目前用不上不說，等有一天真瘸了，還是用不上——不過也不能說完全沒用，如果有人嘲笑你不會英語，至少你可以用這根棍來自衛以及自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