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人老之后就會變得乖僻,更何況被貧苦折磨、饑寒交迫的老人呢??珊奘赖罋埲汤淇?,芳之助的老父親早晨嘆息傍晚生氣,幾乎沒有心情明朗的時候,一直病懨懨的,看不到好起來的跡象,好比一棵枯木,等不到溫暖的春天。
“眼看芳之助又要晚歸了,有時要是碰上投脾氣的客人,哪怕遠(yuǎn)點(diǎn)兒也會去送。話是這么說,他也該回來了。平常日落之前也該看見人影了,今天是去做什么了呢?”雙親翹首以盼。
阿高同二老想的一樣。她在路口東張西望,又不時偷偷向家里瞧瞧,他還是沒有回來。心里面的話堆成了小山一樣高,還以為這次肯定能見到他。家里有病人,生活都靠芳之助一個人維持,所有事情都要可憐的他來承擔(dān),阿芳一定非常辛苦吧。雖然現(xiàn)在家道中落,但也該找個看護(hù)來照顧雙親啊。阿高沒想到所見所聞竟是如此窮困潦倒的景象,而自己卻只能袖手旁觀,她默默吞下洶涌翻滾的熱淚。
正要望向里面的時候,有人打開雙折門露出臉龐。沒錯,阿高還記得她,那是芳之助的母親。芳之助的母親顯然被眼前的人嚇了一跳,愣在那里,沉默不語地注視著,而后眼神生疏地謹(jǐn)慎詢問:
“哪位呀?”
“您難道忘記我了?”阿高連忙取下頭巾,她一邊摘頭巾一邊啼哭。
禽獸猶有愛子之心,雖不是自己的孩兒,但也是血脈相連。“是阿高嗎?哎呀,阿高小姐怎么會來這里呢?你是怎么找到的呀?”為母心軟,她嗚咽著掉下眼淚。
聽到有人哭泣,老父親向前蹭了幾步,一雙凹陷的眼睛斜視著阿高。
“瞧,您這是說什么啊?傍晚風(fēng)涼,小心不要感冒了,那我跟阿芳可就交代不過去了?!卑⒏哒Z氣特意夸張了些。
阿高戰(zhàn)戰(zhàn)兢兢:“我聽人說您生病了,也知道您心里有氣,但我實(shí)在想知道您的情況,這么念想著就過來了,我一直都在規(guī)勸家父呢?!卑⒏咪粶I下。
還沒等到母親開口,老父親便冷冷一笑,道:
“真是口齒伶俐啊,說得一套一套的,不用問,虎父無犬女,有親爹耳濡目染,這也不足為奇。我不會再上你們的當(dāng)了,與其在這里說什么別再感冒了之類的廢話,還不如早點(diǎn)滾出去,這家里沒有一個人想聽你說話,別挖空心思討好老太婆了。”
芳之助父親直言不諱地說出心里話,連頭也沒回。
“我知道您的憤怒,可是這些事情我全都不知道,雖然您恨我討厭我,但我對芳之助的情意永不會變,希望您能聽我解釋……”
還沒等阿高說完,松澤就來了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之前并不知曉父親犯下的罪過,我仍愿同芳之助結(jié)為夫妻?!?
聽到此番言論,二老震驚得目瞪口呆。
“你想想吧,且不說芳之助不會將人面獸心的運(yùn)平之女娶進(jìn)家門,我們更是絕不允許。這事門兒都沒有,只要一想到運(yùn)平這個惡心的名字,我心里就翻江倒海,更別說要娶他女兒做兒媳婦,想都不要想!你怎么還不回去?我不想跟你說話,快走吧。你怎么這么舉棋不定的?老婆子,把門關(guān)好!”
老父親言語粗暴,面色十分難看。
母親看不過去,打圓場說:“你也太急躁了,不能聽那孩子解釋一下嗎?”
父親狠狠地瞪了一眼,道:“他女兒跟他爹還不是一樣,你說什么夢話?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想聽,你不趕她走,那么我去?!?
芳之助的父親一把推開妻子。老人雖說身虛體弱,但那股固執(zhí)勁兒卻也蠻厲害。
阿高放聲痛哭,猛然伸出纖細(xì)的手腕,使出全身力氣擠到門口。
“請您發(fā)發(fā)慈悲,請聽我一句。”
“你道歉也好哭也好,都沒用,我們用不著你來關(guān)照!”老人粗暴的語言中滿是憤怒,“別說什么妻子什么公公的話了,這個家里不歡迎外人。不管你再說什么我都不會見你!”
啪的一聲,雙折門緊閉。
阿高號啕大哭,哭聲穿透黑夜的天空,徒留兩三聲烏鴉的悲鳴。